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楞場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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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六點,26號楞場的霧氣還沒散盡。
郭春海踩著露水走進工棚時,老馬正往鐵爐子裏添柴火,見他進來連忙放下火鉗,臉上的褶子笑成了一朵菊花。
郭技術員!老馬用袖子擦了擦長條凳,快坐快坐,水馬上開。
他轉身從木箱裏掏出個鐵皮罐子,特意留的茉莉花茶,招待貴客用的。
郭春海接過茶杯,熱氣氤氳中聞到一股陳年茶香。
他掃了眼工棚,發現牆上多了張嶄新的《安全生產標兵》獎狀,落款處赫然蓋著林業局的紅章。
昨天剛送來的。老馬順著他的視線解釋道,語氣裏帶著幾分討好,場部說咱們楞場木材檢驗合格率全林場第一...
正說著,工人們陸續進來吃早飯。
見到郭春海,原本喧鬧的工棚頓時安靜了幾分。
老黃端著粥碗蹭過來,布滿老繭的手遞上根大生產香煙:郭技術員,聽說您跟劉局長喝過酒?
郭春海接過煙別在耳後,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這態度反而讓工人們更加敬畏,幾個年輕力壯的伐木工甚至主動幫他添茶倒水。
都愣著幹啥?老馬敲了敲粥桶,吃完趕緊上工!今天那批電杆材必須全部檢驗完!
工人們呼啦啦往外走時,一個滿臉稚氣的小工湊到郭春海跟前,怯生生地問:郭叔,今天...今天還打獵不?他咽了口唾沫,我爹說您槍法神了,野豬都能一槍放倒...
老馬作勢要打:小兔崽子,活沒幹完就想著吃肉!
郭春海攔住他,拍了拍小工的肩膀:中午我去林子裏轉轉。他掃了眼滿臉期待的工人們,要是運氣好,晚上加菜。
這句話像滴進熱油裏的水,工棚裏頓時炸開了鍋。老黃激動得直搓手:我去準備鬆枝,熏肉最香!小李推了推斷腿眼鏡:我、我會做叫花雞...連一向沉默的楞場廚子老張都探出頭:缺啥調料盡管說,我這兒有野山椒!
檢驗工作比往常順利得多。工人們像是打了雞血,把最好的原木都推到郭春海麵前。老黃帶著幾個老工人自發當起助手,連測量帶記錄,效率比平時高了一倍不止。
中午時分,郭春海拎著五六半走進楞場邊的次生林。這片林子以白樺和山楊為主,林下灌木叢生,是飛龍和野兔的理想棲息地。他蹲下身,仔細查看雪融後鬆軟的地麵——幾串細小的爪印清晰可見,是榛雞的蹤跡。
順著爪印追蹤了約莫二十分鍾,前方灌木叢突然傳來撲棱棱的聲響。郭春海立刻蹲伏,緩緩撥開眼前的枝條——五六隻灰褐色的榛雞正在啄食嫩芽,它們脖頸上的羽毛在陽光下泛著彩虹般的光澤。
槍聲驚起林間的山雀。兩隻榛雞應聲倒地,其餘的四散飛逃。郭春海沒有追擊,而是掏出隨身帶的麻繩,將獵物捆好掛在腰間。鄂倫春老獵人教導過,打飛禽要留種,一次不能超過半數。
繼續往林子深處走,地勢逐漸升高。在一處背風的山坳裏,郭春海發現了野兔的糞便——新鮮濕潤,說明附近有兔窩。他找了塊岩石隱蔽起來,從兜裏掏出個鐵皮哨子,含在嘴裏輕輕一吹。
吱——哨聲模仿的是受傷野兔的叫聲。
不到五分鍾,一隻灰兔就從灌木叢中探出頭來,長耳朵警惕地轉動。郭春海緩緩舉起五六半,準星穩穩對準兔子的前胸。就在他要扣動扳機的瞬間,遠處突然傳來樹枝斷裂的聲響!
灰兔瞬間消失無蹤。郭春海皺眉望向聲源處,隻見三十米外的山坡上,一個棕黃色的身影正敏捷地穿梭在林間——是隻麅子!而且看起來腿有點瘸,很可能是冬季掛套留下的舊傷。
獵物等級瞬間提升。郭春海悄悄跟上,每一步都精準地踩在落葉最厚的地方。麅子似乎察覺到了危險,停下腳步昂起頭,濕潤的鼻頭不停抽動。
子彈擊中了麅子的前腿。它一個趔趄,卻沒有倒下,而是拖著傷腿向密林深處逃去。郭春海暗叫一聲糟糕,這一槍打偏了。他快步追上去,血跡在濕潤的苔蘚上格外顯眼。
追了約莫兩百米,麅子突然從視野中消失了。郭春海蹲下身,發現血跡延伸到一處茂密的刺藤叢後。他正猶豫要不要鑽進去,身後突然傳來樹枝斷裂的聲音!
郭春海猛地轉身,槍口指向前方。一個熟悉的身影從樹後走出來——是烏娜吉!她今天穿著資料室的藍色工裝,頭發卻依然編成鄂倫春式的長辮,辮梢係著個小小的銅鈴。
你怎麽來了?郭春海放下槍。
烏娜吉晃了晃手裏的文件夾:場部要的木材統計表。她指了指刺藤叢,那畜生鑽進去了,右前腿有舊傷。
郭春海這才注意到她腳邊的草叢裏躺著兩隻肥碩的雪兔,已經斷了氣,頸骨以標準的鄂倫春手法扭斷。你打的?
