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9章 不動聲色的引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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禦書房裏的檀香燃到了盡頭,最後一縷青煙在晨光中扭曲著消散,留下淡淡的苦澀味,像極了此刻殿內的氣氛。李世民坐在龍椅上,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案麵,發出沉悶的 “篤篤” 聲,每一下都像敲在李傑的心上,讓他想起火球彈引線燃燒的聲音。
“你接著說,” 李世民抬眸看向李傑,眼神深邃得像深不見底的寒潭,“除了這紋樣,你還發現了什麽?別跟朕說你什麽都不知道。” 他太了解這些官員的心思了,往往知道的比說出來的多得多,尤其是涉及後宮時,更是諱莫如深。
李傑躬身道:“回陛下,臣最近巡查西市時,確實發現一些異常。西市的胡商,尤其是那些來自突厥和吐蕃的,近日頻繁與香行管事接觸。每次都是在香行後院的密室裏談,一談就是一兩個時辰,期間連送茶水的夥計都不讓進。”
他頓了頓,仿佛在回憶細節,手指無意識地撚著袖口:“有一次臣路過香行後門,正好看到他們往馬車上裝貨。那木箱格外沉重,十幾個壯漢抬著都費勁,走一步晃三晃。臣當時好奇,就多留了個心眼,發現箱子的縫隙裏透出淡淡的皂香,還混著一股龍涎香的味道 —— 那香味很特別,臣後來才知道,是宸妃娘娘最喜歡的香料。”
“哦?” 李世民的眉毛挑了起來,像兩把蓄勢待發的劍,“還有這種事?你為何不早奏?”
“臣以為是正常的生意往來,” 李傑適時地露出一絲惶恐,頭垂得更低了,“畢竟宸妃香肆的皂在西域很受歡迎,上次波斯使者來,還專門買了一百塊回去,說是要獻給他們的國王。胡商采購轉賣也屬尋常,臣不敢妄議後宮之事。”
他話鋒一轉,語氣變得遲疑,仿佛在做艱難的決定:“隻是…… 臣後來想起,那駕馬車的車夫腰間掛著一把彎刀,刀柄上刻著突厥的狼頭標記,當時隻覺得奇怪,沒往深處想。現在想來,那狼頭的眼睛是用紅瑪瑙鑲嵌的,跟去年突厥使者帶來的貢品一模一樣。”
他刻意停頓了片刻,讓這些信息像種子一樣在李世民心中生根發芽。禦書房裏靜得能聽到窗外的鳥鳴,那清脆的叫聲在此刻卻顯得格外刺耳,每一聲都像是在嘲笑皇帝的失察。
李世民的指節叩擊禦案的聲音越來越響,節奏也越來越快,像戰鼓在擂動,敲得人心煩意亂。“胡商?突厥彎刀?龍涎香?” 他低聲重複著,每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眼中的寒光越來越盛,“好一個宸妃香肆,竟敢勾結外邦,走私軍資!真當朕是瞎了不成?!”
他猛地一腳踹在禦案腿上,厚重的紫檀木桌子發出 “咯吱” 的呻吟,差點散架。案上的茶杯摔落在地,青瓷碎片濺得到處都是,滾燙的茶水在金磚上漫延,像一灘灘凝固的血。
李傑沒有接話,隻是垂著頭,肩膀微微顫抖,一副憂心忡忡又不敢多言的樣子。他知道,李世民最忌諱的就是後宮幹政,尤其是與外邦勾結 —— 當年隋文帝就是因為獨孤皇後幹預朝政,才埋下了隋朝滅亡的隱患,父皇對此深惡痛絕,陛下自然也不例外。武媚娘這次做得太明顯,連突厥的狼頭彎刀都敢堂而皇之地出現在香行的馬夫身上,簡直是自尋死路。
“傳金吾衛!” 李世民猛地站起身,龍袍的袖子掃過案上的墨硯,墨汁潑灑出來,在羊皮紙上暈開,像一朵綻放的黑色罌粟花,“查封西市所有胡商倉庫,徹查走私渠道!凡是與宸妃香肆有往來的胡商,一律扣押審訊,若有反抗,格殺勿論!”
“陛下息怒,” 李傑適時地勸阻道,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擔憂,“此事牽連甚廣,宸妃娘娘畢竟是陛下的寵妃,掌管後宮事宜。若是鬧大了,恐傷陛下龍顏,也讓外邦笑話我大唐後宮不寧。不如先秘密調查,拿到確鑿證據再說?”
