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太子朱棣被涼國公藍玉那誅心之問逼得臉色鐵青，氣氛劍拔弩張，幾乎要當場爆發更大衝突之際，一陣急促而整齊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陛下有旨——！”
    一聲尖利的宣喝打破了僵局。隻見一隊身著飛魚服、腰佩繡春刀的錦衣衛精銳，在一名麵容冷峻、眼神如鷹隼的指揮使帶領下，迅速分開人群，徑直來到場中。為首者，正是錦衣衛指揮使蔣瓛。
    蔣瓛目光冷冽地掃過滿地狼藉的戰場，在那些驚慌的學員和麵色蒼白的王卓身上略微停留，最後麵向朱棣和藍玉，微微一躬，聲音不帶絲毫感情：
    “奉陛下口諭：金陵城外械鬥，驚擾聖聽，動搖國本。所有涉事人員，包括衝擊國公府之軍戶子弟，及工業發展部侍郎王卓，一並緝拿，押送北鎮撫司詔獄，候審！任何人不得阻攔，違者以抗旨論處！”
    此言一出，眾人皆驚。
    藍玉臉上閃過一絲快意，雖然沒能當場格殺這些凶徒，但投入詔獄，他有的是辦法讓他們生不如死！
    朱棣卻是眉頭緊鎖，上前一步正要開口：“蔣指揮使，此事……”
    蔣瓛不等他說完，抬起眼皮，看似恭敬，卻極快地、微不可察地對朱棣遞了一個眼色，嘴唇幾不可見地動了動，似乎是個“緩”字的口型。
    朱棣何等人物，瞬間捕捉到了這個信號，已到嘴邊的話硬生生頓住。
    這時，兩名錦衣衛已經上前，要帶走王卓。荀史墨下意識地想要阻攔，氣氛再度緊張。
    王卓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波瀾，輕輕拍了拍荀史墨緊繃的手臂，低聲道：“老墨，放心，沒事的。” 他眼神平靜，帶著一種讓荀史墨安心的力量。
    荀史墨瞬間懂了，朱元璋怎麽可能真舍得傷害王卓這個老朱家的許願機？大明的未來還指望著他呢！更何況，王卓真想走，隨時能穿越回現代，這詔獄根本關不住他。
    想通了這一點，荀史墨和護衛們鬆開了緊握的武器，任由錦衣衛將王卓帶走。那些闖禍的學員也被一一繳械，押解離去。
    …
    北鎮撫司詔獄，陰森之名可止小兒夜啼。但王卓被帶入的這間牢房，卻讓他有些意外。
    房間不算大，但牆壁明顯是新近粉刷過，地麵也算幹淨，沒有預想中的汙穢和潮濕氣味。角落裏甚至鋪著幹燥的稻草，上麵還放了一套整潔的被褥。
    最讓他哭笑不得的是，這初春時節，牢房中央竟然還擺放著一個燃著上好銀炭的炭火盆，驅散了獄中的寒意。
    “嗬，這待遇……怕是比外麵一些普通客棧還好。”王卓自嘲地笑了笑。他走到床邊坐下，感受著身下稻草的幹燥柔軟，連日來的緊張、籌備婚禮的疲憊、以及剛剛經曆的血腥衝擊，如同潮水般湧上心頭。
    “也好，這段時間太忙了，就當是強製休息了吧。”他喃喃自語，身體一放鬆，強烈的困意立刻襲來。他甚至沒來得及多想朱元璋的意圖，就歪倒在床鋪上，幾乎是瞬間就陷入了沉沉的睡眠。
    …
    不知睡了多久，王卓被一陣輕微的搖晃和呼喚聲驚醒。
    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一張圓乎乎的胖臉幾乎貼到了他眼前，嚇得他一個激靈，瞬間清醒。
    “我的好姑父！您可真是心大如鬥啊！這地方您也能睡得這麽香？”朱高熾蹲在床邊，一臉焦急和不可思議，“外麵都因為您鬧翻天了！我父王為了您，幾次三番求見皇爺爺，都被拒之門外！安慶姑姑……安慶姑姑為了給您求情，在謹身殿外跪了整整一天，直到暈過去才被宮人抬走！”
    王卓原本還有些混沌的腦袋，在聽到“安慶公主”四個字時，猛地清明起來。一股難以言喻的暖流，悄然湧上心頭，衝淡了詔獄帶來的陰冷。
    在這個陌生的時空，朱元璋看重他的能力，朱棣看重他的價值，其他人或敬畏或利用……似乎隻有這個未曾深談、僅有一紙婚約的女人，是單純地因為“王卓”這個人可能遭遇不測而擔憂，甚至不惜觸怒皇帝。
    “古代的婚姻觀……果然不一樣。”他心下暗歎，“一旦認定，便是一生相托嗎？”
    朱高熾沒注意到王卓的走神，繼續抱怨道：“安慶姑姑醒來後還是不放心，想來看看你，可皇爺爺下了嚴旨，禁止任何人接觸你！連隻蒼蠅都飛不進來！”
    王卓這才反應過來，好奇地問道：“那……太孫殿下，您是怎麽進來的？陛下特許了？”
    朱高熾臉上露出一絲小得意，壓低聲音道：“皇爺爺沒同意。但是……嘿嘿，蔣瓛蔣指揮使，他有個侄子，弓馬嫻熟，人又機靈，恰巧剛被我看中了，選為我的貼身侍衛……”
    王卓恍然大悟，脫口而出：“原來是蔣瓛給你開的……”
    “後門”兩個字還沒說出口，他的嘴巴就張在了那裏，眼睛直勾勾地看著牢房門口，後麵的話全都噎了回去。
