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境演武的餘波，如同投入平靜湖麵的巨石，激起的漣漪一圈圈擴散，直至玄靈異界的每一個角落。
    接下來的幾日，風吼要塞的訪客絡繹不絕。各方勢力的使者仿佛約好了一般，帶著各式各樣的禮物和更加花樣百出的說辭，前來拜會這位如日中天的“風皇”。顧南並未拒人千裏之外，但也沒有表現出過多的熱絡，大多時候由玄風長老和已然成為邊境“大管家”的南宮玥璃出麵接待，他自己則隻在關鍵時刻露麵，態度溫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疏離。
    這一日，送走了又一波來自某個邊遠郡城、希望能將子弟送入“風皇學院”的使者後，顧南與南宮玥璃難得偷閑，在總指揮部後院的演武場邊散步。
    “這才幾天，我感覺臉都要笑僵了。”南宮玥璃揉了揉有些發酸的臉頰，語氣帶著幾分無奈，眼底卻藏著笑意，“以前在清風門，一年見到的大人物，都沒這幾日見的多。那位雲嵐宗的劉長老，為了多換兩門新式靈弩，差點就要抱著玄風師叔的大腿哭訴他們那邊魔物如何猖獗了。”
    顧南聞言失笑，很自然地牽起她的手，指尖輕輕拂過她微蹙的眉梢：“辛苦我們南宮院長了。不過，這都是演武‘亮肌肉’後的必然結果。他們看到的，不隻是幾件新武器、幾個新戰陣，而是我們邊境從軍事、經濟到民心的整體實力。這股力量，足以讓任何勢力在動歪心思前，都得好好掂量掂量。”
    他頓了頓，目光投向遠方湛藍的天際，那裏偶爾有隸屬於邊境軍方的巡邏飛舟掠過，留下淡淡的雲痕。“而且，這還隻是個開始。”
    南宮玥璃敏銳地捕捉到他話中的深意，輕聲道：“是因為……那些關於‘盟主’的議論嗎？”
    最近幾日，除了明麵上的交往，各種隱秘渠道傳來的消息更是紛繁複雜。其中，一個聲音開始逐漸清晰、並甚囂塵上——推舉“風皇”顧南，成為下一任抗魔同盟的盟主！
    這股呼聲，最初由炎龍穀和一些在演武中被深深震撼的中小勢力發起。炎龍尊者那大嗓門，在回到聯盟總部後，逢人便吹噓他在邊境所見：“你們是沒看見！那小子手底下的兵，一個個跟小老虎似的！那戰陣，那靈炮！老子敢打包票，現在整個聯盟，能拉出來跟顧小子邊境軍碰一碰的，沒幾個！盟主？我看他就很合適！年輕人有衝勁，有實力，總比某些占著茅坑不拉屎、整天就知道扯皮內鬥的老家夥強！”
    這話雖然粗俗，卻道出了許多苦聯盟效率低下久矣的中小勢力的心聲。他們受夠了大宗門把持資源、互相傾軋，卻對各地頻發的魔患應對不力。顧南的橫空出世，他於微末中崛起、在血火中鑄就的赫赫戰功，他對邊境卓有成效的治理，以及演武中展現出的恐怖軍事實力，都讓他們看到了一種新的希望。一個強勢、實幹、而且似乎不那麽看重傳統門派界限的領袖，無疑極具吸引力。
    於是，如同星火燎原，“擁顧南，登盟主”的呼聲，開始在聯盟下層乃至民間悄然流傳，並且勢頭越來越猛。
    “是啊，盟主之議。”顧南收回目光，語氣平靜，聽不出什麽波瀾，“炎龍尊者倒是給我送了一份‘大禮’。”
    南宮玥璃有些擔憂地看著他：“樹大招風。這盟主之位，看似尊崇，實則是個火山口。萬劍宗那些人，絕不會坐視不理。我擔心……”
    她的話沒說完，但意思很明顯。萬劍宗雖然在前次與魔族勾結的事件中聲名受損，被迫蟄伏，但其底蘊深厚，在聯盟內經營多年，黨羽眾多。他們怎麽可能甘心將盟主大位，拱手讓給一直與他們不對付、甚至可以說是踩著他們上位的顧南？
    “擔心他們狗急跳牆？”顧南笑了笑，捏了捏她的手心，示意她安心，“放心，他們現在最多隻敢在背後搞些小動作。皇子前車之鑒不遠，沒有確鑿把握，他們不敢明著對我下手。至於暗中的串聯和阻撓，那是必然的。”
    他領著南宮玥璃在旁邊的石凳上坐下，神態悠閑，仿佛討論的不是關乎天下權柄的大事，而是今晚吃什麽。
    “其實，不止萬劍宗。”顧南分析道，“一些傳承久遠的老牌世家和宗門，表麵上或許不說什麽，心裏未必樂意看到一個年僅二十出頭、出身‘卑微’相對他們而言）的年輕人，騎到他們頭上去。‘根基淺薄’、‘資曆不足’，將是他們最好的借口。”
    這便是現實。你可以用實力打服很多人，但很難打消一些人心中那點可笑的優越感和固化的階層觀念。
    “那……你的想法是？”南宮玥璃看著他，她知道顧南絕非毫無野心之人，但也絕非貪圖虛名之輩。