他越是勸阻,越能激起李世民的疑心和怒火。果然,李世民冷哼一聲,聲音裏帶著不屑:“朕的江山,豈容婦人幹政,勾結外邦?就算是寵妃,犯了法也一樣要查!當年長孫皇後在時,何曾敢幹預前朝事務?!”
他走到李傑麵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掌心的溫度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你做得很好,發現異常及時稟報,沒有因為涉及後宮就畏縮。這件事,就交給你和金吾衛共同查辦,務必查個水落石出!需要什麽人手、物資,盡管開口,朕都給你!”
“臣遵旨。” 李傑躬身領命,袖口的藥皂配方被指尖捏出褶皺。這配方是他昨晚整理的,上麵用朱筆標注著改良方案,原本想讓工匠試試能不能提高藥皂的去汙能力,沒想到竟成了此刻掩飾心緒的道具。借皇權之手製衡武媚娘,既避嫌又高效,這步棋走得恰到好處,連他自己都忍不住在心裏叫好。
退出禦書房時,晨光已經鋪滿了宮道,金色的陽光穿過朱紅宮牆的雕花窗欞,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像極了此刻長安城暗流湧動的局勢。李傑踩著這些晃動的光斑往前走,靴底碾過地上的青瓷碎片,發出細微的脆響 —— 那是剛才陛下盛怒時摔碎的茶杯,碎片上還沾著沒幹透的茶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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廊下的侍衛們個個噤若寒蟬,握著刀柄的手關節泛白。他們顯然聽到了禦書房裏的怒吼,見李傑出來,都偷偷用眼角餘光打量他,眼神裏有好奇,有同情,還有幾分幸災樂禍。在這些武將眼裏,文官們的爭鬥就像小孩子過家家,卻總要用刀光劍影來收尾。
程處默還守在宮門口,見李傑出來,甕聲甕氣地問:“陛下沒砍你腦袋?”
李傑苦笑:“程統領說笑了,陛下聖明,豈會胡亂降罪?隻是讓我協助查辦走私案罷了。” 他抬頭看了看天色,“勞煩統領派幾個人,隨我去西市一趟,金吾衛那邊怕是還得咱們司農寺的人辨認藥皂真偽。”
程處默撇撇嘴,雖不情願,還是點了十個禁軍:“跟緊點,丟了小命別找我。” 他心裏清楚,這案子牽扯到宸妃,肯定棘手得很,能不沾就不沾。
西市此刻早已亂成一團。金吾衛的鐵甲軍列著隊封鎖了主要街道,馬蹄踏在青石板上的聲音震得兩旁店鋪的窗紙簌簌發抖。商販們縮在櫃台後,大氣不敢出,隻有幾個膽大的還扒著門縫往外看,被金吾衛的鞭子抽得趕緊縮回腦袋。
“李大人來了!” 負責查封的金吾衛校尉老遠就看見了李傑,連忙迎上來,臉上堆著諂媚的笑,“您可算來了,這香肆裏的皂堆積如山,小的們也分不清哪些是走私的,正犯愁呢。”
李傑點點頭,徑直走向宸妃香肆。店鋪的朱漆大門上已經貼了封條,上麵蓋著金吾衛的紅色大印,像一道猙獰的傷疤。門環上還掛著昨日的幌子,繡著 “宸妃親製” 四個金字,在風中搖搖晃晃,顯得格外諷刺。
“開門。” 李傑對校尉說。
兩個金吾衛上前,小心翼翼地揭開封條,推開沉重的木門。一股濃鬱的香氣撲麵而來,龍涎香混合著皂基的清爽,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脂粉氣,這是宸妃香肆獨有的味道。店裏的貨架上還擺著各式香皂,有的嵌著珍珠粉,有的裹著金箔,最貴的那排甚至用銀絲纏繞,標價高達一貫錢一塊。
“這些都不是軍用款。” 李傑拿起一塊嵌珍珠的香皂,掂了掂分量,“軍用皂重六兩,這個隻有四兩,而且配方不同 —— 你們看,這裏麵加了鉛粉,長期使用會傷皮膚,咱們給士兵的皂絕不可能加這個。”
他走到後院庫房,這裏才是重頭戲。十幾個大木箱堆得像小山,打開箱蓋,裏麵整整齊齊碼著的藥皂果然是六兩重,纏枝蓮紋清晰可見。李傑拿起一塊,用指甲刮開蓮心,“武” 字標記赫然在目。
“數數多少塊。” 他對身後的司農寺吏員說。
吏員們忙了半個時辰,才報出數字:“大人,一共七百二十六塊。庫房賬本上記著‘西域訂單’,但沒寫具體買家。”
李傑翻看賬本,上麵的字跡娟秀,顯然是女子所書。每筆交易都隻記著 “售皂若幹,得錢若幹”,既沒有買家姓名,也沒有送貨地址,幹淨得像水洗過一樣。“看來早就做好了手腳。” 他冷笑,將賬本合上交給校尉,“收好,這是重要證據。”
正說著,外麵傳來一陣騷動。一個穿著錦緞衣裙的中年婦人被金吾衛攔在門口,撒潑打滾地哭鬧:“你們憑什麽查封我家鋪子?我家娘娘是陛下的寵妃,你們這群丘八活得不耐煩了?!”
