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8章 邊關的急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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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安的晨霧像一匹巨大的白綾,將皇城裹得嚴嚴實實,連玄武門的銅獅都隻露出模糊的輪廓。忽然,一陣急促的銅鈴聲劃破了寧靜,三短一長的節奏敲得人心發緊 —— 這是八百裏加急的信號,尋常時候隻會在邊關告急時響起。
    內侍省的小太監小李子連滾帶爬地穿過回廊,錦緞官靴踩在濕漉漉的青石板上,濺起的水花打濕了袍角。他懷裏捧著的鎏金銅盤裏,一卷用火漆封緘的羊皮紙正微微顫動,火漆上印著的 “北疆都護府” 印記清晰可辨,邊緣還沾著幾粒沙礫,仿佛剛從千裏之外的草原風塵仆仆趕來。
    禦書房內,李世民剛用過早膳,案上攤著西域諸國的貢品清單,其中波斯使者送來的地毯圖樣格外醒目,金線繡成的鳳凰在燭火下閃著細碎的光。他捏著狼毫的手指有些發酸,正想揉一揉太陽穴,就聽到殿外傳來 “咚咚” 的腳步聲,伴隨著小李子氣喘籲籲的通報:“陛下,北疆急報!八百裏加急!”
    “呈上來。” 李世民的聲音帶著剛醒的沙啞,卻像一塊投入寒潭的冰,瞬間驅散了殿內的慵懶。他放下筆,指節在案上輕輕敲擊,目光落在那卷羊皮紙上 —— 這種粗糙的紙張吸水性強,最適合在風沙之地書寫,每次看到它,總會讓他想起當年征戰沙場的日子。
    小李子雙手將羊皮紙捧過頭頂,腰彎得像隻煮熟的蝦米。李世民接過時,指尖觸到紙頁上凹凸不平的紋路,還帶著一絲塞外的涼意。他用指甲挑開火漆,羊皮紙展開時發出細微的脆響,仿佛有無數風沙從紙縫裏漏出來。
    繪製者的筆法算不上精湛,墨色也深淺不一,顯然是在匆忙中完成的。但畫中關鍵處卻格外清晰:突厥騎兵的黑色馬鞍左側,懸掛著一塊棱角分明的物件,在火把的橙紅色光暈下泛著半透明的光澤,表麵雕刻的纏枝蓮紋栩栩如生,連每片花瓣上的脈絡都清晰可辨,甚至能看出工匠打磨時留下的細微痕跡。
    “這是……” 李世民的手指懸在羊皮紙上,指尖微微顫抖。他對這圖案太熟悉了 —— 上個月司農寺呈上來的藥皂樣品裏,就有這種纏枝蓮紋。當時李傑還特意解釋,說 “蓮花出淤泥而不染,寓意將士潔身自好”,他覺得寓意極好,當即拍板將這種紋樣定為軍用款,隻供給北疆士兵使用。
    羊皮紙右下角的批注用朱砂寫就,字跡潦草卻力透紙背,顯然是書寫者情緒激動所致:“每塊皂換三隻羊,突厥可汗視若珍寶,命貴族子弟每日必用,言‘此乃天朝上國之瑰寶,可驅邪避穢’。查此物自西市流出,經突厥細作之手入草原,一月已泄三百餘塊。軍中將士聞之憤慨,皆言‘我等舍命守邊,竟有奸商資敵’!”
    “啪!” 李世民的手掌狠狠拍在禦案上,紫檀木鎮紙被震得跳起來三寸高,硯台裏的墨汁濺出,在明黃色的奏章上暈開一團黑漬,像朵醜陋的墨花。“長安的東西,怎會流到草原?!”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壓抑不住的怒火,龍袍的袖子掃過案邊,將一疊奏折掃落在地,“朕三令五申,軍用物資不得私售,是誰敢如此大膽,連突厥人都敢接濟?!”