烏娜吉蹲下身,從腰間解下根細繩,給我兩分鍾。
她將細繩打了個活結,係在刺藤叢兩側的樹幹上,然後退到郭春海身邊,從懷裏掏出個樺樹皮哨子。哨聲低沉嘶啞,像是某種猛禽的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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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藤叢劇烈晃動起來。受傷的麅子受驚衝出,正好被細繩絆住前腿,一聲栽倒在地。郭春海箭步上前,獵刀精準地刺入心髒,結束了它的痛苦。
漂亮。郭春海由衷讚歎。這種配合打法在老金溝時他們經常用,沒想到烏娜吉還記得。
烏娜吉已經開始處理獵物。她手法嫻熟地剖開麅子腹部,取出內髒分類擺放——心肝留給獵人補身體,腸子喂狗,胃囊裏的半消化物則小心地倒進草叢,這是鄂倫春人還食於山的傳統。
資料室怎麽樣?郭春海幫她把麅子捆在樹枝上。
烏娜吉擦了擦手上的血:比苗圃清閑。她從工裝口袋裏掏出張折疊的紙,看到這個。
展開是張泛黃的林區地圖,上麵用紅筆標著幾個鮮為人知的獵點。郭春海眼前一亮——這分明是林業局的內部資料,標注了各種野生動物的棲息地和遷徙路線。
好東西。他小心地折好地圖,明天我去借出來複印一份。
兩人扛著獵物回到楞場時,工人們剛結束午休。看到這麽多野味,整個楞場沸騰了。老張提著菜刀衝過來,二話不說就開始處理麅子肉;小李帶著幾個青工去撿鬆枝;老黃則神秘兮兮地從工具箱底層掏出瓶散裝白酒,說是留著晚上慶功用。
郭技術員!小工興衝衝地跑過來,場部來電話,說您未婚妻調資料室了,讓送個檔案櫃過去!
郭春海看向烏娜吉,後者耳根微微泛紅,但表情依然平靜。工人們卻炸開了鍋,這個說要幫忙打家具,那個嚷著要送新婚賀禮,連老馬都搓著手說要當證婚人。
先幹活!郭春海提高嗓門,嘴角卻忍不住上揚,這批電杆材今天必須檢驗完!
工人們幹勁十足地散去了。烏娜吉拎起兩隻雪兔走向廚房,臨走時回頭說了句鄂倫春語。郭春海聽懂了,意思是晚上見。
下午的檢驗工作進行得異常順利。工人們像是被注入了無窮的精力,搬木頭的號子聲都比往常響亮。老黃甚至帶著幾個老工人自發加班,把明天的工作都提前幹了一部分。
夕陽西下時,楞場空地上支起了簡易烤架。麅子肉切成大塊串在紅柳枝上,烤得滋滋冒油;榛雞用泥巴裹了做叫花雞;雪兔則燉了一大鍋土豆,香氣飄出老遠。老黃貢獻的白酒被倒在搪瓷缸子裏,一人一口輪著喝。
敬郭技術員!老馬舉起缸子,沒有您,咱們哪能吃上這麽硬的菜!
工人們紛紛附和,粗糙的臉上寫滿真誠。郭春海接過缸子抿了一口,辛辣的液體順著喉嚨滑下,胃裏騰起一股暖意。重生前的記憶突然閃現——在那個時空裏,他從沒體會過這種被工友們真心擁戴的感覺。
酒至半酣,不知誰起了個頭,工人們唱起了《伐木工人之歌》。粗獷的歌聲在暮色中回蕩,驚起了林間的夜鴞。郭春海跟著節奏輕輕拍手,目光掃過每一張質樸的臉——這些在計劃經濟最基層揮灑汗水的普通人,此刻因為一頓野味而發自內心地快樂著。
烏娜吉不知何時坐到了他身邊,手裏捧著碗熱騰騰的兔肉湯。月光下,她的側臉線條柔和了許多,辮梢的銅鈴隨著歌聲輕輕作響。
資料室挺好。她突然開口,能看到整個興安嶺的地形圖。
郭春海會意地點頭。他知道烏娜吉在暗示什麽——有了那些地圖,他們的狩獵將如虎添翼。遠處,二愣子正跟工人們吹噓獵豹的經曆,誇張的動作引得眾人哈哈大笑。
夜漸深了,炭火漸漸暗下去。工人們三三兩兩地回工棚休息,有幾個喝多的被同伴架著走,嘴裏還嘟囔著郭技術員夠意思。郭春海和烏娜吉走在最後,月光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
周末回老金溝嗎?烏娜吉突然問。
郭春海踢開路上的小石子,阿爺說要教我們新的捕貂法子。
他們沉默地走了一段,各自想著心事。夜風吹過林梢,帶來遠處溪流的潺潺聲。在這個1984年的春夜,一切都顯得那麽真實而美好——既不像重生前的記憶那樣沉重,也不似夢境般虛幻。郭春海深吸一口帶著鬆香味的空氣,忽然覺得,這一世或許真的會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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