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7章 落地的佩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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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承乾騎在馬上,胯下的戰馬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絕望,不安地刨著蹄子,打著響鼻。他看著眼前潰散的隊伍,那些曾經跟隨他的侍衛,此刻像喪家之犬一樣跪地求饒,聽著耳邊此起彼伏的 “我投降”,握刀的手突然沒了力氣。那把陪伴他多年的陌刀,是父皇賞賜的,刀鞘上鑲嵌著七顆五彩寶石,象征著大唐的七州,此刻仿佛有千斤重,再也握不住了。
“哐當” 一聲,陌刀掉在地上,刀鞘上鑲嵌的寶石在火光下閃爍,發出微弱的光芒,像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刀刃與青石板碰撞,迸發出點點火星,很快又熄滅在血泊裏,像他心中最後一點希望的破滅。
李承乾呆呆地看著掉在地上的陌刀,眼神空洞,像一個失去了靈魂的木偶。他想起出發前的雄心壯誌,那時的他,站在東宮的高台上,看著下麵集結的侍衛,以為隻要舉著 “清君側” 的旗號,就能得到禁軍的響應,就能順利闖進宮門,誅殺李傑那個蠱惑父皇的奸佞,逼迫父皇退位,自己就能登上那至高無上的皇位,成為大唐新的主人,開創屬於自己的盛世。
可現實卻給了他狠狠一巴掌,打得他頭暈目眩。他想起父皇失望的眼神,每次自己犯錯,父皇雖然會責罰他,用戒尺打他的手心,打得他鑽心的疼,但眼神裏總是帶著一絲期望,希望他能改過自新,成為一個合格的儲君。可自己呢?卻一次次讓他失望,先是寵幸伶人,後是勾結外戚,最終走到了謀反這一步,徹底傷了父皇的心。
他又想起李傑工坊裏那些排隊買皂的百姓,男女老少臉上都堆著滿足的笑容。老頭們捧著檀香皂,說能洗去一輩子的汗漬;姑娘們攥著玫瑰皂,指尖蹭過雕花木盒上的纏枝紋;還有半大的孩童,舉著薄荷皂在隊伍裏打鬧,皂角的清香混著他們的笑聲,飄出半條街去。
那時他躲在街角的茶肆裏,隔著窗紙看這一切,指甲深深掐進梨木桌沿。他想不通,不過是塊去汙的玩意兒,怎就值得百姓如此追捧?直到有天路過司農寺,見李傑正蹲在皂坊後院,用樹枝在泥地上演算皂稅賬目。夕陽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布衣上沾著皂液凝結的白霜,指尖在泥地裏劃得飛快,嘴裏還念叨著 “江南漕運損耗三成,這筆稅款該挪去修堤壩”。
“太子殿下,” 身邊的侍衛突然哽咽,打斷了他的思緒,“末將…… 末將護送您突圍吧。往東南走,出了潼關就是咱們的地盤。” 這侍衛臉上有道月牙形的刀疤,是當年護著他從獵場驚馬中脫險時留下的,此刻他攥著長矛的手青筋暴起,矛尖在火光下抖得像風中的蘆葦。
李承乾沒有回頭,隻是望著宮門銅環上凝結的血珠。那血珠順著環上的饕餮紋緩緩滑落,滴在青石板上,與其他血漬融成一片。“突圍?” 他輕笑一聲,聲音幹澀得像被砂紙磨過,“往哪裏突?長安城的城門此刻怕是都換了禁軍的人,就算出了潼關,天下之大,又有哪塊土地容得下一個謀逆的太子?”
