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暗中的引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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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露坊的鎏金銅爐剛換過新香,甜潤的玫瑰氣息就漫過了三個櫃台。二掌櫃正對著賬本撥算盤,忽然用胳膊肘撞了撞旁邊的侍女:“看那桌穿寶藍衫的,是東宮劉大人的管家,盯著雪蓮香露看了半炷香了。”
侍女春杏端著銅壺添水,裙擺掃過門檻時故意頓了頓。她給穿寶藍衫的客人續水,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讓鄰桌的茶客聽見:“張管事又來買香露? 前兒個您家小妾還說,西域來的胡椒可貴了,一小包能換兩匹帛呢。”
張管事的手抖了下,茶盞在案上磕出輕響:“胡說什麽? 我家哪有胡椒?”
“喲,是我記錯了?” 春杏故作驚訝地捂嘴,銅壺的水漫出些,打濕了張管事的袖口,“那便是別家的管家吧,說最近長安城喊著胡椒是妖物的,家裏都藏著西域胡椒,高價賣給勳貴家呢 —— 畢竟貴族宴客離不了這東西,再貴也有人買。”
鄰桌的幾個茶客立刻豎起了耳朵。穿綠袍的書生放下茶杯:“姑娘說的是真的? 那些喊著燒苗的,自己倒在賣胡椒?” 他前日在國子監還和同窗爭論,說胡椒 “邪性”,此刻臉上有些發燙。
春杏笑著擦桌子,布巾在案上劃出道弧線:“真假我可不敢說,隻是聽采買的夥計講,城西的貨棧最近總半夜卸貨,裹得嚴嚴實實的,偏偏有次掉了包,滾出來的就是胡椒粒。” 她壓低聲音,像說什麽閨閣秘事,“聽說買主裏,還有東宮的人呢。”
這話像顆石子投進滾油,茶客們頓時炸開了鍋。賣綢緞的掌櫃拍著大腿:“我說呢! 前兒個我那親家還說要去燒苗,轉頭就讓我給他留兩匹紅綢,說要包‘稀罕香料’送禮 —— 指不定就是這胡椒!”
穿寶藍衫的張管事坐不住了,匆匆付了錢就往外走,背影透著股慌亂。春杏望著他的背影,嘴角勾起抹不易察覺的笑 —— 這正是武媚娘的吩咐,用 “閑聊” 的方式,讓百姓自己琢磨出不對勁。
消息像長了翅膀,不到午時就飛出了香露坊。西市的菜攤前,賣蘿卜的老漢拉住買主:“聽說沒有? 那些說胡椒是妖物的,自己偷偷賣得歡呢! 昨兒個我看見劉大人的馬車進了西市貨棧,拉出來的箱子沉得很!”
“怪不得!” 買主恍然大悟,手裏的蘿卜差點掉地上,“我家那口子還吵著要去禁苑扔石頭,合著是被人當槍使了? 要是真有毒,他們敢往貴族家裏送?”
議論聲像潮水般蔓延,比之前的謠言更洶湧,卻帶著種清醒的憤怒。有人想起前幾日帶頭喊 “燒苗” 的裏正,家裏最近添了新家具;有人說看見散播謠言的無賴,腰間多了塊嶄新的玉佩 —— 這些細節原本沒人在意,此刻卻像拚圖般湊出了真相。
午後的香露坊來了批特殊的客人。幾個宮裝侍女提著食盒,裏麵裝著小巧的青瓷瓶,瓶身貼著 “安神露” 的紅簽。為首的侍女正是春桃,她捧著食盒走到宮門前,那裏還有幾個猶豫未散的百姓,香爐裏的香灰積了厚厚一層。
“諸位鄉親,” 春桃的聲音柔得像春風,“媚娘娘娘聽說大家近日煩憂,特意讓奴婢送來些安神香露。” 她打開瓷瓶,清涼的薄荷味混著玫瑰香漫開來,瞬間驅散了些宮門前的沉悶,“這露裏加了薄荷,聞著能靜心,娘娘說,凡事得看真憑實據,別聽人瞎咋呼。”
穿粗布襖的農婦怯怯地接過香露,瓶身的涼意順著指尖蔓延,心裏的焦躁竟真的淡了些:“媚娘娘娘…… 真這麽說?” 她想起前日抱著發燒的孩子哭鬧,此刻看著瓶裏澄澈的液體,突然覺得那些 “妖祟” 之說或許真的不實。
春桃給每個人都遞了瓶,指尖的蔻丹紅得像櫻桃:“娘娘還說,禁苑的胡椒苗要是真有害,陛下怎會讓李大人培育? 大家仔細想想,前陣子幹旱,誰家沒難處? 哪能都怪到苗身上?” 她的聲音不高,卻像把小錘,輕輕敲在每個人心上。
有個老漢打開香露聞了聞,突然一拍大腿:“對啊! 俺年輕時在嶺南見過類似的作物,叫‘蔞葉’,能調味,哪是什麽妖物? 定是有人故意搗亂!” 他前日被裏正說動,差點跟著去禁苑鬧事,此刻薄荷的清涼讓他腦子清醒了許多。
春桃適時補充:“娘娘說,三日後李大人會入宮獻胡椒湯,要是真有毒,陛下怎會嚐? 大家不如等等看,別被人挑唆著犯了錯。” 她沒說太多,點到即止,轉身帶著侍女們離開,留下滿手香露的百姓在原地琢磨。
薄荷的清涼混著玫瑰的甜香,像層清醒劑,讓原本躁動的人群漸漸平靜。有人開始互相勸說:“要不…… 再等等看?” 有人拿著香露往家走,說 “讓婆娘聞聞,定定神”,宮門前的香爐旁,終於沒人再哭喊 “燒苗” 了。
