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章 忘川引·火烈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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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再續。
數日後,川之大山的風,仍在嗚咽,卻已蓋不住新政府成立的消息。中華民國定都南京,昔日令人聞風喪膽的清籍司徹底瓦解,高層因通倭叛國罪被盡數誅殺,密檔在混亂中焚毀大半。為平息民怨、追查舊案,新政府特設“平冤司”,此事最終落在了軍統局肩上。戴老板親自點將,讓抗日奇俠馬飛飛全權負責清籍司遺留舊案的核查與清算。
馬飛飛早已不是當年那個浪跡上海灘十裏洋場的迷茫青少年。戰亂十幾年,他從流民到軍統骨幹,一身傷疤都是勳章。隻是每當夜深人靜,他總會摩挲著那隻褪色的布老虎——那是鄰家小妹唯一的遺物,也是他十年來從未放下的執念。接到任命時,他正在整理清籍司殘留的卷宗,泛黃的紙頁上,“寧錯殺,不遺漏”六個字刺得他眼生疼。
核查工作遠比想象中艱難。清籍司覆滅前刻意銷毀了大量罪證,幸存者要麽隱姓埋名,要麽早已被歲月磨去了記憶。馬飛飛帶著手下輾轉數省,走訪了上百個曾遭清剿的村莊,收集到的線索零散如沙,直到一份標注著“影刃”的密檔殘頁出現。殘頁上隻記著“莫三更,獨眼,擅用毒酒,通倭疑犯”,卻讓馬飛飛心頭一動——他忽然想起了那個傳聞中的忘川酒肆,想起了自己十年前留下布老虎時,酒爺那雙渾濁卻似能洞穿人心的獨眼。
循著流民的指引,馬飛飛在邊關一個破敗的小鎮找到了正在擺攤賣酒的莫三更。老人依舊須發皆白,刀疤在風霜中愈發深刻,隻是腰間多了個布兜,裏麵裝著那隻布老虎。他的攤子依舊簡陋,一隻裂口陶碗,一壇渾濁的忘川引,三不賣的規矩沒變,隻是光顧的人早已不是當年的亡命之徒。
“莫大爺,我找你不是為了喝酒。”馬飛飛將布老虎放在案上,“我是為了清籍司的舊案,為了那些枉死的人。”
酒爺獨眼微抬,目光落在布老虎上,沙啞的嗓音帶著歲月的滄桑:“十幾年了,你還沒找到真相?”
“找到了,”馬飛飛眼眶泛紅,“她當年被一位獵戶所救,如今在後方學校教書。我來是想知道,你地窖裏那些陶甕,那些記憶,還在嗎?”
酒爺沉默片刻,舀起一碗忘川飲推到他麵前:“飲了它,你會看見更多真相,但也會更痛。”
馬飛飛仰頭一飲而盡,辛辣的酒液劃過喉嚨,無數破碎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來——不止有他自己與小表妹失散的恐懼,還有其他飲過忘川引的人留下的片段:被屠村莊的火光中,母親將孩子藏在柴堆;清籍司的緹騎笑著砍下老人的頭顱;抗日誌士被嚴刑拷打時的怒吼……這些記憶交織在一起,化作利刃,刺得他渾身顫抖。
“這些都是證據。”酒爺打開身後的木箱,裏麵除了兵符、青絲、家書,還有數十卷用桑皮紙記錄的記憶摘要,“我封存的不是遺忘,是真相。清籍司與倭寇勾結,販賣軍火,屠戮百姓,這些都記在裏麵。”
馬飛飛看著那些密密麻麻的字跡,忽然明白戴老板讓他負責此案的深意——他不僅是受害者,更是唯一能串聯起線索的人。而莫三更,這個曾是清籍司死士的老人,早已用自己的方式,為平冤埋下了伏筆。
“跟我去東太平洋的火烈島吧。”馬飛飛站起身,語氣堅定,“那是軍統在海外特設的羈押與屯田之地,遠離內陸紛爭,關押著不少清籍司核心餘孽。島上有火山灰滋養的紅壤,恰好適合種植黍米,足夠你釀造忘川引。戴老板說了,你不是通倭疑犯,是揭露真相的人,讓你戴罪立功,用你的酒記下罪惡,也慰藉幸存者。”
酒爺低頭看著布老虎,指尖輕輕摩挲著上麵的針腳。他想起了自己的表妹,想起了地窖裏那些未散的冤魂,想起了忘川酒肆燃起的那場大火。或許,這便是他等待的結局——不是以死贖罪,而是用餘生守護真相。東太平洋的風,該能吹散些許內陸的血腥氣吧。
三日後,馬飛飛帶著莫三更登上了前往火烈島的遠洋貨輪。船行月餘,穿越茫茫大洋,火烈島的輪廓終於出現在海平麵上。這座島嶼因常年棲息著成群的火烈鳥而得名,紅色的鳥群掠過湛藍的海麵,與島上紅褐色的火山岩相映成趣,火山灰鋪就的紅壤延伸至海岸線,遠遠望去,宛如一塊鑲嵌在大洋中的紅寶石。島上戒備森嚴,軍統的崗哨遍布要道,關押囚犯的營房建在背風的山穀,而酒坊則被選在了靠近溪流的平緩地帶,溪水清澈,足以滿足釀酒所需。