他想起去年上元節,父皇牽著他的手登上朱雀門。滿城花燈如星海,百姓山呼萬歲時,父皇指著人群裏攢動的腦袋說:“乾兒你看,這就是江山。江山不是金鑾殿上的龍椅,是這些捧著熱湯飯的百姓。他們日子過好了,江山才能穩。” 那時他不懂,隻覺得父皇的手指粗糙得像老樹皮,不如東宮案頭那柄玉如意溫潤。
可現在他懂了。李傑造出的香皂能讓百姓的衣裳更潔淨,貞觀犁能讓畝產多收三石糧,這些實實在在的好處,比他東宮牆上掛著的 “勤政愛民” 匾額要重得多。百姓不是傻子,誰真心為他們謀福祉,他們就把心向著誰。自己費盡心機煽動的 “清君側”,在百姓眼裏,或許不過是場爭權奪利的鬧劇。
“哐當 ——” 又一聲兵器落地的脆響。最後一個負隅頑抗的私兵扔下了鐵盾,盾麵上的虎頭紋被血汙糊住,像隻垂死的困獸。他抱著頭蹲在地上,肩膀抖得像秋風裏的落葉,嘴裏反複念叨:“我不是私兵,我是良民…… 我隻是被抓來的……”
禁軍士兵上前捆人時,他突然朝著李承乾的方向磕了三個響頭,額頭撞在血地裏發出悶響:“太子殿下,求求您認了吧!您認了,咱們這些人或許還能有條活路……”
這話像根針,刺破了李承乾最後一點偽裝的強硬。他翻身下馬,動作踉蹌得像個醉漢,膝蓋在血地裏跪出兩個深坑。沾著血汙的手撫過青石板,那些被馬蹄踩碎的皂角殘渣還留著淡淡的香氣,是李傑工坊新出的桂花味,早上他路過西市時,還聽見貨郎在喊 “十文錢一塊,留香三日”。
“是啊,認了吧……” 他喃喃自語,指尖撚起一點皂角渣,那香氣鑽進鼻腔,卻讓眼眶猛地一熱。
就在這時,宮門 “吱呀” 一聲緩緩打開。厚重的門板摩擦著地麵,發出蒼老的呻吟,像沉睡的巨獸終於睜開了眼。尉遲恭帶著禁軍魚貫而出,玄色甲胄在火把下泛著冷光,長戟的利刃連成一片銀色的海洋,將殘餘的叛軍團團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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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最前麵的尉遲恭停下腳步,甲片上的血漬已經凝成暗紅的斑塊。他看著跪在地上的李承乾,花白的胡須在夜風裏微微顫動。當年在戰場上,他能一槊挑翻敵將,可此刻麵對這個曾經抱在懷裏逗過的孩子,握著長戟的手卻有些發沉。
“太子殿下,” 尉遲恭彎腰抱拳,動作標準得像本軍規,聲音卻比平時低了三分,“束手就擒吧。陛下…… 還在紫宸殿等著您。”
李承乾抬起頭,火把的光正好照在他臉上。左臉頰那道幼時墜馬留下的疤痕在火光下格外清晰,像條暗紅色的蜈蚣。他看著尉遲恭,突然笑了,笑聲裏混著眼淚,滴在血地裏暈開小小的漣漪:“尉遲將軍,你說…… 父皇會怪我嗎?”
尉遲恭沉默片刻,喉結滾動著說:“陛下是君,也是父。”
這六個字足夠了。李承乾緩緩伸出雙手,手腕交叉成十字。禁軍士兵上前捆繩時,他的目光越過人群,落在遠處司農寺的方向。那裏漆黑一片,隻有工坊的煙囪還冒著細弱的青煙,像支正在燃燒的香。
他想起李傑初見時的模樣,那個穿著粗布短打的年輕人,捧著胡椒種子跪在太極殿上,說要讓大唐百姓都能吃上辛辣的調料。那時自己還在心裏嘲笑他自不量力,如今想來,真正自不量力的,是以為靠陰謀詭計就能撼動江山的自己。
繩索勒緊手腕時,李承乾最後望了眼天邊。啟明星已經升起,在魚肚白的天幕上閃著微光。新的一天要來了,隻是這一天的太陽,他再也沒機會像尋常百姓那樣,捧著熱湯飯去曬了。
尉遲恭看著被押走的李承乾,突然對著宮門方向抱了抱拳。夜風卷起他甲胄上的紅纓,那抹紅在晨光裏漸漸淡去,像極了多年前玄武門那場血戰裏,濺在門軸上的血。
宮門前的血窪裏,倒映著越來越亮的天光。有隻烏鴉落在屍體堆上,啄食著殘留的皂角渣,被禁軍士兵趕走時,撲棱棱的翅膀帶起一陣風,吹散了最後一點桂花香皂的香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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