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兩天，王卓忙得腳不沾地。他租下的那個位於城郊結合部的大型倉庫，迎來了前所未有的熱鬧。
    一輛輛重型卡車接連駛來，卸下堆積如山的白色編織袋，裏麵是潔白如雪的精製鹽和白糖，空氣中都仿佛彌漫開一絲甜膩的味道。緊接著，運送圖書的廂式貨車也到了，工人們按照王卓的要求，將一箱箱沉重無比的書籍碼放得整整齊齊，足足占去了倉庫小半空間。隨後，各種型號的機床設備被小心翼翼地用叉車卸下，冰冷的金屬表麵泛著幽光，與一旁的生活物資形成奇特的對比。最後送達的，是那些用特殊包裝保存的種子，它們看似不起眼，卻承載著王卓最大的期望。
    王卓拿著清單，一一核對簽收，指揮擺放。他表麵上平靜，內心卻波瀾起伏。這些匯聚於此的現代工業與農業結晶，即將經由他的手，傾瀉到六百多年前的世界。這種如同上帝般的操作感，令人沉醉。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清點物資和思考如何運輸上，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這一係列大規模、高金額、且目的蹊蹺的采購行為，已經像平靜湖水中投入的巨石，引起了層層漣漪。
    與此同時，在另一個城市某棟不起眼的建築內，一間簡潔卻配備著先進通訊設備的辦公室裏，一場關於他的談話正在進行。
    一名身著便服、神情精幹的年輕人將一份初步調查報告放在辦公桌上，對著桌前一位氣質沉穩、年約五十歲上下的男子匯報道：
    “局長，我們按程序對匿名郵件來源進行了追蹤，鎖定了發件人。隨後，我們將郵件中那兩件文物——元青花昭君出塞罐和《富春山居圖》的細節照片，遞交給了故宮的專家進行非正式鑒定。”
    年輕人頓了頓，語氣帶著一絲不可思議：“專家的初步反饋非常震驚。從發來的高清圖片顯示的釉麵、青花發色、繪畫筆法、絹帛質地、墨色暈染以及曆代收藏印章等細節來看，這兩件東西……極大概率是真品，而且是保存完好、從未麵世過的頂級珍品。尤其是那幅《富春山居圖》，專家激動地表示，其完整性可能顛覆美術史認知。”
    被稱為局長的男子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麵，目光銳利：“發件人查清楚了？”
    “查清了。對方幾乎沒有進行高級別的匿名處理，我們很快追蹤到了他的真實信息。”年輕人調出了另一份檔案，“王卓，男，29歲，戶籍邢州農村，普通本科學曆，計算機專業。之前在北京一家互聯網公司做程序員，兩個月前離職。父母皆是本地農民，家庭背景簡單。名下在本市有一套全款購買的住房。”
    局長微微皺眉：“一個剛失業的普通程序員？他哪來的這種級別的文物？還特意給我們發過來如此清晰地照片？”
    “這就是最奇怪的地方，局長。”年輕人的語氣變得凝重起來，“我們順著這條線擴大調查範圍，發現了他近期更多不尋常的資金流動和采購行為。他幾乎在同一時間段內，出手了大量黃金和幾件高價值古玩，獲取了超過千萬的巨額資金。”
    “而緊接著，他就開始了一場極其古怪的大宗采購。包括但不限於：白糖五十噸、食鹽五十噸、各類理工農醫技術書籍約二十萬冊、一套小型工業機床、以及大量未經處理的各類農作物種子。總支出與他之前的收入基本吻合。”
    局長坐直了身體，眼神中充滿了探究的意味：“采購用途？”
    “調查過他提供的采購理由，諸如‘扶貧’、‘建校’，但完全經不起推敲。更關鍵的是，”年輕人強調道，“我們暗中核查過，他采購的所有物資，都運抵了他租用的這個倉庫，但之後就再無正常的出貨記錄。我們的人曾以消防檢查等名義進入過倉庫，確認了大量物資堆積在內，但奇怪的是，就在我們這次準備進行更詳細核查前，發現倉庫裏的物資……似乎有被動過的跡象，但沒有任何大型車輛出入的記錄。首批采購的白糖、食鹽、急救包、掛麵等，就像……就像憑空消失了一部分。”
    “而且，他進行如此大額的交易，沒有任何商業掩飾，沒有注冊公司，沒有申請任何專項許可，甚至，”年輕人頓了頓，“完全沒有考慮稅務問題。他的整個行為模式，粗暴、直接，幾乎……幾乎像是故意留下線索，等著我們去查他一樣。”
    辦公室裏陷入短暫的沉默。局長凝視著屏幕上王卓那張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證件照，目光深邃。
    一個剛失業的年輕人，突然獲得巨額財富，不用於享受，卻購買了大量看似毫不相幹、甚至有些穿越時代感的物資，並且物資在嚴密監控下出現異常移動。再加上那兩件足以震驚世人的國寶級文物照片……
    這一切，都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詭異。
