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糖人,纖夫,鐵佛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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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由校點點頭,目光落在碼頭邊的軍戶們身上——張老栓正帶著幾個軍戶,修補著漕船的漏洞;李嬸和婦人們在曬穀場上曬著新收的粟米;小石頭拿著一把短刀,跟著劉三學劈柴,動作雖笨拙,卻學得格外認真。運河水麵波光粼粼,陽光灑在軍戶們的臉上,他們的笑容,比岸邊的蘆葦花還要燦爛。
“哥哥,你看!”朱徵妲突然指向官道,“是緹騎!”眾人抬頭望去,隻見遠處塵土飛揚,一隊身著飛魚服、腰佩繡春刀的緹騎,正快馬奔來,為首的正是錦衣衛都指揮僉事——他翻身下馬,走到沈硯麵前,遞上萬曆的旨意:“沈先生,陛下有旨,命你即刻護送皇孫、郡主回京;魯誌明、王惟儉等人,,由我等押解回京,聽候發落。”
沈硯接過旨意,剛要開口,就見趙大帶著一群軍戶,捧著一籃煮熟的雞蛋,匆匆跑來:“沈先生!殿下!郡主!你們要回京了,俺們也沒什麽好送的,這雞蛋是俺們自己養的雞下的,你們帶著路上吃!”
張老栓也走過來,手裏拿著一塊打磨光滑的木牌,上麵刻著“臨清軍戶,感恩東宮”八個字——那是他連夜用自家的棗木刻的,字雖不工整,卻刻得極深。“沈先生,殿下,郡主,這塊木牌你們帶著,就當是俺們軍戶的一點心意——往後要是再來臨清,俺們一定好好招待你們!”
朱徵妲接過木牌,緊緊抱在懷裏,眼淚突然掉了下來:“張爺爺,李奶奶,小石頭……我會想你們的。我會給皇爺爺寫信,讓他多派好官來臨清,再也不讓你們受委屈。”
朱由校也紅了眼眶,卻強忍著沒哭——他想起自己在軍戶營裏,看見李二他爹斷腿時的心疼;想起在漕船下,察覺池水太深時的警覺;想起在分卡裏,與魯誌明對峙時的緊張。這短短幾日,比他在東宮的三年,還要讓他明白“百姓疾苦”四個字的重量。
“趙大叔,”朱由校走到趙大麵前,鄭重地拉著他手,“軍戶營的事,我記在心裏。回京後,我會跟皇爺爺說,讓戶部盡快把糧餉送來,讓你們好好種地,好好過日子。”
趙大用力點頭,抹了把眼淚,笑道:“殿下放心!俺們肯定好好種地,好好練兵——他日邊境有事,俺們軍戶,定當第一個上戰場,保衛大明!’
緹騎開始押解人犯——魯誌明被鐵鏈鎖著,頭垂得低低的,再也沒了往日的囂張;王惟儉邊走邊哭,嘴裏還念叨著“我錯了……求陛下饒命”;孫朝、劉承宗等人,更是嚇得腿軟,被緹騎拖著往前走。
朱徵妲對緹騎說:“且慢,為平息民怨,將這等人犯在押往德州,等公審後,再押京處決。軍戶們圍在路邊,看著這些曾經欺負他們的惡人落得這般下場,紛紛拍手叫好,有的甚至扔起了爛菜葉——那些年受的苦、受的委屈,仿佛都在這一刻,煙消雲散了。
沈硯抱著朱由校和朱徵妲上了馬車,張清芷、劉三、周文等人也騎馬跟上。馬車啟動時,朱徵妲掀開簾子,往碼頭上望去——張老栓、李嬸、小石頭、趙大……還有許多軍戶,都站在岸邊揮手,他們的身影,漸漸變小,最後變成了運河邊的一個個小黑點。
“沈叔叔,”朱徵妲靠在沈硯懷裏,小聲問道,“以後,臨清的漕運,再也不會有‘看船銀’了嗎?軍戶們,再也不會被賣掉了嗎?”
