盟主那句“太子殿下所言……甚是有理”落下，如同在波瀾起伏的湖麵上投下了一顆定海神針，雖未徹底平息暗流，卻強行劃定了一條暫時的界線。
    大殿內靜得落針可聞，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微妙的張力，是妥協，是不甘，也是新一輪博弈開始前的短暫窒息。無數道目光在盟主、太子以及立於大殿中央的顧南身上來回逡巡，試圖從他們細微的表情中解讀出更多信息。
    劍無極長老的臉色已由鐵青轉為一種近乎死灰的陰沉，他胸膛微微起伏，握著劍柄的手指因用力而骨節發白，那目光如淬了毒的冰棱，狠狠剮過顧南，又掃過神色平靜的太子，最後釘在盟主身上，帶著一種被背叛的怒意和難以言說的憋屈。他身邊幾位萬劍宗的附庸勢力代表，更是噤若寒蟬，連呼吸都放輕了，生怕成為這無聲風暴中被殃及的池魚。
    盟主，那位麵容清臒的老者，仿佛瞬間又蒼老了幾分。他無視了劍無極那幾乎要噴火的目光，緩緩掃視全場，與幾位一直保持中立、此刻眼觀鼻鼻觀心的勢力代表短暫交換了眼神。那幾位或微微頷首，或垂眸不語，但態度已然明了——在炎龍穀毫不掩飾的支持、中州太子明確的表態以及顧南拿出的鐵證麵前，繼續袒護萬劍宗的吃相就太難看了，也會真正動搖聯盟本就脆弱的根基。
    “咳，”盟主輕咳一聲，打破了沉寂，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卻強行提起了精神，“顧南。”
    顧南微微躬身，執禮甚恭，語氣平和：“晚輩在。”
    “爾於邊境之戰，力挽狂瀾，煉化魔祖分身，保全我人族疆土，功勳卓著，天下共睹。”盟主的聲音在大殿中回蕩，字句清晰，這一次，再無人敢出聲質疑這定論，“此前聯盟內部溝通或有滯澀，致使邊境將士蒙受額外損失，此節，聯盟自會清查，給天下一個交代。”
    他這話，算是勉強為之前的扯皮蓋上了一塊遮羞布，但也等於間接承認了顧南所控訴的事實。
    劍無極的嘴角狠狠抽搐了一下，冷哼一聲，卻終究沒有再開口。形勢比人強，他知道，此刻再爭，不過是自取其辱。
    盟主繼續道：“鑒於邊境戰區戰略地位至關重要，關乎我抗魔大局之根本，經聯盟長老會合議……”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太子和炎龍尊者，見二人並無異議，才最終落下定音，“特擢升原邊境防線指揮使顧南，為‘邊境三郡總指揮’！”
    話音落下，他身旁一位侍從長老手捧一個紫檀木托盤，快步走下高台，來到顧南麵前。托盤上覆蓋著明黃色的錦緞，其上靜靜放置著兩樣東西。
    一樣是一枚巴掌大小、通體玄黑、隱隱泛著金屬幽光的虎符，虎作咆哮狀，形態威猛，細節栩栩如生，透著一股沙場征伐的凶悍煞氣。另一樣，則是一方同樣色澤深沉、觸手溫潤的玄鐵玉印，印紐雕刻著複雜的山河紋路，象征著統禦一方水土的權力。
    “此乃玄鐵虎符與邊境總指揮印。”盟主的聲音帶著一種鄭重的儀式感，“自即日起，邊境蒼雲、風吼、鐵壁三郡之一應軍務、防務、人員任免、資源調配，皆由你顧南，一言而決！聯盟各部、各成員宗門，須全力配合，不得有誤！”
    “嘩——”
    盡管早有預料，但當這幾乎等同於“開府建牙”、裂土封疆的絕對權柄被正式授予時，大殿內還是響起了一片難以抑製的低呼。這意味著，顧南從此不再是聯盟麾下一個需要仰人鼻息、處處受製的前線指揮官，而是真正成為了手握重兵、治民理政的封疆大吏，其權柄之重，地位之超然，已然超越了聯盟內部絕大多數長老！
    一些中小勢力的代表眼中露出羨慕甚至炙熱的光芒，而諸如萬劍宗等敵對勢力的人，臉色則更加難看。
    玄風長老在下麵激動得胡子都在抖，用力拄了拄拐杖，低聲道：“好！好小子！總算把這名分給定下來了！”他仿佛已經看到，清風門在這位弟子的帶領下，將迎來何等光耀的未來。
    南宮玥璃靜靜地看著顧南的背影，眸中含著溫柔與驕傲，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權力越大，責任越重，覬覦的目光也會越多。
    韓刹抱臂而立，嘴角扯出一抹冷硬的弧度，目光掃過萬劍宗那群人，帶著毫不掩飾的挑釁。他如今已徹底綁在顧南的戰車上，主上權勢愈重，他自然水漲船高。