香露坊裏,武媚娘正對著銅鏡試新釵。鏡中的人影鬢邊插著支珍珠步搖,是西域商人剛獻的,與她耳垂的胡椒花墜相映成趣。春桃回來複命,將宮門前的情形細細說了遍,末了道:“百姓們拿著香露,都說娘娘體恤,心裏的氣順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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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媚娘用銀簪挑開香露瓶,薄荷的涼意漫上鼻尖:“順了氣,才會動腦子。” 她望著窗外的宮牆,“李承乾想借百姓的手毀苗,卻忘了民不畏愚,畏不公。” 那些私下倒賣胡椒的把柄,是她讓賬房先生查了半月才找到的,此刻正好用來撬動輿論。
春桃給香爐添了塊龍涎香:“東宮的人怕是要急了,剛才聽夥計說,劉大人的管家在西市罵街,說有人壞他生意。”
“讓他急。” 武媚娘放下銀簪,鏡中的眼神銳利如刀,“急了才會出錯。” 她要的不僅是幫李傑平息謠言,更是要讓東宮的小動作暴露在百姓麵前 —— 失去民心的助力,李承乾的計謀便成了無源之水。
傍晚的長安街頭,風向徹底變了。原本喊著 “燒妖苗” 的百姓,此刻聚在茶館裏議論:“我看那劉大人就是做賊心虛! 自己賣胡椒賺錢,還不讓別人種,安的什麽心?” 有人跑去西市貨棧蹲守,果然看見半夜有人偷偷卸貨,包裝與春杏描述的分毫不差。
更有人想起李傑的好。郭家村的村民提著新摘的蔬菜往禁苑送,路上遇見相熟的街坊就說:“李大人教咱治蟲,分文不取,這樣的人能種妖物? 我看是有人眼紅,故意使壞!” 他們的話比任何辯解都管用,畢竟親眼見過胡椒葉的好處。
禁苑的苗田裏,李傑正檢查入宮要帶的胡椒葉。曬幹的葉片攢成小捆,散發著醇厚的辛香。老張興衝衝地跑來,手裏還攥著片香露坊的紅簽:“大人! 外麵都在說,那些喊著燒苗的是自己在賣胡椒! 百姓們都罵他們黑心呢!”
李傑望著香露坊的方向,暮色裏的飛簷泛著金紅的光。他知道,這定是武媚娘的手筆 —— 不用強硬辯駁,隻用幾句 “閑聊” 和一瓶香露,就悄然扭轉了輿論,這份智謀,確實讓人佩服。
“看來,入宮獻湯的時機,越來越成熟了。” 他將胡椒葉放進錦盒,指尖劃過盒麵的暗紋 —— 那是按貞觀犁的紋路刻的,代表著 “技術” 終將戰勝 “陰謀”。
夜色漸濃,東宮書房的燈亮到了三更。李承乾將劉大人的奏折撕得粉碎,紙屑在地上堆成雪堆:“廢物! 連個香露坊的丫頭都對付不了!” 他沒想到,不過半日功夫,謠言就變成了百姓對東宮的唾罵,連西域商人都派人來問,是不是東宮要壟斷胡椒生意。
劉大人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殿下息怒! 臣這就去封了香露坊,就說他們妖言惑眾!”
“蠢貨!” 李承乾一腳踹翻案幾,墨汁潑在劉大人的官袍上,像幅醜陋的畫,“現在封? 不是坐實了咱們心虛?” 他煩躁地踱步,突然想起長孫無忌 —— 那老狐狸此刻說不定正躲在暗處偷笑,等著看他的笑話。
而長孫無忌的府邸裏,王大人正拿著百姓的議論記錄,語氣帶著擔憂:“大人,現在輿論都在幫李傑,咱們要不要……”
長孫無忌放下茶杯,茶湯裏的倒影晃了晃:“急什麽?” 他望著宮牆的方向,“武媚娘跳出來越好,正好讓陛下看看,她和李傑走得多近。” 他要的不是一時的勝負,而是讓李世民對 “禁苑勢力” 產生忌憚 —— 無論是誰勝誰負,最終得利的都會是坐收漁利的自己。
三更的梆子響過,香露坊的最後一盞燈熄滅了。武媚娘站在窗前,望著禁苑的方向,那裏的燈火與宮牆的輪廓在夜色裏交織。她指尖撚著片胡椒葉,葉片的紋路在月光下清晰可見,像條通往未來的路 —— 這條路布滿荊棘,卻也藏著無限可能。
她知道,暗中的引導隻是第一步。三日後的宮廷獻湯,才是真正的較量。但她並不擔心,因為她看清了人心的關鍵 —— 百姓或許會被謠言煽動,卻終究相信自己的眼睛和感受。就像這香露裏的薄荷,清涼過後,留下的是清醒的判斷。
夜風穿過香露坊的窗欞,帶著胡椒與玫瑰混合的香氣,漫過長安的街巷。這香氣裏藏著無聲的宣言:權力的博弈從來不止於刀光劍影,暗處的引導與民心的向背,往往能決定最終的走向。而這場圍繞胡椒苗的較量,才剛剛進入最精彩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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