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鳳姐兒進來，李珩心中那點因等待而生的焦躁，頓時化作灼熱的情動，起身上前將她擁入懷中，便要溫存求歡。
    不料，鳳姐兒卻搶先一步，未曾如之前一般由著他親熱，反而用力推著他胸口，眼圈一紅，晶瑩的淚珠瞬間就滾落下來，衝花了精心描繪的眼線。她揚起臉，帶著哭音罵道：“你個狠心短命的冤家！就隻顧著作賤人！如今我那男人和老爺，都被你丟進了那吃人不吐骨頭的詔獄裏，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我哪還有心思與你……與你胡鬧？”
    “他們自己犯了事兒，於我何幹？難不成那執掌錦衣衛的不是我，便沒人會拿他了？”李珩微微一愣，看著梨花帶雨的她，有些心疼的伸手去替她拭淚。
    “難不成你非要治死了賈璉，把這天捅個窟窿，徹底絕了我的念想，把我也向大嫂子那般，搶了去才甘心？我告訴你，若賈璉真有個三長兩短，我……我也沒法活了！”
    李珩滿腔熱情被她這迎頭一盆冷水澆下，頓時熄了大半。他豈能不知鳳姐兒這般作態，七分是真擔憂，三分卻是故意拿捏，目的無非是逼他鬆口放出賈璉父子。心中不由得生出幾分意興闌珊。
    他鬆開手，眉頭微蹙，語氣沉了幾分：“你在混說什麽？治死他們對我有何好處？你當我是在哄騙你？賈赦暗中與忠順王勾連，是證據確鑿之事！我若將那些罪證抖落出去，賈家頃刻間便是抄家滅族的大禍！屆時，掉的可就不止是賈赦一個人的腦袋了，榮寧二府，有一個算一個，幾百口子人，誰也跑不了！況且……”。
    鳳姐兒此刻心焦如焚，隻想著盡快救出丈夫和公爹，穩住搖搖欲墜的賈家，哪裏聽得進這些？隻當是李珩為了長久霸占她而故意誇大其詞、危言聳聽。她依舊不依不饒，哭得梨花帶雨，扭著身子不讓他碰，隻反複鬧著要他立刻放人：
    “我不管！我不信老爺就真敢做下那等滅門的禍事！定是錦衣衛屈打成招，或是那起子小人誣陷！好侯爺，你如今管著錦衣衛，權勢大，手眼通天，你就行行好，高抬貴手，放了他們不成嗎？哪怕……哪怕先放回賈璉那個草包也成啊！他在那獄裏如何吃得消？算我求你了！隻要你肯放人，我……我都依你，你讓我何時來伺候都成！” 說著，她趕緊貼近他，試圖用往日屢試不爽的方式軟化他。
    李珩見她如此不明事理，隻憑性子胡攪蠻纏，心中越發煩躁，那點旖旎心思徹底煙消雲散，臉色也徹底冷了下來：
    “你這是何意？拿你的身子與我交換？王熙鳳，自始至終，我何曾對你用過強？我所說句句屬實！你該知道，那錦衣衛裏可不止我一個，我也不是真就能一手遮了天的！賈家這艘破船遲早要沉，你何必跟著一起淹死？”
    鳳姐兒見他冷了臉，心中也是一怯，但想到賈赦、賈璉若長時間羈押詔獄，消息傳開，對如今本就風雨飄搖、名聲掃地的賈家而言，無疑是雪上加霜。她終究仗著往日情分和李珩對她非同一般的寵愛，存了僥幸心思，竟又哭著撲上來，拉扯著他的衣袖，軟語央求夾雜著埋怨，不達目的不肯罷休。
    李珩被她糾纏的心裏實在煩悶，索性退後一步，歎了口氣道：“行了！莫說你來找我說這些，便是你說，為著二丫頭和三丫頭兩個，我又怎會就真不管不問了？明兒一早，我會趕去衙門，把孫紹祖處斬，隻要孫紹祖死了，從孫家搜出來的那些賈赦的罪證便死無對證了。不過……賈赦和忠順王之間的那些蛛絲馬跡，我沒法子消除幹淨，隻能暫且壓著。”
    他看了她一眼，沉默片刻，才又繼續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瞞你，賈家……遲早會大禍臨頭，我之所以一直從賈家往外搶人，就是不想讓所有人都跟著賈赦賈璉賈蓉那幾個糊塗蛋一起陪葬！你……還是早做打算，盡早離開賈家的好。”
    鳳姐兒聞言，心裏卻更加認定，李珩就是處心積慮要她離了賈家，好徹底霸占她。她又是委屈又是憤懣，脫口而出：“離了賈家？讓我成了那被休棄出門的，好遂了你的意？我王熙鳳丟不起那個人！不會讓人在背後戳我脊梁骨！我本就沒能生個一男半女，若再讓賈璉休了，你讓我還有何臉麵活著？那外頭的唾沫星子，就能把我淹死了！”她猛然一怔，似乎也覺得說的重了些，可話已落地，她趕緊上前一步，抓住他的手，柔聲道：“好珩郎，你就當是疼我了，就把他們放了吧，我……我雖是賈家之婦，可這身子，卻隻給你一個……”。
    鳳姐兒的話如同尖刺，狠狠紮在李珩心上。他一片回護之心，竟被她如此曲解，視作趁火打劫的卑劣行徑！
    李珩猛地甩開她的手，額角青筋微跳，眼中盡是失望與怒火：“遂了我的意？在你眼裏，我就是那般不堪？就隻是為了貪圖你的美色，不惜構陷人命、逼你棄家的無恥下賤小人？王熙鳳，你未免也太看輕了我！”
    鳳姐兒被他吼得一怔，見他真動了怒，心裏也有些發慌，但性子倔強，又自恃有理，竟硬生生梗著脖子，扭過頭去不言語，用沉默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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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這般姿態，更讓李珩感到一陣心灰意冷的失落。他滿心煩躁化作一片冰涼，賭氣道：“好！好好好！好得很呐！你竟是這般看我，那……罷了！往後，你我到此為止，也不必再私會了！賈家的事，我既答應你會設法暫且壓下去，便不會食言。但此事就是個癤子！遲早要出膿，你……好自為之吧！”
    說完，他猛地背轉過身，不再看她，隻留給她一個冰冷決絕的背影，聲音硬邦邦地送客：“你走吧！”
    鳳姐兒見他竟直接攆人，話也說得如此絕情，這才意識到自己方才口不擇言，怕是深深刺傷了他。她心下後悔，張了張口，想辯解幾句，軟語轉圜一番：“珩郎，我……”。
    可李珩正在氣頭上，半句解釋也不想聽，直接抬手打斷她的話頭，語氣斬釘截鐵，不容置疑：“不必多言！我雖愛極了你，卻也不屑於做那貪色害命，趁人之危，逼你就範的勾當！我李珩家裏……嬌妻美妾不少，就當之前是我犯賤！你我到此為止！往後……鋪子裏的賬，府裏的管事會找你對！”
    話音未落，他竟果決地走到門邊，一把拉開門栓，自己率先邁步而出，頭也不回地徑直朝前頭中院走去，將鳳姐兒獨自留在了這間充滿兩人過往溫存、此刻卻隻剩下冰冷和僵局的屋子裏。
    鳳姐兒怔怔地看著他決絕離去的背影，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滿腹的話噎在喉間，最終隻化作一聲無聲的歎息和滿心的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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