    站在一旁的內侍總管王德連忙跪倒在地,額頭 “咚” 地撞在冰涼的金磚上,連磕三個響頭。他跟隨李世民三十多年,從秦王府到太極宮,從未見陛下發過這樣的火 —— 當年頡利可汗兵臨渭水,陛下在便橋之上都未曾如此失態。這藥皂看似普通,卻是北疆士兵抵禦凍瘡的關鍵,去年冬天光靠它就減少了三成非戰鬥減員,如今竟成了突厥貴族的奢侈品,這不僅是走私,更是資敵!
    “傳李傑!” 李世民的聲音帶著徹骨的寒意,像臘月的北風刮過冰封的河麵,“讓他立刻到禦書房來,若敢推諉,綁也要綁過來!告訴他,來晚一步,朕就拆了他的新械坊!”
    王德連滾帶爬地應著 “奴才遵旨”,退到門口時差點被門檻絆倒。他知道,陛下這話雖是氣話,但李傑若來晚了,後果恐怕真的不堪設想 —— 這位司農寺丞最近雖得寵,但在涉及邊關安危的大事上,陛下從不會講情麵。
    此時的司農寺新械坊,李傑正蹲在地上檢查火球彈的引線燃燒速度。十個陶碗並排擺在青磚地上,每個碗裏都放著不同比例的硝石粉浸泡過的麻線,工匠們正用漏刻計時,記錄每根引線燒完的時間。陽光透過工坊的窗欞照進來,在他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鼻尖沾著的木炭灰讓他看起來多了幾分煙火氣,倒不像個官員,更像個手藝精湛的工匠。
    “大人,第三組燒完了,用時正好兩刻鍾!” 一個年輕工匠高聲匯報,手裏的毛筆在竹簡上飛快記錄。
    李傑點點頭,用指尖撚起第四組的麻線,感受著它的幹燥程度:“濕度控製得不錯,繼續盯著,燒到一半時記得記錄火星飛濺的距離。” 他最近發現,引線燃燒時的火星飛濺範圍,直接影響火球彈的安全性,必須精確到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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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人,宮裏來人了!” 老張氣喘籲籲地跑進來,手裏還拿著剛做好的皂模,櫸木材質的模子上,纏枝蓮紋的凹槽裏還沾著木屑,顯然是剛從車床上下下來的。他跑得太急,臉上的汗珠順著皺紋往下淌,滴在皂模上暈開一小片水漬。
    李傑心裏咯噔一下,放下手裏的麻線站起身:“知道是什麽事嗎?來的是誰?”
    “不知道,” 老張搖頭,臉上的擔憂像烏雲一樣密布,“來的是禁軍統領程處默,就站在坊門口,臉拉得老長,跟誰欠了他八百貫似的。他說陛下急召,讓您馬上就走,連換衣服的功夫都不給。”
    李傑拍了拍手上的灰,扯下沾著火藥粉的粗布圍裙,露出裏麵月白色的襴衫。“我去去就回,” 他對負責計時的工匠叮囑道,“你們繼續測試,數據記清楚了,尤其是火星飛濺的範圍,每寸都不能差。”
    他跟著老張往外走,心裏快速盤算著:最近沒什麽出格的舉動,火球彈還在秘密研製中,連尉遲恭都隻知道是 “開山藥”;藥皂的供應也一切正常,軍用款按時送往前線,民用款在西市銷售火爆…… 陛下為何會突然急召?難道是新械坊的動靜被人捅到宮裏去了?
    穿過新械坊的院子時,他瞥見牆角堆著的皂坯,忽然想起昨天讓孫老實往宮裏送了一批新做的玫瑰藥皂,難道是品質出了問題?可孫老實回來時明明說 “娘娘們都很喜歡”……
    走到坊門口,果然看到程處默穿著明光鎧站在那裏,腰間的橫刀在陽光下閃著冷光。看到李傑,程處默甕聲甕氣地說:“李大人,陛下有請,跟我走一趟吧。” 語氣裏沒什麽敬意,反倒帶著幾分不善 —— 他父親程咬金是武將,最恨那些在後方搞小動作的文官,總覺得李傑這種 “擺弄藥皂子” 的官員,不如他們在戰場上真刀真槍來得實在。
    李傑拱手道:“有勞程統領,不知陛下因何事召見?”