沈硯摸了摸她的頭,望著遠處的臨清城——陽光灑在城牆上,把青磚照得暖洋洋的;運河上的漕船,正揚帆起航,船頭的“漕”字旗迎風招展,再也沒有了往日的汙濁。他輕聲道:“會的。陛下已經下旨徹查,趙大人也會留在臨清整頓——以後,天下的漕運,都會清清白白;天下的軍戶,都會有田種,有飯吃,再也不會流血又流淚。”
沈硯看著兩個孩子眼裏的光,心裏一陣溫暖。馬車沿著運河往前走,北風依舊吹著,卻不再寒冷;蘆葦蕩依舊“沙沙”作響,卻像是在唱著歡快的歌。遠處的天空,藍得像一塊幹淨的綢緞,幾朵白雲飄著,悠閑自在——那是臨清最好的一個秋天,也是大明朝漕運史上,最幹淨的一個秋天。
馬車行至雙廟村時,沈硯突然讓車夫停下。他下車走到張家老宅前,看著那扇熟悉的柴門——幾天前,他們在這裏商議計劃,在這裏喝著粟粥,在這裏聽著軍戶們的哭訴。如今,老宅的門開著,張福正站在門口揮手,院子裏的石桌上,還放著他們用過的粗瓷碗。
沈硯深深作揖——他知道,這趟南皮之行,不是結束,而是開始。要讓天下再無暗規,要讓百姓都能安居樂業,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但他相信,隻要有皇孫、郡主這般心懷百姓的人,隻要有趙大、張老栓這般堅韌的軍戶,隻要有趙世卿、穆學衍這般正直的官員,這大明朝,總有一天,會回到它該有的樣子。
馬車再次啟動,朝著德州的方向駛去。運河的水聲漸漸遠去,臨清的輪廓漸漸模糊,可那些軍戶的笑容、孩子們的眼淚、惡人的下場,還有萬曆那道嚴厲的旨意,都深深印在了沈硯、朱由校、朱徵妲的心裏——那是他們此生難忘的記憶,也是大明朝漕運史上,最耀眼的一抹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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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碾過青石板路的聲響漸次沉緩,朱由校挑開車簾一角,見前方街口立著兩尊半舊的石獅子,獅爪下的繡球被歲月磨得泛光——這便是東光縣東關的入口了。時近巳時,衛河上的晨霧剛散,濕潤的風裹著漕糧的陳香、棉花的軟絮,還有街角油坊飄來的胡麻油味,一並湧進車廂。
“沈叔叔,你看那碼頭!”朱徵妲的聲音帶著雀躍,她指尖指向右側——衛河東岸的碼頭棧橋上,數十個腳夫正赤著膊搬運糧袋,粗布短褂被汗水浸得緊貼脊背,腰間係著的青布帶勒出緊實的肌肉線條。最前頭的腳夫是個絡腮胡大漢,額角綁著褪色的藍布帕子,每扛著糧袋踏上跳板,便吼一聲短促的號子:“嘿——穩!”身後的人跟著應和,號子聲混著漕船的錨鏈聲、纖夫的吆喝聲,在河麵上傳得老遠。
沈硯扶著車轅下車,張清芷與劉三已牽馬跟來。周文剛要去尋驛館,卻被沈硯抬手攔下:“先不忙落腳,既到了東光,該去碼頭看看——漕運整頓的事,得聽聽底下人的聲響。”他目光掃過街口的茶肆,見鋪子門前的竹竿上掛著“連窩驛腳行”的青布幌子,幾個腳夫正圍著方桌喝茶,粗瓷碗裏的茶湯泛著淺褐,熱氣嫋嫋纏上他們黝黑的臉頰。
張嬤嬤抱著朱由校,李嬤嬤抱著朱徵妲的手,沈硯,張清芷,周文,劉三跟在孩子身後,戚金等護衛隊人員遠遠跟著,朱由校這幾日已換下東宮的錦袍,穿了件半舊的青布直裰,領口繡著的暗紋被漿洗得淡了色,倒像個尋常的富家孩童。一行人路過一家棉花鋪時,他瞥見鋪子裏堆著小山似的棉絮,掌櫃是個留著山羊胡的老者,正用竹尺量著棉花,給穿粗布夾襖的農婦絮棉襖。農婦懷裏抱著個四五歲的孩子,孩子穿著打補丁的紅布小襖,手裏攥著塊烤紅薯,黏糊糊的糖汁順著指縫往下滴,卻舍不得舔一口。
“哥哥你看,那是什麽?”朱徵妲指著街對麵的攤位。那是個賣糖人的攤子,攤主是個瘸腿的老漢,左腿綁著粗木假肢,右手握著銅勺,正往青石板上澆熬得琥珀色的糖稀。他手腕一翻,一條歪歪扭扭的小鯉魚便成型了,尾鰭還冒著熱氣。圍在攤前的孩童們頓時歡呼起來,穿藍布褂子的小男孩攥著銅板蹦跳:“王阿爺,我要個兔子!要帶長耳朵的!”