    顧南端起石桌上溫著的靈茶，輕呷了一口，眼神深邃：“虛名無用，實權在手即可。盟主這個頭銜，若是在和平時期，或許能帶來不少便利。但在如今這魔劫將至的亂世，一個被架空的盟主，還不如我一個實實在在的邊境總指揮來得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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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放下茶杯，語氣轉為沉穩：“我的態度是，對外保持沉默，不主動，不拒絕，不承諾。”
    “不主動？”南宮玥璃有些疑惑，“若大勢所趨，我們難道要放棄？”
    “非也。”顧南搖頭，“‘不主動’，是不去刻意經營、拉攏，吃相太難看，反而落了下乘，容易授人以柄。我們要的是水到渠成。眼下這呼聲，是炎龍穀和中小勢力推上來的，我們若表現得過於熱切，反而會讓他們覺得有所圖謀，甚至讓一些中立派心生警惕。”
    他頓了頓，繼續道：“‘不拒絕’，是因為若真的大勢所趨，眾望所歸，我順勢接下也無妨。那時，這個位置就不再是虛名，而是真正能調動聯盟資源、整合各方力量的權柄。前提是，這個權柄要握得牢，不能是個空架子。”
    “那‘不承諾’呢？”
    “不對任何私下串聯、許諾支持的勢力做出具體承諾。”顧南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現在跳得最歡的，未必是真心支持，可能隻是想借我之勢，牟取私利。我們要看的，是他們在聯盟正式議事時，敢不敢站出來投下實實在在的一票。也要讓其他人知道，想上我顧南的船，可以，但需要拿出真正的誠意和行動，而非空口白話。”
    南宮玥璃聽完，眸中異彩連連。她發現，顧南在權謀格局上的成長，絲毫不遜於其修為境界的提升。這份沉穩、冷靜和對大勢的精準把握，已然具備了上位者的氣度。
    “所以，我們眼下最重要的，依舊是‘順勢而為’。”顧南總結道，“繼續積蓄我們的力量。邊境的軍政、經濟、人才，才是我們真正的根基。隻要自身足夠強大，盟主之位，有朝一日自會如同熟透的果子，落入我們手中。即便暫時受阻，憑借我們手中的實力，也足以在未來的亂局中，按照我們的意誌來行事，實現實質上的領導。”
    他站起身，舒展了一下筋骨，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在他身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至於聯盟總部那邊的暗流湧動，就讓他們先吵著吧。我們隔岸觀火，靜待其變。正好也看看，有哪些牛鬼蛇神會忍不住跳出來。”
    他的話語中帶著一種智珠在握的從容。
    就在這時，一名風皇衛親兵快步走來，恭敬地遞上一封密封的信函：“總指揮，聯盟總部急件，由玄風長老轉呈。”
    顧南接過，拆開火漆封印，快速瀏覽了一遍。信是聯盟一位與玄風長老有舊、立場相對中立的長老私下寫來的，內容正是關於近期聯盟內部對盟主之議的激烈爭論。信中提及，萬劍宗聯合了幾個傳統大宗門，以“資曆”、“平衡”為由，強烈反對由顧南接任盟主，會議不歡而散，但議題已被正式提出，無法壓下。
    顧南將信遞給南宮玥璃，臉上露出一絲預料之中的笑容。
    “看，戲台已經搭好了。接下來，就看各方怎麽唱這出戲了。”他語氣輕鬆，仿佛在談論一件與己無關的趣事，“而我們，隻需要繼續種好我們的地，練好我們的兵。拳頭夠硬，道理才會站在我們這邊。”
    南宮玥璃看著信上的內容，又看看眼前氣定神閑的顧南，心中最後一絲憂慮也煙消雲散。她相信，無論前方是風是雨，身邊的這個男人，都有能力帶領他們，走出一條通天大道。
    盟主之議，風波乍起。而風暴眼的中心，風吼要塞，卻異乎尋常的平靜，隻是在平靜之下，那股蓬勃的力量，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悄然生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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