    程處默哼了一聲:“誰知道你們文官的彎彎繞繞?不過陛下剛才在宮裏發了大火,你自求多福吧。”
    踏入禦書房時,濃重的火藥味撲麵而來 —— 不是他熟悉的硝石硫磺味,而是怒火燃燒的氣息,嗆得人胸口發悶。李世民背對著他站在窗前,晨光透過窗紙照在龍袍上,將十二章紋映得格外清晰,下擺垂在地上,像一片沉重的烏雲。案上的羊皮紙攤開著,那熟悉的纏枝蓮紋在晨光下格外刺眼,像一根針紮在李傑眼裏。
    “陛下。” 李傑躬身行禮,眼角的餘光快速掃過案上的密報,畫上的突厥騎兵馬鞍旁,那塊藥皂的形狀與宸妃香肆的貢品皂幾乎一模一樣。他心裏瞬間有了底,卻故意露出茫然的神色。
    李世民猛地轉過身,龍袍的廣袖帶起一陣風,手裏的羊皮紙被他揉成一團,帶著破空之聲狠狠砸了過來:“你自己看!看看你造的好東西!”
    紙團帶著風聲飛向李傑,他伸手接住時,指尖觸到紙麵凹陷的紋路 —— 那是皂體長期擠壓留下的痕跡,邊緣規整得像用尺子量過,與司農寺特製的模具尺寸完全吻合。展開紙團,上麵的圖案和朱砂批注讓他瞳孔微縮:三百餘塊,一個月,每塊換三隻羊…… 這個數量,已經足夠裝備半個突厥貴族營了。
    “這……” 李傑故意露出震驚的神色,手指在纏枝蓮紋上細細摩挲,指甲劃過紙麵的紋路,“這不是軍用款的紋樣嗎?怎麽會出現在突厥的馬鞍上?軍用款的皂都有專門的軍驛押送,每一塊都登記在冊,絕不可能流入草原啊。”
    李世民冷哼一聲,鼻孔裏噴出的氣差點吹翻案上的燭台:“朕正要問你!司農寺的藥皂,為何會流入草原?你掌管工坊,難辭其咎!” 他走到李傑麵前,居高臨下地盯著他,眼神像鷹隼一樣銳利,仿佛要從他臉上找出撒謊的痕跡。
    李傑沒有急著辯解,反而將羊皮紙平鋪在案上,從懷裏掏出一塊備用的藥皂 —— 這是他昨天讓孫老實從宸妃香肆買的貢品皂,原本是想研究其配方差異,看看他們加了什麽香料能賣那麽貴。他將皂體與圖紙上的紋樣對齊,輕聲道:“陛下請看,軍用款的纏枝蓮紋是五瓣,取‘五穀豐登’之意,而這個是六瓣;而且……”
    他用指甲在皂體的蓮心處輕輕刮了一下,露出裏麵隱藏的細小刻痕,在晨光下能清晰地看到一個 “武” 字:“這蓮心藏著一個‘武’字,是宸妃香行的獨門標記。臣前幾日在西市見過這種貢品皂,一塊要賣五十文,是軍用款的五倍,隻有香肆有賣,說是‘娘娘親調秘方’。”
    李世民的目光落在皂體的刻痕上,那細小的 “武” 字像隻螞蟻,卻在他眼裏不斷放大,最後變成了一頭張牙舞爪的猛獸。他的臉色一點點沉了下來,手指攥緊了腰間的玉帶,指節泛白得像要捏碎玉石 —— 武媚娘?她竟敢打著香行的幌子,把藥皂賣給突厥人?難道她不知道這東西對北疆士兵有多重要?
    “查!給朕仔細查!” 李世民的聲音低沉得可怕,像暴雨前的悶雷在殿內滾動,“從西市的宸妃香肆查起,挖地三尺也要把走私的渠道找出來!看看是誰在背後操作,敢把主意打到北疆的安危上!”
    李傑垂眸而立,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陰影,掩去眼底的一絲精光。他早就懷疑武媚娘的香行有問題,上個月采購硫磺時,就發現有個西域胡商總在香行後門鬼鬼祟祟,手裏的貨箱形狀與裝皂的木箱極為相似。隻是一直沒找到證據,沒想到這次的密報,倒成了送上門來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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