晨光如金，溫柔地灑滿醫療營帳，將昨夜戰火的陰霾悄然驅散。顧南在一種久違的寧靜中醒來，首先感受到的是掌心傳來的溫軟觸感——南宮玥璃的手依然與他緊緊相握，仿佛即便在睡夢中，她也生怕他再次消失。他側過頭，便對上了一雙清亮含笑的眸子，她不知何時已醒，正靜靜看著他，眼角眉梢帶著劫後餘生的淺淺倦意，卻更多是安然。
    “醒了？”南宮玥璃的聲音仍有些虛弱，卻比昨日多了幾分生氣，她輕輕動了動被握住的手指，“林聖手說你再睡下去，他就要考慮用針紮你了。”
    顧南聞言，不由低笑一聲，牽動了胸口尚存的隱痛，讓他微微蹙眉，卻依舊握著她的手沒放。“那他恐怕得換根結實點的針，”他嗓音帶著初醒的沙啞，卻已不複昨日那般幹澀，“我這身骨頭，現在硬得很。”
    兩人相視一笑，帳內氣氛溫馨而鬆弛。經過一夜深度休憩，加之空靈體質與頂級丹藥的雙重作用，顧南體內紊亂的靈力和受損的經脈已初步穩定，雖距離全盛時期尚遠，但至少行動無礙，不再有油盡燈枯之感。南宮玥璃的傷勢更為複雜，魔氣侵蝕造成的本源虧損非一朝一夕能彌補，但臉色已不再慘白如紙，呼吸也均勻有力了許多。
    林聖手帶著幾位醫官適時進來複查，見狀撫須微笑：“風皇大人恢複力驚人，南宮姑娘情況也穩定不少，真是萬幸。不過，”他話鋒一轉，神色嚴肅，“二位仍需靜養，切忌勞心勞力，尤其不可再妄動靈力。”
    顧南點頭應下，知道這是醫者仁心。然而，身為邊境主帥，他不可能真正置身事外。剛在親衛的攙扶下與南宮玥璃一同用了些清粥小菜，帳外便傳來了玄風長老中氣不足卻依舊急切的聲音。
    “臭小子！醒了就別賴在溫柔鄉裏了！外麵都快把你誇成朵花了，你總得出去顯顯形，安安軍心！”
    顧南與南宮玥璃對視一眼，皆看到對方眼中的無奈與笑意。玄風長老自己也是重傷未愈，拄著拐杖，被兩名弟子攙扶著，卻依舊精神頭十足地闖了進來，看到顧南確實無大恙，才明顯鬆了口氣，隨即又吹胡子瞪眼地開始絮叨外麵的情形。
    正如玄風長老所言，當顧南步出醫療營區，踏上依舊殘留著戰火痕跡的城牆時，他被眼前的景象微微怔住。
    要塞內外，雖依舊忙碌於清理廢墟、救治傷員、修複工事，但一種與昨日截然不同的氣氛彌漫在空氣中。士兵們看到他，眼神不再是單純的敬畏，更添了近乎狂熱的崇拜與發自內心的感激。不知是誰先喊了一聲“風皇大人！”，緊接著，如同潮水般蔓延開來的歡呼聲此起彼伏，震動著清晨的空氣。
    “風皇萬歲！”
    “多謝風皇大人守護我等！”
    “願為風皇效死！”
    聲音來自那些渾身繃帶卻依舊挺直脊梁的老兵，來自那些臉上稚氣未脫卻目光堅定的新兵，也來自許多湧入要塞幫忙的平民。他們望向顧南的目光，仿佛在看一尊活著的傳奇，一尊剛剛將他們從煉獄邊緣拉回人間的守護神。
    而更讓顧南感到些許不自在的，是空氣中隱約飄來的、用簡陋樂器伴奏的吟唱聲。他凝神細聽，那是一個遊吟詩人，就在城牆根下臨時搭起的茶攤旁，撥動著懷中一把磨損嚴重的魯特琴，用略帶沙啞卻充滿激情的嗓音唱道：
    “...那一天，魔焰滔天遮日月，老祖分身逞凶狂！
    要塞將傾萬靈泣，血海屍山無希望！
    忽見青光破暗雲，風皇臨世鎮八荒！
    空靈覺醒納百川，淨世風蓮滌魔瘴！
    拳破魔爪救長老，翼展風雷護城邦！
    身負紅顏舍身義，瀕死悟道皇者昌！
    一曲高歌風皇名，邊境永記恩義長...”
