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老，今日叨擾了。”王風踏入陳記雜貨鋪，將一小捆品相極佳的七葉草放在陳舊的櫃台上，眉頭難以察覺地微鎖著，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困惑與憂色，
    “近日反複研讀家傳的養氣口訣，總覺得……似乎缺失了關鍵之處，運轉起來，阻塞難通，不知其所以然。”他歎了口氣，像是努力回憶著，
    “您見多識廣，附近可有什麽大城鎮，或許能找到收購這類古籍殘卷、或者通曉此類玄學學問的所在？”
    陳掌櫃放下手中正擦著的黃銅煙鍋，目光在那捆七葉草上一掃，又落在王風臉上，那抹憂色瞞不過這老江湖的眼。
    他捋了捋稀疏的山羊胡，眼神變得深邃，聲音下意識地壓低了，帶著山野老農特有的謹慎與神秘。
    “唔…養氣法門，缺了關竅啊……”他沉吟著，手指無意識地在櫃台粗糙的木麵上敲了敲，
    “若說正經收羅古籍，做學問的地方，那得去城裏。咱們這山溝溝，哪配得上那些？不過……”
    他話語一頓，湊近了些，一股淡淡的旱煙葉子味傳來：
    “王小哥若是問那些藏汙納垢、卻又消息靈通、蛇有蛇道鼠有鼠路的去處……翻過北邊幾座山梁，約莫百裏地，有個‘青雲鎮’，倒是遠近出了名的地界！”
    “青雲鎮？”王風精神一振，追問道，“那裏……可有門路？”
    “嘿！”陳掌櫃嘿嘿一笑，聲音壓得更低，幾乎成了氣音，
    “那地方，是山貨皮毛藥材的重要集散地，更是通向南邊官道的咽喉！車馬喧囂，人來人往，三教九流，無所不包！最關鍵的是……”
    他渾濁的老眼閃過一絲精光，手指朝著頭頂虛空點了點，“有真正的‘仙師老爺’在那兒歇腳往來！雖然都是些低階的，但對我們凡人來說，已經是了不得的人物了。”
    他頓了頓，語氣帶上鄭重警告的意味：“鎮上真正的坊市是‘聚寶樓’那種明麵鋪子，但按老規矩，每月‘初五’和‘二十’的後半夜，鎮西頭靠近‘老槐坡’的那片荒廢老街區，‘鬼市’就會自發形成！天不亮就散，神神秘秘的。據說……”
    他聲音幾不可聞，“什麽稀奇古怪的東西都可能冒出來，古舊的玉簡、殘破的獸皮卷、沾著泥的草根石頭、不知真假的法器殘片……可那地方，魚龍混雜，鬼魅難測！真假全憑眼力，打眼那是常有的事！更要緊的是……”
    陳掌櫃身子又往前傾了傾，吐氣帶著寒意：“離那些穿得光鮮或者邋遢的‘仙師老爺’們遠點！他們一個不高興，伸伸手指頭，咱們凡人的小命就沒了！尤其……”
    他眼神瞄向門外，“遇到那種獨來獨往、臉色不善又沒什麽明顯宗門標記的年輕修士，更要繞著走！敲骨吸髓的事兒，那些大爺最拿手！”
    信息如同甘泉灌入王風心田，目標清晰浮現——青雲鎮！鬼市！
    “多謝陳老指點！”王風鄭重抱拳，眼神裏交織著感激與深深的警醒，“這份人情，小子記下了。”
    陳掌櫃擺擺手，吸了口旱煙：“萬事……多長幾個心眼，保命為上。”
    目標已然明晰。片刻不能耽擱。
    臨行前，王風做了最充分的準備，謹慎得如同將要潛入敵巢的刺客。
    他從角落裏翻出趙癩子那身洗得發白、打著幾個粗陋補丁的舊衣換上，又在掌心混勻灶灰和泥土，仔細地、不均勻地抹在臉頰、脖子、手背上，讓皮膚呈現出一種常年風吹日曬的粗糲感，掩蓋住少年人本有的光潔。
    長春功法訣悄然運轉，周身縈繞的那一絲若有若無的、屬於煉氣修士特有的靈動氣息，被盡力收斂，歸入丹田深處沉潛，隻餘下最中正平和的、近似於練過幾年凡俗內家拳法的沉穩內斂氣質。
    一個眼神帶著些微機警、身形還算結實有力、透著點見過世麵又常年翻山越嶺味道的少年采藥郎，取代了那個在靈田空間裏蘊養的道心初萌的修士。
    清點行囊。三捆最普通品相的七葉草交易貨幣，品質太好引人疑）。五塊大小不一、形狀自然的星紋鐵試探價值所用）。
    一小袋沉甸甸的銅錢鎮內生活所需）。腰間用粗布縫製的簡陋小袋裏，藏著幾根早已淬好麻痹毒汁的木刺，以及一包混合了辛辣草粉與強力驅獸藥粉的“霧散包”。
    金翎被他放出，在極高極遠、肉眼難以察覺的雲層上方，如同一個沉默而警惕的哨兵，遙遙地俯瞰著下方的大地和即將成為目標的小鎮。
    他仔細詢問了幾個曾去過青雲鎮的山民，尤其是見識過“神仙打架”的趙癩子，將城鎮大致的布局、客棧悅來？平安？）的位置、尤其是凡人見了修士如何恭敬避讓、絕不可衝撞凝視的禁忌，牢牢記在心中。
    青雲鎮！
    未近其鎮，先聞其聲。車軲轆碾壓著夯實黃土路的轔轔聲、此起彼伏的騾馬嘶鳴、混雜著各種口音的吆喝、討價還價的高聲喧嚷，如同一片渾濁而富有生命力的聲浪，隔著還有數百步距離就已撲麵而來。
    當鎮子的輪廓真正映入眼簾，王風瞳孔微縮。與他熟悉的山村相比，這裏簡直是另一個世界。
    高低錯落的磚石房屋密集擁擠，粗糙的灰牆和暗沉的黑瓦構成主色調，沿街商鋪的木質招牌懸掛在林立的飛簷之下。
    狹窄卻異常繁忙的街道上，人流如織，摩肩接踵。挑著沉重擔子的山民吭哧穿行，小販們擠在街邊支起的攤子後麵，聲嘶力竭地兜售著針頭線腦、蔬菜瓜果、粗瓷碗罐。
    車馬無法快速通行，馭手們不耐煩的嗬斥聲混雜著牲畜特有的腥臊氣。
    空氣中飄蕩著複雜到難以形容的氣味——剛出爐麵餅焦糊混合麵食的麥香、路邊肉湯攤厚重油膩的膻味、廉價香料鋪子溢出的濃鬱辛味、汗水的酸氣、牲畜的糞臭，以及……一縷，極其微弱、混在凡俗濁氣裏幾乎難以捕捉、卻讓王風丹田微微一動的、冰涼的靈氣波動！如同渾濁泥水中一滴清水滑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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