莫三更被任命為島上酒坊的管事,他第一件事便是帶著島民開墾紅壤,播種黍米。火山灰滋養的土地異常肥沃,黍米長勢喜人,短短數月便迎來豐收。他將從忘川酒肆帶出的陶甕悉數安置在酒坊地下的溶洞中,溶洞陰涼幹燥,恰好適合封存記憶。那隻裂口陶碗依舊擺在案頭,他每日擦拭,碗上的裂痕在海風中似乎漸漸溫潤。
忘川引的配方被稍作改良,加入了島上特有的一種紅色漿果,酒液依舊渾濁,卻多了一絲淡淡的酸甜,取名“平冤酒”。它不再用於亡命之徒的遺忘,而是供核查舊案的人員飲用,也強製要求罪不至死的清籍司餘孽定期飲用,讓他們在記憶的反噬中懺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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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坊的日子平淡而忙碌。莫三更每日監督釀酒、封存記憶,閑暇時便坐在門口的礁石上,獨眼望著遠方的海平麵,腰間的布老虎隨風輕晃。馬飛飛時常來酒坊,有時是帶著卷宗來核對記憶摘要,有時隻是陪老人喝一碗忘川飲,聊聊那些被救贖的生命,聊聊內陸的平冤進展。
島上的囚犯們漸漸發現,這位獨眼酒爺的酒有著詭異的力量。有曾參與屠村的緹騎飲後,抱著酒壇痛哭流涕,跪在地上嘶吼著自己當年的暴行,主動交代了藏匿同黨的地點;有負責銷毀罪證的文書飲後,沉默三日,親手寫下了清籍司與倭寇勾結的詳細賬目;也有執迷不悟者,飲後被自己的罪行逼瘋,最終投海自盡。而那些跨海而來的幸存者家屬,飲下忘川飲後,總能在破碎的記憶中找到親人最後的蹤跡,或是一句囑托,或是一個微笑,足以讓他們帶著慰藉離去。
莫三更從不評價這些人的結局,隻是在桑皮紙上默默記錄下每一個飲過酒的人的名字、罪行與懺悔。溶洞中的陶甕越來越多,每一隻都封存著一段真相,紅壤上的黍米一茬接一茬地收割,忘川引的香氣彌漫在整座島嶼,與火烈鳥的鳴叫聲、海浪的拍岸聲交織在一起。那隻布老虎被掛在酒坊的梁上,風吹過,發出輕微的晃動,像是在訴說著十年前的相遇,又像是在見證著這座海外孤島的救贖。
一日清晨,馬飛飛帶著一位青年女子來到酒坊。女子身著素衣,眉眼間帶著幾分熟悉的溫婉,正是當年的鄰家小妹。她看著梁上的布老虎,又看著莫三更那道深刻的刀疤,含淚深深鞠躬:“莫大爺,謝謝您。若不是您當年封存了那些記憶,我哥恐怕這輩子都走不出愧疚,那些枉死的人也得不到昭雪。”
酒爺獨眼微彎,露出了難得的笑容,這是他來到火烈島後第一次真正開懷:“執念不滅,終將燎原。你們的執念是重逢,我的執念是平冤。如今,都在慢慢實現。”
說話間,一群火烈鳥從酒坊上空掠過,紅色的翅膀劃破湛藍的天空。莫三更抬頭望去,隻見遠處的黍米田一片金黃,島上的島民正在收割,囚犯們在監管下耕種,海風吹來,帶著黍米的清香與海水的鹹澀。他忽然覺得,這座遠離故土的海外孤島,早已成了他真正的歸處。
馬飛飛看著眼前的景象,輕聲說道:“戴老板說,等清籍司的舊案徹底查清,這座島就不再關押囚犯,會建成一座紀念館,存放這些陶甕和記憶,讓後人永遠銘記這段曆史。”
莫三更沒有說話,隻是舀起一碗新釀的忘川飲,緩緩灑向腳下的紅壤。酒液滲入土壤,仿佛在與這座島嶼的靈魂相融。他知道,清籍司的舊案尚未完全查清,還有許多真相等待被揭開,但他不再是孤身一人。那些封存的記憶,那些未散的冤魂,都在這火烈島的溶洞中,在這紅壤滋養的黍米裏,等待著最終的昭雪。
夕陽西下,火烈鳥歸巢,海麵被染成一片金紅。莫三更坐在礁石上,擦拭著那隻裂口陶碗,海浪溫柔地拍打著岸邊,遠處傳來酒坊裏釀酒的號子聲。東太平洋的風,正帶著忘川引的酒香,飄向更遠的大洋深處,告訴世人:真相或許會遲到,但絕不會缺席。而火烈島的紅壤與海風中,正孕育著永不熄滅的正義之光。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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