“哥哥,我們吃糖人”
妲妲興奮地喊道
張清芷剛要掏錢,卻見一個穿灰布短打的少年擠了過來。少年約莫十五六歲,肩上扛著半袋蘆葦,褲腳卷到膝蓋,露出被蘆葦葉劃得發紅的小腿。他摸出兩個磨得發亮的銅錢,聲音有些沙啞:“阿爺,給我個‘東籬先生’的糖人——要跟戲文裏畫的一樣,戴方巾的。”
瘸腿老漢抬頭笑了,眼角的皺紋擠成一團:“怎麽,小子要去給你娘送藥?還是先買糖人,不怕你娘罵你嘴饞?”話雖這麽說,銅勺卻轉得更快了——不多時,一個頭戴方巾、手持折扇的糖人便成了形,正是戲裏馬致遠的模樣。少年小心接過糖人,用草梗串著,揣進懷裏貼身的布兜,又從蘆葦袋裏抽出兩根最白淨的蘆葦杆,塞給老漢:“阿爺,這兩根給你編席子,比上次的韌。”
“這孩子是誰啊?”沈硯低聲問。瘸腿老漢回答:馬致遠後人,他目光落在少年的背影上:“東光馬氏多是致遠公後人,這孩子叫馬小乙,他娘臥病在床,每日砍蘆葦編席換藥錢。前幾日趙大人派人來東光查漕運,還見過他——說這孩子雖窮,卻識得幾個字,常去鐵佛寺的碑前抄詩。”
正說著,街口突然傳來一陣馬蹄聲。眾人回頭,見一隊穿著皂色公服的衙役簇擁著一頂青布小轎過來,轎簾掀開一角,露出個穿天藍綢衫的青年,手搖折扇,眉眼間帶著幾分倨傲。腳夫們見了他,紛紛收了笑,往路邊退去,連茶肆裏的說笑聲都低了半截。
“那是戈家的二公子,戈子謙。”張清芷湊過來,聲音壓得極低,“戈家在東光占著半城的地,連窩驛的腳行、牙行,半數都得給他們交份子錢。聽說前幾日魯誌明在臨清倒台,戈家連夜派人去德州送禮,想穩住漕運的差事。”
沈硯皺起眉,剛要開口,卻見馬小乙從巷子裏跑了出來,懷裏的蘆葦袋撞在轎杆上,袋口的蘆葦散了一地。皂衣衙役頓時炸了鍋,為首的衙役抬腿就踹:“不長眼的東西!戈公子的轎你也敢撞?”
“幫他”朱徵妲拉著李嬤嬤的衣袖,李嬤嬤上前幾步,“幹嘛了,欺負孩子?”沈硯上前一步,擋在馬小乙身前,目光掃過那衙役:“不過是孩童失手,何必動粗?”
轎裏的戈子謙聽見動靜,掀簾走了下來。他上下打量沈硯,見沈硯穿著素色長衫,卻氣度不凡,身後跟著的劉三,張清芷,周文等人雖衣著樸素,卻身姿挺拔,倒不像尋常百姓。戈子謙收了折扇,皮笑肉不笑地拱手:“敢問先生是何方人士?來東光做什麽?”
“路過的讀書人,來此瞻仰致遠公故居。”沈硯淡淡開口,指尖無意拂過腰間——那裏藏著萬曆禦賜的魚袋,雖未顯露,卻足以讓尋常官員忌憚。戈子謙眼神閃爍,剛要再問,卻見碼頭方向跑來一個腳夫,氣喘籲籲地喊道:“二公子!不好了!衛河上的漕船翻了!拉纖的張老憨被卷進水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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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子謙臉色驟變,也顧不上糾纏沈硯,拔腿就往碼頭跑。沈硯等人對視一眼,也快步跟了過去。
到了碼頭邊,隻見衛河中央的一艘漕船歪在水裏,船身傾斜,糧袋順著船舷往下滑,濺起大片水花。十幾個纖夫趴在岸邊的纖道上,渾身濕透,指著水裏哭喊:“老憨!老憨在那兒!”
沈硯順著他們指的方向看去,見水裏有個黑影沉浮,離岸邊足有兩丈遠。岸邊的人急得跺腳,卻沒人敢下水——此時已是九月,衛河水寒,且水流湍急,尋常人下去怕是要被衝走。
“讓開!”一聲大喝傳來,眾人回頭,見馬小乙抱著一根粗蘆葦杆跑過來,身後跟著個穿粗布夾襖的婦人,是他娘馬大娘。馬大娘臉色蠟黃,捂著心口咳嗽,卻還是推著小乙:“快!你水性好,把你張叔拉上來!”
