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宸不置可否，將話題又拉了回來。
    “方才在樓下，見姑娘三言兩語便化解了一場紛爭，陸某心中實在佩服。”
    蘇挽月莞爾，端起茶壺，為他續上茶水。
    “公子說笑了，不過是盡些本分，讓樓裏少些麻煩罷了。”
    “公子氣度不凡，想必不是尋常來客。”
    陸宸看著她滴水不漏的模樣，心中更是欣賞。
    “蘇姑娘快人快語，那陸某也就不繞彎子了。”
    “我觀姑娘並非池中之物，一直留在此處，未免太過可惜。”
    蘇挽月為他續茶的手，微微一頓。
    她抬起頭，眼中的警惕一閃而過。
    “公子何出此言？”
    “挽月一介風塵女子，能得醉仙樓庇護，安穩度日，已是幸事。”
    陸宸搖了搖頭，目光灼灼地看著她。
    “風塵與否，不在身處何地，而在心境如何。”
    “蘇姑娘有這般玲瓏心竅，這等應變之才，卻困於這方寸之地，日日周旋於酒客之間，豈非明珠暗投，辜負了上天給你的才華？”
    蘇挽月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在燭光下投下一片陰影，遮住了眸中的波瀾。
    多少個夜深人靜的夜晚，她也曾對著銅鏡，哀歎自己命運多舛，空有一身才情，卻隻能在這煙花之地消磨。
    可歎息過後，又能如何？
    她一個無依無靠的弱女子，除了認命，別無選擇。
    許久的沉默後，她再次抬起頭，眼中已是一片平靜。
    “公子……是想為挽月贖身？”
    不等陸宸回答，她便搖了搖頭，自嘲一笑。
    “可贖身之後呢？”
    “是為奴為婢，還是被納入府中，做個無名無分的妾室？”
    “挽月雖身份低微，卻也向往自由與尊重。”
    陸宸聽後笑著搖了搖頭。
    “蘇姑娘誤會了。”
    “陸某並非要你為奴為妾。”
    他頓了頓，一字一句。
    “我是想邀你，共謀一番事業。”
    “事業？”
    蘇挽月挑了挑眉，這番話從一個初次見麵的男人嘴裏說出來，實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她見過太多男人，他們想要的無非是她的身子，或是她帶來的片刻虛榮。
    陸宸將她的驚愕盡收眼底，緩緩點頭。
    “我打算在朱雀大街開一家酒樓，名叫天香樓。”
    “明麵上，它是京城裏品嚐美食、宴請賓客的絕佳去處。”
    “但暗地裏，我需要它成為我匯聚信息、結交八方、洞察時局的據點。”
    “所以，我需要一個聰慧過人，懂得周旋應變的女子，來幫我掌管這酒樓的內堂。”
    “她需要去尋找、去培養一群和她一樣聰明的姑娘，讓她們成為我的眼睛和耳朵。”
    “而這個人，將直接與我對接。”
    陸宸的目光灼灼，直直地望進她的眼底。
    “我覺得，你就是最合適的人選。”
    他的坦誠，讓蘇挽月心中一震。
    她見慣了男人的虛與委蛇。
    這是第一次，有人直接將一份如此重要，甚至可以說得上是危險的謀劃，托付給她這樣一個風塵女子。
    這簡直是……一場豪賭。
    她沉了口氣，壓下心頭的震動，迎上他的視線。
    “陸公子為何信我？”
    陸宸坦然一笑。
    “眼緣。”
    “還有，你的能力。”
    “我相信自己的判斷。”
    他頓了頓，身體微微前傾。
    “我陸宸，從不虧待自己人。”
    陸宸！
    蘇挽月瞳孔驟然一縮。
    原來是他。
    最近在京城之中，攪動風雲，風頭正盛的那位駙馬爺。
    難怪他有如此氣魄，敢謀劃這等大事。
    可也正因為是他，這件事的風險，便又憑空增添了數倍。
    與皇室牽扯，與朝堂掛鉤，這早已不是一門簡單的生意，而是走在刀尖上的博弈。
    一步走錯，便是萬劫不複。
    她沒有立刻答應。
    她沉默了許久，腦中飛速地權衡著利弊。
    繼續留在醉仙樓，她可以安穩度日，卻也注定要在這方寸之地，耗盡年華，直至人老珠黃，無人問津。
    可若是跟了他……前路未卜，生死難料。
    但，這也是她掙脫這汙濁泥潭，唯一的機會。
    她抬起頭，眸光清亮，帶著一抹決絕。
    “駙馬爺誌向高遠，挽月佩服。”
    “隻是，醉仙樓背後亦有東家，挽月是清倌人不假，但契約在身，若要離開，恐非易事。”
    “而且，駙馬爺又如何確保，挽月不會背叛您？”
    陸宸聽後，眸中劃過一抹欣賞。
    此刻，她還能保持如此清醒的頭腦，實在難得。
    “契約之事，你無需擔心，我自會解決。”
    “至於忠誠……”
    他頓了頓，唇角微勾。
    “我從不相信空口白牙的誓言。”
    “我隻信，相同的利益。”
    “天香樓每年的利潤，我分你一成。隻要天香樓在，你便有源源不斷的銀子，足夠你下半輩子，甚至下下輩子，都活得比京城九成的貴婦還要體麵。”
    “當然，”他的聲音陡然轉冷，“若真有背叛之日，我陸宸的手段，想必你也不想親身體會。”
    恩威並施，蘿卜加大棒。
    這個男人，將人心拿捏到了極致。
    蘇挽月此刻心中有了決斷。
    與其在這醉仙樓裏坐井觀天，不如跟著他，去搏一個未知的將來。
    她站起身，斂去所有神情，對著陸宸，鄭重地斂衽，深深一拜。
    “承蒙主子看重。”
    “挽月願效犬馬之勞，助主子成就天香樓大業。”
    “若有異心，天誅地滅。”
    從“公子”到“主子”，一字之差，便是天壤之別。
    她做出了選擇。
    陸宸撫掌一笑，也隨之站起身。
    “好。”
    “那麽，蘇管事，我們一言為定。”
    他伸手，虛扶了她一把。
    “這幾日，你便先物色些合適的人手，不必多，三五個便可，要的，是絕對的機靈可靠。”
    蘇挽月恭敬應下。
    “是，挽月明白。”
    陸宸滿意地點點頭，準備轉身離開，著手去辦她贖身的事。
    就在這時，雅間的房門外，忽然傳來一陣叫罵聲。
    “蘇挽月！你給本少爺滾出來！”
    那聲音，正是方才那個被她三言兩語打發走的申公子。
    他酒醒了幾分，越想越覺得不對勁，自己竟被一個青樓女子給戲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