    歌詞將他與老祖分身大戰的過程描繪得極具史詩感，甚至有些細節被誇張渲染，比如“拳破魔爪”分明是艱難抵擋，“身負紅顏”更是讓他想起南宮玥璃重傷那一刻的心痛，但在詩人口中，卻成了增添英雄色彩的悲壯浪漫。周圍的民眾、傷兵甚至一些低階修士都聽得如癡如醉，不時爆發出叫好聲，還有人將舍不得吃的幹糧、幾枚靈幣塞進詩人腳邊的破帽子裏。
    “聽聽，”玄風長老不知何時杵著拐杖站到了他身邊，語氣帶著幾分戲謔，“你小子現在可是能止小兒夜啼…不對，是能當護身符賣了。那邊，”他用拐杖指了指要塞後方新規劃出的聚居區方向，“聽說已經有百姓自發給你立了生祠，香火旺得很，都說沾沾風皇的運氣，能保佑家裏小子平安長大，不受魔害。”
    顧南揉了揉眉心，有些哭笑不得。他做這一切，初衷不過是守護該守護之人，履行應盡之責，從未想過要成為什麽傳奇或象征。這種被架在神壇上的感覺，讓他頗有些不適應。“這…未免太過誇張了。”
    “誇張？”玄風長老嗤笑一聲，“你小子知不知道，就這兩天，跑來要塞要求投軍的人，差點把新建的募兵處門檻踏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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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仿佛是為了印證他的話，一名負責募兵事務的將領興衝衝地跑上城牆，臉上帶著壓抑不住的興奮：“大人！大喜！今日又來了一批投效者，足有三百餘人！其中不乏好手！更有一位…一位靈王前輩，指名要見您！”
    “靈王？”顧南挑眉。靈王境修士，在任何地方都算得上高手，通常各有傲氣，很少會如此主動地投靠某個勢力，尤其還是邊境戰區。
    “是！名叫韓刹，是個散修。”將領連忙回稟，“他說…他曾是萬劍宗外門執事，因不願同流合汙，揭露宗門內部某些人與魔族曖昧不清的交易，反被誣陷排擠，最終憤而離宗。聽聞大人您力抗魔災、不懼強權，特來投奔，願效犬馬之勞！”
    顧南與玄風長老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凝重與一絲了然。萬劍宗…果然其內部問題已到了連自己人都無法忍受的地步。這位韓刹的到來，既是雪中送炭，也可能是一把雙刃劍。
    “人在何處？”顧南問道。
    “正在指揮部偏廳等候。”
    顧南點了點頭，對玄風長老道：“師尊，您傷未愈，先回去休息。我去見見這位韓道友。”
    玄風長老哼了一聲：“怎麽？嫌老頭子我礙事？放心，我心裏有數。你去忙你的，我去看看南宮丫頭，順便盯著那幫偷懶的小兔崽子修城牆！”說完，也不等顧南回話，便自顧自地杵著拐杖，一步一頓地走了，背影依舊挺拔。
    顧南無奈搖頭，心底卻是一片暖意。他整理了一下因臥床而略顯褶皺的衣袍，雖臉色仍有些蒼白，但眸光已恢複沉靜深邃，舉步向指揮部走去。每一步邁出，都能感受到體內靈力如溪流般緩緩複蘇，空靈體質正在悄無聲息地修複著最後的損傷，而周遭那無形的、名為“聲望”的力量，似乎也在隱隱與他共鳴。
    在偏廳，他見到了韓刹。此人看上去約莫四十許歲，麵容普通，卻有一雙銳利如鷹隼的眼睛，身形精悍，氣息沉凝，果然是靈王中階的修為。他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灰色勁裝，背負一柄無鞘長刀，刀身暗沉，隱有血光，顯然是一柄飲過無數鮮血的凶器。
    見到顧南，韓刹並未如常人那般表現出過度激動或謙卑，隻是抱拳一禮，目光坦蕩地迎上顧南的審視：“散修韓刹，見過風皇閣下。”
