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破廟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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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廟的屋頂漏著風,月光從瓦縫裏滲進來,在地上畫出斑駁的光影。
郭春海躺在土炕上,聽著二愣子均勻的鼾聲,卻怎麽也睡不著。
他輕輕摸了摸懷裏那把老舊的獵刀——這是他全部家當裏最值錢的物件。
屋外傳來屯裏的喧嘩聲,銅鑼地響個不停。
郭春海知道,那是張大寶和劉二能可能被抬回來了。
上輩子這時候,他應該正血肉模糊地躺在自己的破土屋裏,而張大寶和劉二能則拿著賣熊膽的錢在代銷點裏喝酒吹牛。
海子哥,外頭咋這麽吵?二愣子迷迷糊糊地坐起來,揉了揉眼睛。
郭春海沒回答,起身走到破廟門口,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
寒風裹著雪粒子撲麵而來,遠處屯子裏火把晃動,人影綽綽。
走,去看看。郭春海緊了緊破棉襖的領口。
二愣子二話不說,抄起門邊的老羊皮襖跟了上來。
兩人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屯子裏走,積雪沒到小腿肚,每走一步都咯吱作響。
屯中央的打穀場上已經圍了一圈人。
火把的光亮中,郭春海看見兩張簡易擔架並排放在地上,上麵躺著兩個人——正是張大寶和劉二能。
張大寶的情況看起來更糟,整張臉血肉模糊,左臂不自然地扭曲著,嶄新的羊皮襖被撕成了破布條,露出裏麵翻卷的皮肉。
劉二能稍好一些,但頭上和右腿上也有兩道觸目驚心的傷口,鮮血已經凝固在棉褲上。
我的兒啊!一個穿著體麵的中年婦女撲在張大寶身上嚎啕大哭,那是張大寶的母親,屯會計張有德的媳婦王鳳芝。
郭春海冷眼旁觀,上輩子他毀容殘疾後,這女人可沒少在背後叫他疤臉海子和“熊瞎子”。
怎麽回事?屯支書趙衛國分開人群走過來,皺著眉頭問道。
劉二能掙紮著坐起來,聲音虛弱卻充滿怨恨:都怪郭春海!說好了我們三人一起獵熊,結果他臨陣脫逃,害得我和大寶差點被熊拍死!
人群一陣騷動,幾十雙眼睛齊刷刷轉向站在外圍的郭春海和二愣子。
放屁!二愣子漲紅了臉,拳頭攥得咯咯響,海子哥晌午就回來了,根本沒跟你們在一塊兒!
郭春海按住二愣子的肩膀,緩步走到人群中央。
火把的光在他年輕的臉上跳動,映出一雙冷靜得可怕的眼睛。
我確實跟他們一起上山了。郭春海聲音不大,但每個字都清清楚楚,但我按約定點了鞭炮引熊出來後,就按計劃撤到了安全位置。之後發生了什麽,我離得太遠,沒看清楚。
你胡說!劉二能激動地想站起來,卻因腿傷又跌坐回去,你根本沒等我們開槍就跑了!
郭春海不急不躁,從懷裏掏出那掛鞭炮剩下的半截:鞭炮引線燒完要二十秒,足夠熊衝出樹洞。按獵戶規矩,誘餌的任務就是引熊出來,之後就是槍手的事。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張大寶血肉模糊的傷口,倒是你們身上的傷...我看張大寶身上怎麽既有熊爪痕,又有槍傷?
人群頓時安靜下來。
老獵戶王炮手蹲下身,仔細檢查了張大寶的傷勢,眉頭越皺越緊:海子說得沒錯,這傷口...有熊抓的,好像也有鉛彈打的。
劉二能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
“所以,該問的是他們倆自己.......”
就在這時,一個陰冷的聲音從人群後方傳來:郭春海,你害我兒子成這樣,還有臉在這狡辯?
人群自動分開一條路,張有德邁著方步走了進來。
他穿著四個兜的幹部服,頭發梳得一絲不苟,臉上每一道皺紋都透著精明與算計。
郭春海挺直腰板,不卑不亢:張會計,獵熊本就危險,您兒子自願去的。要說責任,不如問問為什麽他們倆的傷裏會有槍傷?
張有德眼中閃過一絲狠厲,突然揚手給了郭春海一記耳光!
的一聲脆響,郭春海嘴角滲出血絲,但他紋絲不動,連眼神都沒晃一下。
爹!就是他害的我!
張大寶不知何時醒了過來,聲音虛弱卻充滿恨意,他故意提前跑了...害得我和二能...
張有德轉頭對幾個青壯年使了個眼色:你們先送大寶去公社衛生院,我稍後就來......把這小雜種先帶到我家裏去,我要好好問問他!
兩個壯漢立刻上前扭住郭春海的胳膊。
二愣子怒吼一聲撲上來:放開海子哥!
卻被第三個壯漢一記肘擊打在腹部,疼得彎下腰去。
二愣子!別動手!郭春海急忙喊道,我沒事,你先回廟裏等我。
張有德冷笑:一個都別想走!把這傻子也帶上!
郭春海和二愣子被推搡著穿過屯子,來到張家那座氣派的磚瓦房前。
這是屯裏唯二的兩棟磚房之一,玻璃窗戶擦得鋥亮,門廊下還掛著兩串幹辣椒和玉米,顯示著主人的富足。
一進門,郭春海就被踹跪在堂屋中央。
張有德慢條斯理地解下皮帶,對王鳳芝說:去把門關上,別讓外人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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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會計,郭春海抬頭直視張有德的眼睛,屯裏人都知道我今天半下午就回來了,還在代銷點裏換了東西。你要是.......
