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線索交匯
    寓所小院之內，燭火搖曳，將兩張凝重的麵龐映照得明暗不定。桌案之上，零星擺著幾樣物件：一方包裹著河渠黑泥的絹帕、幾粒戈壁特有的赤色砂礫、一塊邊緣殘破的奇異黑布、以及一份謄抄工整的太醫院藥材調撥錄副。
    裴遠風塵仆仆，灌下一大口涼茶，抹了把嘴，率先開口，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震動：“先生，卑職依那黑布與沙土線索，暗訪漕幫舊識，幾經周折，終有所獲。那黑布質地，乃西域‘黑風盜’頭目級人物方可享用的冰蠶金絲料，價比黃金。而那赤沙，經老舵工辨認，確係河西走廊深處千裏戈壁所有，常人絕難涉足。”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那黑布，繼續道：“更緊要的是，打探途中，聽聞一樁舊聞。約莫四年前，黃河決堤，瘟疫橫行，朝廷撥款賑災，然有工部、戶部官員勾結地方，以次充好，克扣工糧藥資，致使堤壩修複遲緩，疫情蔓延，死者枕藉……怨聲載道。”
    此時，淩雲鶴指尖輕點那份太醫院錄副，接口道：“我這邊亦有所得。追查‘極樂散’所需夢蘿花來源，發現其一味關鍵輔料，數年前曾借黃河防疫之名，由太醫署大量調撥至災區。然核對地方接收文書，數目頗有出入，有大批藥材……不知所蹤。”
    兩人話語稍頓，目光同時落在那份錄副與那幾粒赤沙之上。屋內空氣仿佛驟然凝固。
    淩雲鶴緩緩起身，行至窗前，望著窗外沉沉的夜色，聲音低沉卻清晰無比：“黃河賑災……工部、戶部官員克扣……太醫署藥材失蹤……西域奇毒‘極樂散’……黑風盜衣料……戈壁赤沙……”
    他猛地轉身，目光如電，射向裴遠：“裴校尉，你可還記得，第一名死者，工部員外郎陳明遠，四年前任何職？”
    裴遠一怔，迅速答道：“據履曆，四年前他仍在工部都水清吏司，正值黃河水患，其應參與督修河堤及……賑災錢糧發放。”
    “第二名死者，禮部主事張煥呢？”淩雲鶴再問，語氣急促。
    “張煥……四年前似在戶部雲南清吏司，但黃河大水，戶部統籌錢糧，其或也曾協理……”裴遠的聲音也帶上了驚疑。
    “並非協理！”淩雲鶴斬釘截鐵，走回案前，手指重重敲在太醫院錄副的某一欄，“調撥這批防疫藥材的批核簽署之人，其中一個名字，便是時任戶部主事的張煥！而負責接收並‘遺失’這批藥材的地方官員名單中，亦有陳明遠之名！”
    所有散亂的線索，在此刻仿佛被一道無形的閃電劈中，驟然貫通！
    黃河大水、貪腐克扣、失蹤藥材、西域毒藥、詭異死亡……一切的一切，都指向了四年前那場吞噬了無數性命、也掩蓋了無數罪惡的天災人禍！
    “是複仇？”裴遠脫口而出，“那些死於貪官之手的災民遺孤，習得武藝，勾結西域馬賊，回來報仇？”
    “複仇或許有之。”淩雲鶴目光幽深，“然‘極樂散’從何而來？黑風盜衣料與戈壁赤沙又作何解釋？僅憑遺孤，如何能精準毒殺朝廷命官，並能模仿‘水鬼’製造恐慌，甚至……可能知曉皇陵隱秘？”
    他拿起那塊冰涼的黑布，指尖撫過其邊緣：“恐非簡單的複仇。這背後，或許有一隻更大的手，在利用這場積年的怨恨，攪動風雲，其目的……絕非殺幾個貪官那麽簡單。”
    淩雲鶴坐回椅中，燭光在他深邃的眼中跳動：“裴校尉，看來我等須得重翻舊案了。明日一早，你我便去調閱封存已久的黃河賑災全部卷宗。我倒要看看，四年前那場大水，究竟淹沒了多少真相，又滋生了多少毒瘤！”
    裴遠重重抱拳：“卑職遵命！”
    夜色更深，寒意侵骨。小院燭火卻徹夜未熄。案頭散落的線索已然匯成一股指向過去的洶湧暗流。四年前的黃河冤魂，似乎正借著今日的連環命案，發出無聲卻淒厲的呐喊。
    而淩雲鶴與裴遠皆知，翻開那卷塵封的檔案，便意味著要觸碰無數官員的痛處，揭開一個時代不忍直視的傷疤。前方的阻力，必將超乎想象。
    風，起於青萍之末。而浪，已醞釀於黃河故道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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