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現時，十二單衣的窸窣聲驚醒了淺眠的馬飛飛。他警覺地按住懷中的玉龍珠，卻見芳川已換上正式的十二單衣，層層疊疊的櫻色袿袴襯得她如畫中走出的貴人。她跪坐在鏡前，侍女正為她梳理垂至腰際的黑發。
    "芳川小姐，護衛隊已經..."馬飛飛壓低聲音，手指向窗外——整條街道都已被戴陣笠的皇宮護衛封鎖。
    芳川從鏡中對他微微一笑，那笑容裏含著馬飛飛讀不懂的皇室威儀。"馬桑不必擔憂。"她聲音輕柔如常，卻多了幾分不容置疑的意味，"請用這盆清水淨麵。"
    銅盆遞到眼前時，馬飛飛注意到水麵漂浮著幾片新鮮竹葉——這是日本皇室接待貴客的最高禮節。他猛然意識到，眼前這個會為他煮中國茶的女子，骨子裏流著天照大神的血。
    侍女突然慌張地拉開格子門："公主，宮內省送來禦內書！"
    芳川的睫毛幾不可察地顫了顫。她展開那卷紫檀色文書時，馬飛飛看見她指尖泛起青白。文書末尾蓋著菊花紋章——那是天皇近臣才能使用的禦璽。
    "他們不敢直接搜查我的住所。"芳川將文書投入香爐，看著青煙升起，"但三小時內若不歸還玉龍珠，關東軍特高課就會以"清剿間諜"名義強闖。"
    馬飛飛握緊青銅羅盤："我立刻帶著玉龍珠離開，不能連累你。"
    "馬桑還是不明白。"芳川突然用中文說道，聲音如碎玉投珠，"我是久邇宮家的女兒，就算把整個皇居的寶物都送給你，也沒人敢動我一根發釵。"她示意侍女退下，十二單衣的袖口滑落，露出手腕上一道淺淺的傷痕，"但你不是皇室成員。"
    院外傳來整齊的踏步聲，馬飛飛透過窗縫看見護衛隊正在架設機槍。芳川卻從容地取出兩套衣服——套是關東軍少佐製服，另一套是女官裝束。
    "換上吧。"她指尖撫過軍裝肩章，"這是真正的皇室特權——即便軍部知道我在幫中國間諜，他們也隻能假裝這是公主的任性。"
    馬飛飛接過軍裝時觸到她冰涼的指尖："為什麽要冒險？"
    芳川轉身讓侍女係上最後的唐衣腰帶，金線刺繡的鳳凰在晨光中展翅欲飛。"三年前在南京，我親眼看見關東軍怎麽對待中國文物..."她停頓了一下，改用隻有馬飛飛能聽到的聲音，"也看見你怎麽從火場救出那些典籍。"
    突然，侍女驚惶地叩響門框："公主！近衛師團的車到了！"
    芳川突然抓住馬飛飛的手腕，力道大得驚人："記住，無論發生什麽都不要開口。在日本，對皇室撒謊是重罪，但沒人有權質問皇室成員。"她眼中閃過一絲馬飛飛從未見過的鋒芒，"所以接下來，所有話都由我來說。"
    當穿著少佐軍裝的馬飛飛跟著芳川走出院門時，整條巷道的士兵齊刷刷跪伏在地。為首的軍官額頭緊貼地麵："公主殿下，奉詔搜查間諜..."
    "抬頭。"芳川的聲音忽然變得陌生，每個音節都帶著與生俱來的威壓。那軍官顫抖著仰起臉，正對上她手中展開的皇室手諭——五攝家特有的淺蔥色和紙，上麵用金泥寫著"隨公主賞櫻"五個字。
    軍官麵色慘白："可是玉龍珠失竊..."
