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寒夜病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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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金溝的夜風卷著雪粒子,打得仙人柱外的樺樹皮作響。
    烏娜吉靜靜地跪在火塘邊,眼神專注地望著銅壺。她小心翼翼地伸手,又往銅壺裏添了一把幹艾蒿。隨著艾蒿的投入,藥草苦澀的氣味如同一股清泉,緩緩地在狹小的空間裏彌漫開來。
    這股氣息與鬆脂和皮革的味道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種獨特的氛圍。烏娜吉微微皺起眉頭,眼睛因為這股強烈的氣味而發酸。但她並沒有退縮,依然堅定地跪在那裏,仿佛在守護著什麽重要的東西。
    在這個小小的空間裏,時間似乎凝固了。烏娜吉的身影在火光的映照下顯得格外寧靜,她的動作輕柔而熟練,仿佛在進行一場神聖的儀式。那股藥草的苦澀氣息,似乎也承載著她的希望和祈願,漸漸融入了周圍的空氣之中。
    郭春海躺在麅皮褥子上,臉色潮紅得像喝了烈酒。
    他的軍綠色棉襖早被汗水浸透,緊貼在身上,勾勒出緊繃的肌肉線條。
    最嚇人的是那雙眼睛——明明燒得厲害,卻亮得嚇人,直勾勾盯著仙人柱頂的煙洞,仿佛那裏有什麽別人看不見的東西。
    多少度了?阿坦布掀開皮簾子進來,帶進一股寒氣。
    烏娜吉把體溫計湊到油燈前,水銀柱停在39.8的位置,她咬了咬下唇:又高了。
    老獵人蹲下身,粗糙的手掌貼在郭春海額頭上,立刻被燙得縮了回來:操,能烙餅了!
    二愣子端著盆雪水闖進來,差點被門檻絆個跟頭:“林場醫院來電話了,說救護車陷在三十裏外的雪窩子裏,最快也得明天晌午到!”
    烏娜吉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她猛地站起來,身體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著。她瞪大了眼睛,看著二愣子,眼中滿是絕望和無助。
    “明天?”她的聲音帶著一絲哭腔,“他等不到明天!”
    烏娜吉的心中充滿了焦慮和恐懼,她知道時間對於病人來說是多麽寶貴。每一分鍾的拖延都可能意味著生與死的差別。她無法想象自己心愛的人在病痛中苦苦掙紮,而她卻無能為力。
    她的腦海中不斷浮現出病人痛苦的麵容,那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她不能讓他失望,不能讓他在等待中失去希望。
    烏娜吉緊緊握著拳頭,下定決心要采取行動。褐色的藥汁潑在火塘邊,立刻“滋啦”一聲化作白煙。少女的眼神中閃爍著堅定的光芒,她緊咬著牙關,似乎在與內心的恐懼和猶豫作鬥爭。
    煙霧彌漫中,烏娜吉的身影顯得格外清晰。她的眉頭微微皺起,透露出一種決絕的神情。她知道,這是她必須麵對的挑戰,不能再退縮了。
    隨著白煙的消散,烏娜吉深吸一口氣,緩緩鬆開了拳頭。她的手微微顫抖著,仿佛在釋放著內心的緊張。然而,她的步伐卻異常堅定,一步一步地朝著目標走去。
    在這寂靜的時刻,烏娜吉的心中隻有一個信念:無論前方有多少困難和危險,她都要勇敢地去麵對,去戰勝。她轉身從樺皮箱裏翻出最後幾片退燒藥,捏開郭春海的下巴塞進去。男人的喉結滾動了幾下,突然劇烈咳嗽起來,藥片混著血絲噴在麅皮上。
    不行!阿坦布一把按住烏娜吉還要拿藥的手,再喂要出事!
    屋外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屯裏的老老少少都聚在了仙人柱外。有人送來醃酸菜,說是能降溫;有人捧來自家釀的山葡萄酒,說是活血;最離譜的是半耳老人家的小孫子,居然抱來隻活蹦亂跳的雪兔,說貼著胸口能吸走熱氣。
    烏娜吉把人都擋在門外,隻留下二愣子幫忙換冰毛巾。少女的手指在微微發抖,卻不是因為冷——郭春海現在的體溫高得嚇人,仿佛能將周圍的空氣都點燃。他的額頭滾燙,汗水不斷滲出,浸濕了枕巾。
    烏娜吉的心中充滿了擔憂,她緊緊握著冰毛巾,試圖為郭春海降溫。然而,無論她怎麽努力,郭春海的體溫似乎都沒有下降的跡象。她的眼神中流露出無助和恐懼,仿佛在麵對一場無法戰勝的戰鬥。
    二愣子在一旁默默地看著,他的表情也十分凝重。他知道郭春海的病情很嚴重,但卻不知道該如何幫忙。他隻能聽從烏娜吉的指示,不斷地更換冰毛巾,希望能給郭春海帶來一絲清涼。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郭春海的呼吸變得越來越急促,他的嘴唇也開始幹裂。烏娜吉的心越來越慌,她不知道還能做些什麽。她隻能默默地祈禱,希望郭春海能夠挺過這一關。
    得想別的法子。阿坦布突然說,老臉上皺紋更深了,我去請薩仁婆婆。
    屋裏霎時安靜下來。二愣子手裏的毛巾掉進盆裏,濺起一片水花:那、那個老薩滿?不是說她早就不...
    閉嘴!老人罕見地發了火,去把我那件熊皮大氅拿來!