    “韓道友不必多禮。”顧南抬手虛扶，示意他坐下，“聽聞道友往事，令人唏噓。不知此番前來，是暫尋棲身之所，還是另有打算？”
    韓刹坐下，腰背挺得筆直，直言不諱：“韓某此來，一為避禍。萬劍宗某些人，心胸可不怎麽寬廣。二為心中一口不平之氣！我輩修士，求的是逍遙長生，護的是人族疆土，豈能與魔族蠅營狗苟，戕害同胞？”他目光灼灼地看向顧南，“風皇閣下於邊境力挽狂瀾，不懼聯盟壓力，行事堂堂正正，韓某佩服！願投入閣下麾下，為一馬前卒，斬妖除魔，清理門戶！但有所命，絕無二話！”
    他的話語擲地有聲，帶著一股久經沙場的鐵血煞氣，也帶著被背叛後的憤懣與尋求認同的渴望。
    顧南靜靜聽著，神識微動，感知著對方情緒的波動，確認其並無虛假。他沉吟片刻，道：“韓道友一身修為來之不易，顧某豈敢輕慢。如今邊境百廢待興，正值用人之際，道友若是不棄，可暫領一營主將之職，負責新兵操練與外圍巡防，如何？”
    一營主將，已是實權職位，足見誠意。
    韓刹眼中閃過一絲意外，隨即化為更深的敬佩與堅定。他起身，再次抱拳，這一次，腰彎得更深：“韓刹，領命！必不負風皇信任！”
    處理完韓刹之事，顧南回到主帥營房，桌上已堆疊了不少等待批閱的文書。除了軍務匯報、物資清點，還有幾枚散發著柔和光芒的靈訊玉簡，是中州方麵通過官方渠道加急送來的。
    他隨手拿起一枚，神識沉入其中。玉簡內並非冷冰冰的文字，而是以神念烙印的方式，呈現出一幅幅動態影像和飽含情緒的信息流——這正是修仙界遠距離傳遞重要訊息的方式。隻見開篇便是一道璀璨的青色光影，凝聚成“鎮魔皇顧南：邊境血戰挽天傾，空靈之體顯威鎮邪！”的字樣，旁邊還附有以神念勾勒出的、他懸浮空中、風翼展開的英姿畫像，雖不如親眼所見，但神韻頗具威勢。
    後續的信息流詳細描述了他如何臨危突破、如何與老祖分身激戰、最終如何煉化魔尊分身，拯救邊境於水火。信息中將他稱為“人族脊梁”、“年輕一代的旗幟”，甚至隱晦地提及他背後可能有古老傳承，以及他與中州太子、炎龍穀的密切關係。雖然其中不乏誇大和臆測，但整體基調是正麵而推崇的。
    不止這一枚，其他幾枚來自不同勢力或情報機構的玉簡，也都在傳遞著類似的信息，角度各異，措辭不同，但核心都圍繞著“風皇”之名。這些以神念為載體的信息，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在中州乃至更遙遠地界的修士圈層中流傳、發酵。甚至在一些修士聚集的茶樓酒肆，有人不惜耗費靈力，以水鏡術投射玉簡中的部分影像，引得圍觀者驚歎連連。
    顧南放下玉簡，走到窗邊，眺望著逐漸恢複生機的要塞。他知道，從這一刻起，他的聲望已不再局限於軍界，不再僅僅是“清風門天才”或“邊境指揮使”。“風皇”二字，伴隨著那場慘烈的勝利和他的空靈體質，已經通過靈訊玉簡、水鏡術乃至神念傳音傳遍四方，成了一種符號，一種象征。它代表著抵抗魔族的希望，代表著不屈服於強權的勇氣，也必然會被卷入更複雜的勢力博弈之中。
    他輕輕吐出一口氣，目光掠過桌上那枚來自聯盟總部的、靈光閃爍卻暗藏機鋒的“嘉獎令”玉簡，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弧度。
    名聲既是負擔，也是力量。既然已被推至台前，那便借著這股東風，為這邊境，為這天下，爭一個真正的朗朗乾坤吧。
    窗外，陽光正好，新的風，正從邊境吹向整個異界，以這個世界的獨有方式，傳遞著“風皇”的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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