    "放肆！"芳川袖中滑出一柄蝙蝠扇，"啪"地敲在軍官肩章上，"你是說皇室會偷東西？"
    這一扇看似輕巧，那軍官卻像被鞭子抽中般渾身劇顫。馬飛飛這才注意到扇骨是玄鐵所製——傳說中皇室女子用來防身的"禦賜鐵扇"。
    在士兵們惶恐的目送下，芳川帶著馬飛飛登上印有十六瓣菊紋的皇家馬車。車門關閉的刹那，她挺直的脊背突然鬆懈，十二單衣下的肩膀微微發抖。
    "他們很快會查出你的身份。"芳川取下鬢邊的玳瑁簪，在車壁上輕叩三下。馬車立即轉向一條僻靜小路，"我們必須在天黑前抵達神戶港。"
    馬飛飛發現馬車內部暗藏玄機——座椅下是武器暗格，車頂夾層藏著地圖。這顯然不是普通皇室馬車，而是經過特殊改造的逃生工具。
    "芳川小姐..."馬飛飛剛開口就被纖長手指按住了嘴唇。
    "叫我久邇宮芳子。"她眼中閃過一絲哀傷，"這是母親給我的名字，隻有在..."話未說完，馬車突然急刹。車窗外傳來整齊的"立正"聲。
    芳川迅速將玉龍珠塞入馬飛飛衣領，自己則整了整衣冠。當車門被拉開時，馬飛飛看見站台上肅立著兩排將校級軍官，而芳川瞬間又變回了那個高不可攀的皇室公主。
    "公主殿下，奉軍部命令護送您回東京大皇宮。"領頭的將軍佩刀上的金鵄勳章閃閃發光——這是天皇賜予最高戰功者的榮譽。
    芳川端坐如儀："我要先去伊勢神宮參拜。"
    "這..."將軍為難地看向馬飛飛，"但這位少佐..."
    "他是我選的駙馬。"芳川語出驚人，蝙蝠扇指向馬飛飛胸前，"你們不是一直在催皇室與軍部聯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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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台上頓時鴉雀無聲。馬飛飛感到懷中的玉龍珠突然發燙——那溫度竟與芳川此刻緋紅的耳尖如出一轍。
    將軍的佩刀"咣當"落地："可他是..."
    "關東軍參謀本部特別行動課，陸軍少佐山口飛。"芳川流利地報出一串信息，每個字都像精心打磨過的玉石，"需要查看他的服役記錄嗎？"
    當列車緩緩啟動時，馬飛飛在包廂隔間裏找到喘息的機會："你早就準備好了這個身份？"
    芳川正用銀匙調製抹茶，動作優雅得令人心碎。"從在南京見到你的那天起。"她將茶碗推過來，碧綠茶湯上浮著用糯米紙剪成的櫻花，"嚐嚐，我按你家鄉口味減少了茶粉量。"
    馬飛飛接過茶碗時，發現碗底刻著"一期一會"四字——這是日本茶道最高境界，意為"一生僅此一次的相遇"。他突然明白芳川所有舉動的含義：那套為他準備的軍裝、冒險盜取的玉龍珠、此刻的抹茶...都是皇室成員所能表達的最熾熱的感情。
    列車突然劇烈晃動。芳川的茶勺跌落，馬飛飛下意識去接，卻抓住了她冰涼的手。兩人指尖相觸的瞬間，包廂門被猛地拉開——站在門口的將軍舉著電報，麵色鐵青：
    "公主殿下，東京急電！陛下要求立即將玉龍珠和這位...山口少佐帶回大皇居！"
    芳川緩緩起身，十二單衣在地毯上鋪展如朝霞。她平靜地取下發間的金釵遞給將軍："請轉告陛下，久邇宮芳子選擇行使皇室女子的最後特權——"她看向馬飛飛，眼中似有千言萬語，"我要去神前奉仕。"
    將軍聞言竟踉蹌後退兩步，仿佛聽到了什麽可怕的事情。馬飛飛不知道"神前奉仕"意味著什麽，但他看見老將軍顫抖著跪下，額頭重重磕在車廂地板上：
    "公主三思！若您選擇成為齋王，就再也不能..."
    "我知道。"芳川打斷他，聲音輕得像櫻花飄落，"這正是我想要的。"
    當列車駛入隧道時，她在黑暗中貼近馬飛飛耳邊："下一站我會製造混亂，你帶著玉龍珠從檢車口逃走。"她的呼吸帶著抹茶的苦澀，"記住，真正的玉龍珠在..."
    爆炸聲突然響起。馬飛飛最後看到的，是芳川被軍官們簇擁著離去的背影，十二單衣上的金線鳳凰在硝煙中振翅欲飛。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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