    炎龍尊者哈哈一笑，聲震屋瓦：“這才像話嘛！婆婆媽媽的，打個魔崽子都不痛快！顧小子，以後缺什麽少什麽，盡管開口，老子炎龍穀有的，絕不吝嗇！”他這話，既是給顧南撐腰，也是再次向所有人宣告炎龍穀的立場。
    太子殿下也微笑著頷首，溫言道：“顧兄大才，必能安邊境，撫黎民，為我人族再立新功。中州與邊境，唇齒相依，日後還需更加緊密協作才是。”
    顧南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泛起的波瀾。他伸出雙手，穩穩地接過那沉甸甸的虎符和玉印。入手瞬間，虎符傳來一股冰冷的煞氣，玉印則溫潤中透著厚重，仿佛有無數人的命運與期望承載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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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抬起頭，目光清澈而堅定，迎向盟主，也迎向全場所有複雜的視線，聲音不高，卻字字鏗鏘，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
    “顧南，領命！”
    “必不負聯盟所托，不負蒼生所望，守土安民，斬妖除魔，直至最後一息！”
    沒有過多的豪言壯語，但那份沉靜如山的決心，卻比任何華麗的辭藻都更有力量。
    “好。”盟主點了點頭，似乎也鬆了口氣。這步棋，雖然是被逼無奈，但或許也是當前局麵下最好的選擇。隻希望這年輕的“風皇”，真能如他所言，成為人族抵禦魔災的擎天之柱，而非……另一個麻煩的根源。
    儀式既成，大局已定。
    也就在這時，一聲極其壓抑卻充滿怨毒的冷哼，如同冰錐般刺破了大殿中尚未完全平複的氣氛。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萬劍宗長老劍無極已然起身，他看都未再看盟主和顧南一眼，臉色鐵青得嚇人，寬大的袖袍猛地一甩。
    “哼！”
    一聲冷哼，裹挾著靈皇境的威壓，雖未全力爆發，卻也讓靠近他的一些修士感到氣血翻湧。隨即，在所有人愕然、鄙夷或玩味的目光注視下，這位素來以古板守禮著稱的萬劍宗長老，竟全然不顧會場禮儀，連一句場麵話都欠奉，直接轉身，大步朝著殿外走去！
    他身後的幾名萬劍宗弟子和附庸勢力代表，也慌忙起身，灰頭土臉地跟了上去，一行人如同鬥敗的公雞，卻又帶著一股不肯罷休的陰鷙之氣，迅速消失在殿門之外。
    這堪稱失禮至極的退場，如同一記無聲的宣言，清楚地告訴所有人：今日之辱，萬劍宗記下了！這場博弈，遠未結束，隻是從明麵轉入了更深的暗處。
    大殿內再次陷入一種詭異的安靜。
    顧南手持虎符玉印，望著劍無極等人消失的方向，眼神平靜無波，隻在深處掠過一絲冷意。他從未指望過一次交鋒就能讓所有對手心服口服，今日能奪得這實權名分，已是戰略上的重大勝利。
    未來的路還很長，暗處的冷箭或許比明麵的魔刀更難防。
    但他無所畏懼。
    這權柄，是責任，是枷鎖，亦是他揮向魔族、斬破一切阻礙的最強利器！
    他轉過身，目光掃過支持他的盟友，掃過那些仍在觀望的中立者，最後與南宮玥璃、玄風長老等人對視一眼，皆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堅定。
    風暴暫歇，而新的征程，才剛剛開始。
    “我們回去。”顧南輕聲說道，語氣中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風吼要塞，還有太多事情，等待著他這位新任的“邊境總指揮”去處理。
    這聯盟總部的喧囂與浮華，終究不屬於他。他的戰場，在那邊境，在風沙與血火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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