馬小乙咬咬牙,把蘆葦杆往水裏一扔,縱身跳進河裏。冰冷的河水瞬間沒過他的頭頂,他卻毫不在意,擺動著胳膊往黑影遊去。岸邊的人都屏住了呼吸,朱由校攥緊了小拳頭,手心全是汗。朱徵妲靠在嬤嬤懷裏小聲念叨:“一定要沒事啊……”
片刻後,馬小乙終於抓住了張老憨的衣領,用盡全力往岸邊拖。張老憨已經沒了動靜,頭歪在一邊,嘴角掛著白沫。馬小乙咬著牙,一手抓著張老憨,一手劃水,漸漸靠近岸邊。劉三見狀,立刻趴在纖道上,伸手抓住馬小乙的胳膊,使勁往上拉。周文和幾個腳夫也上前幫忙,總算把兩人拖上了岸。
馬大娘撲過來,給張老憨捶背。張老憨吐出幾口河水,慢慢睜開眼,虛弱地說:“船……船底漏了……是被石頭撞的……”
戈子謙站在一旁,臉色鐵青。他身邊的管家湊過來,小聲說:“二公子,這船是上個月剛修的,怎麽會漏?莫不是……是修船的人偷工減料了?”
“廢話!”戈子謙低聲嗬斥,“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要是讓上麵知道漕船出事,咱們戈家的差事就保不住了!快,把糧袋撈上來,再找幾個懂行的人看看船底!”
沈硯蹲在張老憨身邊,摸了摸他的脈搏,對馬大娘說:“他隻是嗆水受寒,先找個地方暖暖身子,喝碗薑湯就沒事了。”說著,他看向戈子謙:“戈公子,這漕船為何會突然漏水?方才聽張大哥說,是被石頭撞的——這衛河航道素來平坦,怎會有石頭?”
戈子謙眼神閃爍,支支吾吾:“許……許是上遊衝下來的石頭吧。”
“不對!”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眾人回頭,見張老栓不知何時也來了——他是今早聽說沈硯等人要去德州,放心不下,便帶著幾個軍戶跟了過來,剛到東關就聽說漕船出事了。張老栓走到河邊,看著翻倒的漕船,皺著眉說:“這船底的漏洞我看著眼熟——去年我在臨清修漕船,見過一模一樣的漏洞,是用劣質的木板補的,釘子都沒釘牢!戈公子,你這船是找誰修的?”
戈子謙被問得啞口無言,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周圍的腳夫和纖夫也議論起來:“可不是嘛!前幾日我就見修船的李老三往船上運爛木板!”“還有那釘子,都是些鏽釘子,一掰就彎!”“戈家肯定是把修船的銀子貪了!”
戈子謙惱羞成怒,指著眾人罵道:“胡說八道!誰再敢亂嚼舌根,我讓衙役把你們抓起來!
“你敢!”張清芷往前一步,聲音雖不大,卻帶著一股威嚴,“漕船關係到糧運,你竟敢偷工減料?若是糧船沉沒,誤了朝廷的差事,你擔待得起嗎?”
戈子謙被她的氣勢震懾,一時竟說不出話來。沈硯適時開口:“戈公子,此事若不查清楚,怕是難以服眾。不如咱們去修船廠看看,問問李老三究竟是怎麽回事?”
戈子謙騎虎難下,與管家商議:管家悄聲說:聽說有欽差過來查漕運,南皮的動靜鬧得很大。戈子謙思慮再三,硬著頭皮點頭:“好……好,去就去!”
眾人跟著戈子謙往城南的修船廠走。路過鐵佛寺時,朱徵妲忍不住抬頭望去——寺門上方的“鐵佛寺”三個大字蒼勁有力,門前的石階上坐著幾個香客,手裏拿著念珠,低聲祈福。寺內傳來鍾聲,渾厚悠長,飄在衛河上空,讓人心頭一靜。
“那就是鐵佛寺?”朱徵妲小聲問。沈硯點頭:“北宋時建的,寺裏的鐵佛有八丈高,是方圓百裏的聖物。每年正月初八浴佛節,這裏能聚上萬人,比縣城的集市還熱鬧。”
說話間,已到了修船廠。船廠建在衛河支流邊,岸邊停著幾艘待修的漕船,地上堆著木料和釘子。一個穿灰布短褂的漢子正蹲在地上刨木頭,正是修船的李老三。
李老三見戈子謙帶著一群人來,頓時慌了,手裏的刨子“啪”地掉在地上。戈子謙上前一步,指著他罵道:“李老三!你說!那艘漕船是不是你用爛木板修的?釘子是不是你換了劣質的?”
