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霧還氤氳在雕梁畫棟之間，陳家外院東側的“聽竹軒”已被一層清亮的光澤喚醒。幾隻翠鳥在疏朗的墨竹間追逐鳴唱，落下細碎的水珠。王風立於獨院的石階上，深深吸了口氣。這裏的靈氣雖遠比不上他丹田那方無垠的玄妙空間那般精純豐沛，卻也清冽宜人，遠勝尋常散修所居的渾濁洞窟。
    “王仙師，您的早膳送到了。”院門外，一個十六七歲、梳著雙丫髻的侍女聲音輕柔。她捧著一個楠木食盒，躬身行禮後才輕手輕腳地進來，將食盒放在院內的石桌上。盒蓋開啟，兩碗瑩白如玉髓的靈米飯熱氣騰騰，一碟嫩綠滴翠的靈蔬，還有一碗香氣沁人心脾的靈禽湯。
    下人們動作輕悄無聲，換過茶水後便斂息屏氣地退至院外，留給他一片靜默的尊重。
    接著，一個穿著玄色綢衫、氣質幹練的老者快步踏進聽竹軒，身後還跟著兩個目不斜視的雜役弟子。
    “王道友安好！老夫陳清，忝為外務管事。” 陳清拱手，笑容熱絡但拿捏得恰到好處，“王道友，這是本月用度。家主特意吩咐，藏經樓一層，道友憑此牌可隨意閱覽。”身著赭色錦袍的外務長老陳清笑容得體，透著世家大族固有的客套距離，“這‘蘊元丹’，對內腑暗傷頗有助益。道友安心靜養，缺什麽，吩咐下人就是。”
    “煩勞長老，請代向家主轉達謝意。”王風微微欠身，聲音平和，指尖不著痕跡地拂過一枚靈石。神識如同最精密的絲線，悄無聲息探入其中，靈石內蘊的靈氣如潺潺溪流，溫順且穩定，遠勝他先前在黑河坊市所接觸的那些質地駁雜的貨色。
    王風摩挲著那枚觸手溫涼的烏木令牌，眼底深處卻掠過一絲清明——這優渥隻是表象，一張包裹著審視與權衡的絲網。陳家給的越多，那道無形的界限，隻會劃得越發清晰。
    王風的目光再次掠過這清雅的客院。墨竹青牆，石徑通幽，確實遠超普通客卿待遇。這份禮遇裏有著顯而易見的善意——獨居的院落杜絕了被打擾和窺視的可能，靈石丹藥是實打實的資源支持，而進入陳家基礎典藏的權限，更是許多依附家族的散修都眼熱的敲門磚。隻是這份善意，如同這客院的位置一樣，被謹慎地安放在核心族宅的“外院”，隔著一重無形的屏障。下人的態度客氣周全，卻如溪流中隔著光滑的鵝卵石，沒有半分暖意流淌過來。這是恩人該有的禮遇，也僅是禮遇。
    正午時分，有侍女傳話，“王仙師，族長有請，不知仙師此刻可否移步？”
    “族長召喚，我自當從命。” 王風麵上平靜應道。
    陳玄明書房位於內院深處，推門進去，墨香與一種沉靜內斂的檀木氣息撲麵而來。這位青雲陳家的家主身著素色道袍，端坐在巨大的紫檀木書案之後，麵龐清臒，目光如兩泓深潭。他看到王風進來，起身離座，溫和笑意驅散了書房的些許冷肅。
    “王小友請坐。傷勢恢複得如何了？這聽竹軒可還住得慣？” 陳玄明聲音醇和，揮手示意王風坐下。
    “承蒙族長掛念，傷已無礙，聽竹軒環境清雅，好得很。” 王風語氣恭謹而沉穩。
    “那就好。犬女青瑤遭逢險厄，若非小友援手……後果不堪設想。” 陳玄明的目光在王風身上停留片刻，那審視仿佛帶著無形的重量，但在他感應到王風身上並無其他異常，那份重量才悄然散去。“小友對我陳家有大恩。” 他話鋒一轉，指了指一旁侍立的陳清手中捧著的木匣，“這些療傷培元的丹藥，還有這百塊下品靈石，權作我陳家一點心意，給小友調養之用。在府中若有任何難處，盡管尋陳清便是。”
    那玉瓶打開，濃鬱的藥香彌漫開來，顯然非普通貨色。百塊下品靈石靜靜躺在錦囊中，光暈流轉。
    “族長厚賜，王風愧領了。”王風抱拳致謝。
    “無妨。”陳玄明點點頭，語氣溫和卻也帶著大家族掌舵者的疏淡，“青瑤在府中時日不多，你若得空，盡可安心靜養或去藏書樓看看。修行一道，重在根基紮實，切莫因外力迷了眼。” 這話是勉勵，也是點到即止的敲打——陳家的善意是真，但這份善意之外，並不想與他有更深牽連。
    月過中天，清輝將聽竹軒的竹影拉得細長，投在靜寂的青石板上。王風正凝神於《修真雜談》中一段關於妖獸毒性的記載，院門卻發出極其輕微的扣響。
    他心頭微動，收起玉簡起身。門開處，月光勾勒出一道高挑窈窕的身影。陳青瑤換下了白日裏穿著的素雅裙衫，此刻身著一襲玄色勁裝，長發束起，原本略帶虛弱的眉宇間少了病色，卻平添了幾分難以言喻的凝重與一絲若有若無的離愁，唯有那一雙眼睛，在月色下依舊清亮逼人，帶著一絲難以言說的複雜情緒。
    “青瑤道友？”王風略感詫異。
    陳青瑤側身閃入院內，反手無聲地合攏院門。她開門見山，聲音壓得極低：“宗門傳訊甚急，我天一亮便要啟程返回。”
    她的目光落在王風臉上，帶著探究，也像下了某種決心。手腕一翻，一枚通體呈青碧色澤、邊緣有些許細微磕碰痕跡、一看便知是古物的玉簡出現在掌心。此物甫一現身，周遭稀薄的月華仿佛被引動，絲絲縷縷地向著玉簡縈繞，連空氣中微弱的靈氣都隱約活潑了一些。
    “王道友，”她將玉簡遞出，神態無比鄭重，“此乃我由此跟隨師尊外出，深入古荒大澤曆練時，僥幸於一古修殘骸處所得。名為《青華靈植秘錄》，可惜僅是殘篇，不過應該對道友有所助益。”
    話鋒一轉，她的視線陡然變得銳利，如同劍光切透迷霧：“然當日道友贈藥以震煞，其中所用藥草，皆生機沛然遠勝常品……必是經過極其精妙的手法蘊養提純，絕非尋常可遇！” 她頓了頓，聲音放緩，帶著一種洞察秋毫的肯定，“我觀道友於靈植培植一道，天賦異稟，直覺敏銳遠非常人！此簡殘卷所載之道，精微玄妙，或許暗合天道生發之理。今日贈予道友，願能助你在此道上登堂入室，少走彎路，自此道之上，覓得一片立身天地……亦算，青瑤一番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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