    良久，局長緩緩開口，做出了指示：“這件事很蹊蹺。暫時不要驚動他，撤回倉庫附近的人手，避免打草驚蛇。擴大監控範圍，我要知道他所有的社會關係、通訊記錄、資金流向，以及……他那個倉庫一舉一動，用遠程方式，24小時不間斷監視。我要知道，他到底想幹什麽，那些東西，到底去了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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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局長！”年輕人領命，迅速轉身離去。
    局長獨自坐在辦公室裏，再次看向王卓的照片，手指無意識地在桌麵上畫著圈。
    “王卓……你是在向我們展示什麽？還是在……求助？”他低聲自語，眉頭緊鎖。
    一張無形的網，已經開始悄然撒下。而此刻忙於清點物資、籌劃下一次穿越的王卓，對即將籠罩而來的嚴密監視，還一無所知。他並不知道，自己播下的“種子”，這麽快就已經引起了意想不到的注意。
    王卓這幾天忙得幾乎連軸轉，這天忙到深夜，終於將所有送達的物資分門別類地整理妥當。巨大的倉庫裏，白糖和食鹽堆成了小山，一摞摞書籍捆紮得整整齊齊，冰冷的機床設備被集中放置，而那些珍貴的種子則被小心地放置在幹燥的角落。他花費了不少力氣，用結實的捆紮帶和厚實的帆布，將這些物資盡可能地整合成幾個大的單元，以便於他一次性接觸並引導穿越。
    做完這一切，他長長地舒了口氣。倉庫裏寂靜無聲，隻有高處小窗外透進的月光，在地麵上投下冷清的光斑。他站在物資中央，最後環視了一眼這現代工業與農業文明的結晶，深吸一口氣，集中全部精神，握緊了右手，心中默念著洪武朝西郊校場的景象。
    微弱的白光再次自右手上的指南針泛起，迅速變得強烈，將他和他周圍精心捆綁好的大量物資盡數吞沒。
    就在他身影被白光吞噬的同一瞬間，倉庫某個隱蔽的角落，一個偽裝得極好的微型攝像頭頂端的微小指示燈，微不可察地閃爍了一下。
    距離倉庫數公裏外的一個安全屋內，一名正盯著多塊監控屏幕的操作員猛地瞪大了眼睛，幾乎是從座位上彈了起來！他難以置信地猛撲到主屏幕前，雙手飛快地操作放大畫麵，回放剛才那驚悚的一幕。
    屏幕上清晰顯示：原本堆滿物資的倉庫區域，那個叫王卓的年輕男子站立其中。然後，毫無征兆地，一片強烈到幾乎讓攝像頭感光元件過曝的詭異白光驟然亮起，持續時間不足一秒！
    白光過後，屏幕中變得空空蕩蕩。 人，不見了。 那堆積如山的白糖食鹽袋，不見了。 那成捆的書籍，不見了。 那些沉重的、需要叉車才能移動的機床設備，也不見了！ 整個區域變得空無一物，仿佛那幾個小時前才被填滿的倉庫角落，從來就沒有存在過任何東西！
    “這……這怎麽可能？！”操作員臉色煞白，聲音因極度的震驚和恐懼而變得尖利扭曲。他反複回放、慢放、逐幀檢查，結果沒有任何不同。所有的一切，就在他眼前，憑空消失了！
    他顫抖著手，一把抓起了內部緊急通訊電話，幾乎是用吼的： “指揮中心！指揮中心！這裏是監視點七號！目標倉庫發生異常！重複，發生無法解釋的異常現象！王卓及其所有采購物資……瞬間消失！瞬間消失！請求立即支援！最高警報級別！”
    他的驚呼聲在安全屋內回蕩，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恐。之前所有的猜測、懷疑、推演，在這一刻親眼所見的超自然現象麵前，都被徹底顛覆、粉碎！
    那張原本隻是出於職責撒下的監視之網，此刻網住的，是一個遠遠超出所有人想象和理解範圍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
    局長很快接到了電話，聽著對麵的匯報，他的臉色變得前所未有的凝重，甚至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駭然。他沉默了足足十幾秒，才用極其嚴肅的語氣下達了新的命令： “立刻徹底封鎖該倉庫及周邊區域！封鎖所有消息！現場人員禁止對外透露任何信息！通知‘特別現象分析組’的專家立刻待命！在我到達之前，不允許任何人進入倉庫！”
    他知道，事情的性質已經完全改變了。這不再是一起簡單的經濟異常或文物案件，而是……某種他們從未接觸過、甚至無法定義的重大事件。王卓這個名字，以及他背後所隱藏的秘密，其重要性已經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等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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