閉嘴!張有德一皮帶抽在郭春海背上,棉襖頓時裂開一道口子,我兒子說是你害的,就是你害的!我兒子沒事還好,有一點事兒的話,老子讓你償命.......
火辣辣的疼痛讓郭春海咬緊了牙關,但他一聲不吭。
上輩子比這更狠的打他都挨過,為了活命,他曾在零下三十度的雪地裏爬了五裏地...
二愣子突然掙脫束縛,撲到郭春海身上:別打海子哥!要打打我!
張有德獰笑著舉起皮帶:好一對難兄難弟!今天我就成全你們!
皮帶帶著風聲落下,抽在二愣子寬闊的後背上。
二愣子渾身一顫,卻死死護著郭春海不動彈。
第二下、第三下...棉絮飛舞,鮮血漸漸浸透了二愣子的破棉襖。
郭春海眼中燃起怒火,但理智告訴他現在反抗隻會讓事情更糟。
現在可是他娘的八十年代,這個時候,山林裏隻信權勢和拳頭,其他的......
他緊緊抱住二愣子,感受著這個傻兄弟因疼痛而顫抖的身體。
張會計,郭春海突然提高聲音,你要是把我們打壞了,明天誰去給張大寶找熊膽?剛才王炮手不是說了嗎,他的傷可能需要新鮮熊膽入藥。
皮帶停在了半空。張有德眯起眼睛:你什麽意思?
我熟悉那一片的山林,郭春海趁機說道,那頭熊已經受了驚,現在去找正是時候。要是耽擱久了,熊跑遠了或者被別的獵戶打了去...
張有德和王鳳芝交換了一個眼神。
確實,王炮手剛才說過張大寶的傷有可能需要新鮮熊膽做藥引,再說了,即便用不上藥引,一枚熊膽的價值.......
而屯裏現在除了郭春海,還真沒幾個像樣的獵手——老獵戶們年紀大了,年輕人又大多沒經驗。
最關鍵的,也沒有幾個人能夠為了他兒子,去舍命獵熊.......
張有德終於扔下皮帶,老子先去衛生院給大寶治傷,明天一早你就上山找熊。三天之內,你要是帶不回熊膽...
他陰森森地笑了笑,我就告你破壞集體財產,讓你去蹲大獄!
郭春海扶著二愣子站起來,平靜地說:我會盡力。不過獵熊不是一個人能幹的事,我得帶二愣子一起去。
隨你便。張有德不耐煩地揮揮手,滾吧!明天太陽落山前我要看到熊膽!
走出張家大門,二愣子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郭春海趕緊扶住他,借著月光看到二愣子後背的衣服已經被血浸透,黏在傷口上。
傻子,誰讓你擋在前麵的...郭春海聲音有些哽咽。
二愣子卻憨憨一笑:沒事,我皮糙肉厚...海子哥,咱們真要去獵熊啊?
郭春海攙著二愣子慢慢往破廟走,不過不是為了張家,而是為了咱們自己。也不一定是現在,而是.......
回到破廟,郭春海點亮煤油燈,讓二愣子趴在炕上。
他打來一盆雪,用鍋融化成水,小心地幫二愣子清理背上的傷口。
忍著點。郭春海撕開一件舊衣服當繃帶,又從灶台底下抓了把草木灰敷在傷口上止血——這是老獵戶們傳下來的土法子。
二愣子疼得直冒冷汗,卻硬是一聲不吭。
郭春海心裏一陣酸楚,上輩子二愣子也是這樣照顧殘疾的他,而現在...
海子哥,你說...為啥張會計這麽恨你?二愣子突然問道。
郭春海手上動作不停:因為他知道,他兒子說的不是實話。
他壓低聲音,今天我看見張大寶和劉二能的傷了,那些槍傷...我猜是他們慌亂中互相打中了對方。
二愣子驚訝地張大嘴:啊?那他們...
噓...郭春海示意他小聲,這事咱們心裏有數就行。明天上山前,我得去找趟王炮手。
包紮完傷口,郭春海又回了趟自己的土屋,從破櫃子裏翻出半瓶地瓜燒,這是他用獵物跟屯尾的老李頭換的,原本打算過年喝。
現在,他給二愣子灌了一口鎮痛,自己也抿了一小口。
烈酒下肚,身上暖和了些。
郭春海拿出剩下的一些玉米麵,和著鍋裏的水熬了一鍋糊糊。
隻放了點鹽,沒有油,但餓極了的兩人還是吃得津津有味。
至於那隻兔子,也先處理一下,明天早上給二愣子做早餐吧。
海子哥,咱們明天...真能打著熊嗎?二愣子捧著碗,眼中閃著擔憂。
郭春海往灶膛裏添了根柴火,火光在他年輕的臉上跳動:以後肯定能。不過得用點特別的法子。
他想起上輩子跟老鄂倫春獵人學的那些獵熊招數。
睡吧,明天一早還要準備。郭春海吹滅了煤油燈。
黑暗中,二愣子很快響起了鼾聲。
郭春海卻睜著眼,聽著屋頂漏進來的風聲,盤算著明天的計劃。
窗外,興安嶺的夜寂靜而深沉。
遠處傳來幾聲狼嚎,又很快被風雪吞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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