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奔馳s級車停在“天宇鑒寶行”門口時，葉敏正在展廳整理新到的宋瓷碎片。
    她透過落地窗望去，穿淺灰色亞麻休閑西裝的男人下了車，鼻梁上架著細框眼鏡，鬢角染著淺霜。
    這是紹憶欣提過的“美籍華人藏家邁克”，收藏明清官窯三十年，連蘇富比的拍賣目錄都追著他的口味走。
    “陳總，邁克先生到了。”前台小周的聲音帶著點緊張：
    “他帶了三隻密碼箱，說是從佳士得拍的‘宣德爐’‘成化碗’。”
    陳凡正在裏間校準神瞳的掃描參數，聽見這話，指尖在操作台上頓了頓。
    他摘下護目鏡，理了理淺藍針織衫的袖口，這是葉敏上周剛給他織的，領口還留著她的體溫。
    “請他進來。”
    邁克走進來時，手裏拎著兩隻鋥亮的密碼箱，皮鞋跟敲在大理石地麵上，發出清淩淩的響。
    他看見陳凡，伸出手說道：
    “陳先生，久仰‘神瞳’大名，我是邁克·陳，美籍華人，收藏明清官窯三十年。”
    陳凡與他握手，掌心傳來對方手背的溫度：
    “邁克先生，請坐。聽說您帶來了幾件拍品，想請我們掌眼？”
    “沒錯。”邁克坐下，指節敲了敲身邊的密碼箱：
    “這是我去年在佳士得紐約春拍拍的三件：一隻宣德爐，兩隻成化鬥彩碗。拍賣行說‘傳承有序，保存完好’，但我總覺得……差點意思。”
    他從箱子裏取出一隻宣德爐，放在紅木鑒寶台上。
    爐身約摸一尺高，造型是經典的橋耳三足。
    通體施醬色釉，爐身刻著“大明宣德年製”的篆書款，包漿油亮，像浸了幾百年的茶漬。
    “這爐，是您的心頭好？”陳凡問。
    邁克點頭說道：
    “我找了十年，終於拍到，但上個月我找東京的修複師看了，他說爐底有修補痕跡……我不敢信，所以來找您。”
    陳凡沒說話，俯下身盯著爐底。
    他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細碎的陰影，神瞳緩緩啟動，微觀視野裏：
    爐底的款識邊緣泛著新鮮的刻痕，像用美工刀硬劃上去的；
    更關鍵的是，三足與爐身的銜接處，有幾縷極細的金屬絲，藏在釉麵下，是當年爐身開裂後，用銅絲粘起來修補的。
    “邁克先生，”陳凡抬起頭，聲音平靜：
    “這隻爐不是宣德本朝的，是清末仿的。”
    空氣突然凝住。
    邁克的臉瞬間漲紅：“不可能！佳士得的鑒定證書寫的是‘宣德晚期’！”
    “證書沒錯，但東西是後仿的。”陳凡指尖點了點爐底的金屬絲：
    “宣德爐的鑄造工藝是失蠟法，胎體致密，不會有這種修補痕跡；
    這隻爐的胎體偏輕，釉色發暗，是清末廣東的仿造作坊做的；
    但他們修補得很用心，把開裂的地方用銅絲粘牢，再重新上釉燒造，所以包漿看起來很老。”
    邁克的手指摩挲著爐身，眉頭皺成川字：“那我花了八百萬港幣……”
    “但它的價值不在‘宣德真品’，而在‘清末仿宣德’的工藝。”陳凡話鋒一轉：
    “你看這爐的造型，橋耳的弧度、三足的比例，都保留了宣德的風韻；
    修補用的銅絲是舊物，釉色也是仿的蘇麻離青，對於研究清末仿古瓷器的藏家來說，這隻爐比真品更有研究價值。”
    陳凡繼續補充說道：
    “如果找高手修複，把金屬絲隱藏得更自然，再做一些舊處理，能賣到五十萬美元，比你拍的價格低，但更符合它的真實身份。”
    邁克的眼睛亮了：“五十萬？比我現在手裏這堆‘假宣德’值多了！”
    他抓起手機，翻出拍賣記錄：
    “我查了，這隻爐的原主人是位日本藏家，叫佐藤健一，上世紀八十年代從香港買的，當時就有爭議，拍賣行沒告訴我這些！”
    紹憶欣適時遞過平板，調出佐藤健一的收藏履曆：
    “佐藤先生是東京國立博物館的顧問，他八十年代收了不少明清仿品，後來因為資金問題散了貨，這隻爐應該是從他的收藏裏流出來的。”
    邁克盯著平板上的老照片，長出一口氣：
    “原來如此……我以為買到假貨，其實是買到了‘曆史的碎片’。”
    接下來的兩個小時，陳凡和紹憶欣窩在展廳的茶歇區，對著邁克的三隻成化碗討論修複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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