李傑認出這是香肆的管事婆子,上次他來買皂時,就是這婆子趾高氣揚地說 “非貴人不賣”。他走上前,冷冷道:“奉陛下旨意,查辦藥皂走私案。你若再喧嘩,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管事婆子見是李傑,眼中閃過一絲慌亂,隨即又梗著脖子喊:“什麽走私?我們賣的都是正經貨物!是你嫉妒我們香肆生意好,故意陷害!”
“是不是陷害,查了便知。” 李傑示意金吾衛,“把她帶走,還有賬房先生、夥計,凡是在香肆做事的,一個都別放過。”
校尉領命,揮手示意手下動手。管事婆子還在哭喊掙紮,被兩個金吾衛像拖死狗一樣拖了出去,尖利的叫聲在西市上空回蕩,聽得人心頭發麻。
消息傳到宸妃宮時,武媚娘正在臨摹《蘭亭集序》。筆尖剛落在 “之” 字上,小翠就慌慌張張地跑進來,手裏的茶盤 “哐當” 一聲摔在地上,青瓷茶杯碎了一地。
“娘娘,不好了!金吾衛把香肆查封了,連管事嬤嬤都抓起來了!” 小翠的聲音帶著哭腔,臉色白得像紙,“聽說…… 聽說李大人親自去了西市,還從庫房裏搜出了七百多塊藥皂,說是要給突厥人的!”
武媚娘握著毛筆的手猛地一顫,一滴濃墨落在宣紙上,暈開一個醜陋的墨點,正好蓋住了 “死生亦大矣” 五個字。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放下筆,指尖卻控製不住地發抖 —— 七百多塊,這個數量足以讓她萬劫不複。
“慌什麽?” 她厲聲嗬斥,聲音卻有些發飄,“不過是些捕風捉影的證據,陛下不會真的動我。” 話雖如此,她的目光卻不由自主地瞟向窗外,長孫太尉府的方向被宮牆擋住,什麽也看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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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把我梳妝盒裏的那支羊脂玉如意取來。” 武媚娘站起身,走到衣櫃前翻找,“再把那件孔雀藍的蹙金繡袍穿上 —— 你親自送去長孫太尉府,務必見到太尉夫人,就說我感念她上次送的繡屏,這點心意請務必收下。”
那支玉如意是當年陛下賞賜的,上麵刻著 “福壽綿長” 四個字,價值連城。她知道,現在能救她的隻有長孫無忌。隻要這位太尉在陛下麵前說幾句好話,事情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小翠捧著玉如意,腳步踉蹌地往外跑。武媚娘看著她的背影,又看了看案上那滴毀掉的墨點,眼中閃過一絲狠厲 —— 李傑,你敢陰我,這筆賬我記下了。等我渡過難關,定要你嚐嚐比死更難受的滋味。
此時的司農寺,李傑正在看著金吾衛送來的初步審訊記錄。管事婆子嘴硬得很,隻說是 “正常生意”,對走私一事矢口否認。但賬房先生卻招了,說每個月都會有胡商來取貨,每次都給現銀,還說 “可汗很滿意”。
“大人,這賬房先生的供詞,足夠定罪了吧?” 老張湊過來看,臉上帶著興奮,“宸妃娘娘這次怕是插翅難飛了。”
李傑搖了搖頭:“不夠。賬房隻知道送貨,不知道真正的接頭人是誰。而且沒有直接證據證明是武媚娘指使的,她完全可以推說是下人自作主張。” 他用筆在供詞上圈出 “胡商” 二字,“得找到那個送皂去草原的胡商,這才是關鍵。”
正說著,孫老實匆匆進來,手裏拿著一封密信:“大人,尉遲將軍派人送來的,說是北疆那邊有新發現。”
李傑拆開密信,上麵是尉遲恭的親筆:“據抓獲的突厥細作招供,每月十五會有胡商在漠北戈壁交貨,攜帶信物為鎏金狼頭牌。此胡商常駐長安西市,外號‘獨眼狼’,左目有疤。”
“獨眼狼?” 李傑眼睛一亮,對金吾衛校尉說,“立刻去西市查,有沒有一個左目帶疤的胡商,外號獨眼狼!”