    烏娜吉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絲堅定,她默默地走向獵刀,仿佛那是她與過去的一種訣別。她輕輕地拿起獵刀,刀刃在陽光下閃爍著寒光,她的手微微顫抖著,但她的決心卻無比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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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將獵刀貼近自己的頭發,毫不猶豫地割下了一縷。那縷頭發如絲般飄落,仿佛是她對過去的一種割舍。接著,她又拿起剪刀,小心翼翼地剪下了一塊郭春海的衣角。這塊衣角承載著他們曾經的點點滴滴,如今卻要成為他們之間的一種聯係。
    烏娜吉用紅繩將頭發和衣角緊緊地綁在一起,紅繩在她的手中舞動,仿佛是她內心深處的情感在湧動。她的動作輕柔而專注,每一個細節都充滿了深情。
    當她完成這個簡單而又意義非凡的儀式時,她的眼中閃爍著淚光。這縷頭發和衣角,將成為她對郭春海的思念和牽掛,無論距離有多遠,時間有多長。這是鄂倫春人請薩滿的規矩——病人的貼身物加上至親者的毛發,能幫薩滿找到病因。
    阿坦布裹上熊皮大氅,臨出門前突然回頭:丫頭,你知道規矩。薩仁婆婆要是肯來...
    我懂。烏娜吉打斷他,聲音比冰還硬,什麽代價都行。
    老人歎了口氣,身影消失在風雪中。烏娜吉跪回火塘邊,往銅壺裏加了把雪。水汽蒸騰起來,在她睫毛上凝成細小的水珠,像眼淚一樣往下掉。
    郭春海突然劇烈抽搐起來,胳膊上的肌肉繃得像拉滿的弓弦。二愣子嚇得按住他,卻被一肘子撞在鼻梁上,頓時血流如注。
    按住他!烏娜吉撲上去,整個人壓在郭春海身上。男人的體溫透過衣物傳來,燙得她胸口發疼。恍惚間她想起冰窟邊上那根救命的皮繩——當時勒進肉裏的痛感,和現在如出一轍。
    海哥!醒醒!她拍打著郭春海的臉頰,觸手滾燙,看著我!
    郭春海的瞳孔已經有些渙散,卻突然聚焦在烏娜吉臉上。他的嘴唇蠕動著,吐出幾個含糊的音節。烏娜吉俯身去聽,隻捕捉到幾個破碎的詞:冰窟...鐵門...不要進去...
    二愣子捂著鼻子湊過來:他說啥?
    胡話。烏娜吉抿緊嘴唇,但心裏已經掀起驚濤駭浪。郭春海怎麽會知道冰窟底下有鐵門?那是日軍倉庫的遺跡,連阿坦布都隻聽說過傳聞...
    門外突然傳來鈴鐺聲,清脆得像山澗的流水。皮簾子一掀,冷風卷著雪片撲進來,隨後是個佝僂的身影——薩仁婆婆到了。
    老薩滿瘦得像棵枯樹,白發編成無數細辮,上麵綴著獸骨和銅鈴。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渾濁得發白,卻亮得驚人,像雪地裏的兩盞燈。
    讓開。她的聲音嘶啞得像樹皮摩擦。
    烏娜吉立刻退到一旁。薩仁婆婆蹲在郭春海身邊,枯枝般的手指翻開他的眼皮,又掰開嘴看了看舌頭。最後,她解開男人的衣領,露出那塊掛在脖子上的雷擊石。
    老薩滿冷笑一聲,石頭擋得住子彈,擋不住陰氣。
    她從獸皮袋裏掏出個樺皮碗,倒入清水,又撒了把黑乎乎的粉末。水立刻沸騰起來,冒出刺鼻的白煙。
    冰窟裏的東西纏上他了。薩仁婆婆把碗遞給烏娜吉,喂他喝下去,吐得越幹淨越好。
    烏娜吉扶起郭春海的頭,硬是把藥灌了進去。男人立刻劇烈掙紮起來,喉嚨裏發出的聲響,像是有什麽東西在往外爬。
    按住!別讓他咬舌頭!老薩滿厲喝。
    藥力發作得極快。郭春海猛地弓起身子,地吐出一灘黑水,腥臭得像腐爛的魚內髒。烏娜吉強忍著惡心看去,黑水裏居然有些細小的金屬碎片,閃著冷光。
    薩仁婆婆用樹枝撥弄著那些碎片,臉色越來越難看:果然是那個地方的東西...
    屋外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趙衛國氣喘籲籲地闖進來:車!林場派了輛履帶拖拉機,能送海哥去醫院!
    烏娜吉看向薩仁婆婆,老薩滿點點頭:去吧。西醫治標,薩滿治本,兩不耽誤。
    眾人七手八腳地把郭春海抬上門板。烏娜吉給他裹上三層熊皮,自己卻隻穿了件單衣就要跟車。阿坦布攔住她,往她懷裏塞了個皮囊:路上用的藥,四小時喂一次。
    拖拉機的轟鳴驚起了林中的夜鳥。烏娜吉坐在車廂裏,把郭春海的頭擱在自己腿上。男人的體溫似乎降了些,但呼吸仍然急促,像是被困在某個醒不來的噩夢裏。
    你會沒事的。少女輕聲說,手指拂過他緊皺的眉頭,等你好了,我告訴你那句鄂倫春諺語...
    履帶碾過積雪,在月光下留下兩道深深的痕跡,像通往未知世界的路標。烏娜吉望著遠處黑黢黢的山影,突然想起薩仁婆婆臨走時說的話:那冰窟吃人不是一兩天了。你男人能活著出來,是山神給的麵子。
    拖拉機的燈光刺破夜色,照見路旁一閃而過的界碑——距離林場醫院還有二十裏。烏娜吉抱緊了懷裏的男人,仿佛這樣就能把自己的生命力渡給他。郭春海的嘴唇又動了動,這次她聽清了,是在叫她的名字。
    我在。她俯身回應,發梢垂落在男人臉上,一直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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