    朱高熾見他表情怪異，疑惑道：“怎麽了？說話啊？你放心，我皇爺爺可能隻是一時老糊塗了，竟然把你抓起來，我肯定能想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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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說誰老糊塗了？！”
    一個冰冷、威嚴、帶著無盡怒意的聲音，如同炸雷般在牢房門口響起！
    朱高熾渾身一僵，胖臉上的得意瞬間化為驚恐，他僵硬地、一點一點地轉過頭，隻見皇爺爺朱元璋和錦衣衛指揮使蔣瓛，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牢房外！朱元璋臉色鐵青，眼神如同萬年寒冰。
    朱高熾嚇得“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話都說不利索了：“皇……皇爺爺……”
    朱元璋沒理會嚇得魂飛魄散的孫子，那冰冷刺骨的目光，如同兩把利劍，緩緩轉向一旁麵無人色、早已匍匐在地、額頭緊緊貼著冰冷地麵的蔣瓛。
    “蔣瓛。”朱元璋的聲音不高，卻讓整個詔獄的溫度都下降了幾分，“咱倒是小瞧你了。這麽快……就要投效新主子了？怎麽，是覺得咱老了，不中用了，急著給自己找後路了，嗯？”
    蔣瓛身體劇烈一顫，伏在地上的背影寫滿了絕望，連辯解的話都不敢說，隻是將頭埋得更低，等待著命運的審判。
    王卓在一旁看得心驚肉跳，同時也對蔣瓛投以同情的目光。這下麻煩大了。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朱元璋並沒有立刻發作，隻是冷冷地哼了一聲，揮袖道：“都給咱滾出去！”
    朱高熾如蒙大赦，連滾爬爬地就要出去。蔣瓛也顫抖著起身，準備退下。
    “慢著！”朱元璋又道。
    兩人立刻僵住。
    朱元璋指著朱高熾：“你，留下。”然後又對蔣瓛道：“你去外麵守著，沒有咱的吩咐，誰也不準靠近！”
    “是！臣遵旨！”蔣瓛深深一躬，幾乎是逃也似的退了出去，並小心翼翼地關上了牢門。
    牢房裏隻剩下朱元璋、王卓，以及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朱高熾。
    朱元璋這才將目光重新投向坐在床沿的王卓，緩緩走到炭火盆邊，伸出手烤了烤火，仿佛漫不經心地問道：“知道咱為什麽把你關起來嗎？”
    王卓心思電轉，結合當前的局勢，試探著回答：“是為了……麻痹藍玉？讓他覺得陛下要嚴懲我等，暫時穩住他？”
    朱元璋從鼻子裏哼了一聲，不置可否，繼續道：“還有呢？”
    王卓想了想，又道：“也是為了保護……工業發展部和工業發展的成果，不受藍玉黨羽以及禦史言官的衝擊？”
    朱元璋轉過身，目光銳利地看著他：“那群半大小子，開著你帶來的鐵牛，拿著你帶來的自動火器，幾十個人，對上藍玉近千甲胄齊全的家丁騎兵，打死打傷六百多人，自身……零傷亡！” 他的語氣中，帶著一絲難以置信，以及一絲深藏的忌憚，“這份戰力，太過駭人。咱若不把你們‘關’起來，滿朝文武，誰能睡得著覺？”
    王卓明白了，這是展示肌肉過了頭，引起了最高權力的警惕和必要的“冷卻”處理。他點頭道：“陛下明鑒。這就是武器代差帶來的絕對優勢。他們駕駛的還隻是最基礎的農業拖拉機，戰術配合也極其生疏。如果換成專業的坦克、裝甲車，並且經過係統的戰術訓練，今天這些騎兵，一個都跑不掉。”
    朱元璋聞言，眼神閃爍了一下，冷哼一聲，並未直接回應這關於未來武器的描述，但顯然聽進去了。他沉默片刻，語氣緩和了一些：“既然你明白了咱的心意，就踏實在這待兩天，不要多想，更別想著跑回你那‘東大’避難。外麵的事，咱自有安排。”
    說完，他不再看王卓，而是對還跪著的朱高熾沒好氣地喊道：“滾起來！既然來都來了，你也別走了，陪你姑父在這詔獄裏‘休息’兩天吧！好好反省反省你這張嘴！”
    朱高熾張大了嘴巴，一臉欲哭無淚，看著皇爺爺轉身離去的背影，委屈的話卻一句也不敢說出口。
    王卓看著朱高熾那吃癟的胖臉，再想想朱元璋這明顯帶著報複性質的“連坐”，心裏不由得有些好笑。
    這老朱，心眼兒還真是……不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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