校尉不敢耽擱,立刻帶人去查。不到一個時辰,就傳來消息:獨眼狼的倉庫找到了,就在西市最偏僻的角落,裏麵不僅有沒來得及送走的藥皂,還有突厥的地圖和密信,上麵赫然寫著與宸妃香肆的交易記錄!
“人呢?” 李傑問。
校尉麵露難色:“跑了,隻抓到兩個夥計,說是獨眼狼今晨就帶著家眷出城了,往西域方向去了。”
李傑皺眉,這獨眼狼倒是機警。但他並不著急 —— 密信和交易記錄已經足夠,跑了和尚跑不了廟。
夕陽西下,金色的餘暉灑滿了長安城。金吾衛的搜查漸漸平息,西市恢複了表麵的平靜,但空氣中彌漫的緊張氣息卻久久不散。商鋪紛紛提前關門,街道上行人稀疏,隻有巡邏的金吾衛鐵甲鏗鏘,提醒著人們這場風波遠未結束。
宸妃宮的燈火亮得比往常早。武媚娘坐在窗前,手裏捏著那支玉如意,卻沒等來長孫無忌的消息。窗外的石榴樹影婆娑,像無數隻窺探的眼睛,讓她坐立難安。
禦書房的燈也亮了。李世民看著桌上堆積如山的證據,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密信上的字跡雖然潦草,但 “宸妃香肆” 四個字卻清晰可辨,還有那枚從獨眼狼倉庫搜出的鎏金狼頭牌,與當年突厥使者送來的貢品一模一樣。
“陛下,夜深了,該歇息了。” 王德小心翼翼地勸道。
李世民擺擺手,拿起那枚刻著 “武” 字的藥皂,指尖在上麵反複摩挲,直到將蓮心的刻痕都磨平了些。“你說,她為何要這麽做?” 他喃喃自語,聲音裏帶著疲憊和失望,“朕何曾虧待過她?”
王德不敢接話,隻是默默地為他續上熱茶。他知道,陛下此刻心裏比誰都難受 —— 被自己寵信的妃子背叛,比打一場敗仗更讓人心寒。
李傑站在新械坊的院子裏,看著工匠們測試火球彈的射程。引線點燃,發出 “滋滋” 的聲響,在暮色中劃出一道明亮的弧線。火球彈在空中炸開,火光映紅了半邊天,也映紅了他堅定的臉龐。
“大人,測試數據出來了,射程一百三十丈,燃燒時間兩刻鍾,比上次又進步了!” 工匠興奮地匯報。
李傑點點頭,目光投向皇宮的方向。那裏燈火通明,卻像一個巨大的漩渦,吞噬著所有人的野心和欲望。他知道,這場由一塊藥皂引發的風波,隻是權力博弈的開始。在接下來的日子裏,還會有更多的暗流湧動,更多的陰謀詭計。
但他無所畏懼。因為他手中掌握著改變時代的力量,這力量藏在火藥的配方裏,藏在改良的農具上,藏在每一塊不起眼的藥皂中。這力量,遠比後宮的算計、朝堂的爭鬥更加強大,足以劈開一切陰霾,照亮大唐的未來。
夜色漸深,長安城漸漸安靜下來,隻有更夫的梆子聲在街巷間回蕩。密報上的皂痕還留在禦書房的案上,像一個無聲的印記,提醒著每個人:有些看似微不足道的東西,往往能掀起最滔天的巨浪。而李傑,已經做好了準備,迎接即將到來的風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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