李老三“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連連磕頭:“二公子饒命!二公子饒命啊!不是小的要偷工減料,是……是管家讓我這麽做的!他說戈家要湊錢給德州的大人送禮,讓我把修船的料換便宜的,省下來的銀子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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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胡說!”戈子謙身邊的管家臉色煞白,衝上去要打李老三,卻被劉三攔住。沈硯看向管家:“管家,李老三說的可是實話?”
管家渾身發抖,說不出話來。戈子謙見狀,知道瞞不住了,癱坐在地上,喃喃道:“完了……這下全完了……”
張清芷走到李老三麵前,扶起他:“起來吧。你也是被逼的,隻要你把實情說出來,朝廷不會怪罪你。”李老三感激涕零,連連道謝。
沈硯讓人把管家綁起來,又對戈子謙說:“戈公子,你貪墨修船銀兩,導致漕船出事,險些害人性命,這事必須上報朝廷。不過,念在你並未直接動手,且戈家在東光做過些善事,我可以給你一個機會——你即刻把貪墨的銀子拿出來,修補所有有問題的漕船,再賠償張老憨的醫藥費和損失。若是你能做到,我會在奏折裏為你求情。
戈子謙一聽:好人啊,真是太好了,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連忙點頭:“我做!我馬上就做!多謝先生手下留情!”
處理完修船廠的事,已是午時。張老憨被腳夫們送回了家,馬小乙也扶著他娘準備回去。小朱由校喊住馬小乙,張嬤嬤從懷裏摸出一錠銀子,遞給他:“這銀子你拿著,給你娘抓藥,再買件厚棉襖。”
馬小乙愣住了,不敢接:“公子,這……這太多了,我不能要。”
“拿著吧。”嬤嬤把銀子塞到他手裏,朱由校稚嫩地聲音響起,“馬哥哥,你救了張叔,這是你應得的。以後好好讀書,若是有機會,去京城考個功名,回來造福東光的百姓。”
馬小乙攥著銀子,眼圈紅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磕了三個響頭:“多謝小公子!小乙一定記住小公子的話!以後若是有機會,定當報答小公子!”
“小乙哥哥,說話可要算話哦,我和哥哥在京城等你來。”朱徵妲聲音甜甜的。
“好,一言為定”
沈硯看著這一幕,眼中露出欣慰的神色。他對眾人說:“時候不早了,先去連窩驛歇腳,下午再去致遠公故居看看。”
眾人往驛館走。路過東關的集市時,朱徵妲被一個賣糖葫蘆的攤子吸引了。攤主是個中年漢子,麵前擺著十幾個紅紅的糖葫蘆,顏色鮮亮,漢子見朱徵妲看過來,笑著招呼:“小姑娘,要不要買個?這是東光的糖葫蘆,甜得很!”
朱徵妲回頭看沈硯,眼裏滿是期待。沈硯笑著點頭:“買一個吧,路上也能解解饞。”
漢子拿起兩串,一人一串,朱徵妲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好久沒吃糖葫蘆了,甚是想念,在宮裏的時候,擔心下毒,在吃食上是極盡小心。
朱徵妲接過糖葫蘆,咬了一口——酸甜的糖水在嘴裏炸開,帶著一絲暖意,感覺瞬間驅散了寒涼。她眼睛一亮,對朱由校說:“哥哥,真的好吃!你也嚐嚐!”
朱由校接過一串,咬了一口,果然酸甜酸甜,“沈先生,這好吃,我們都吃,一人一串”。
買完糖葫蘆,眾人繼續往前走。
朱徵妲抬頭看向街兩旁的店鋪,見一家布店裏掛著五顏六色的布料,有青布、藍布、還有些印著小碎花的細布。布店門口站著個穿碎花布襖的婦人,正跟掌櫃討價還價,想要買塊青布給丈夫做件新襖子。
“沈叔叔,你看那布,跟李嬸穿的一樣。”朱徵妲指著那塊青布說。沈硯點頭:“東光的布大多是本地織的,用的是衛河邊種的棉花,雖不如江南的綢緞精細,卻厚實耐穿,農家人都愛穿。”
說話間,已到了連窩驛。驛館是座兩層的青磚瓦房,門前掛著“連窩驛”的木牌,門口的馬廄裏拴著幾匹驛馬。驛丞見沈硯等人過來,連忙迎上前,弓著腰問:“幾位客官是要住店?還是要換馬?”
“住店,要三間上房。”周文上前說道,同時遞過去一塊腰牌——那是沈硯從京城帶來的驛館通行牌,驛丞見了,立刻恭敬起來:“原來是貴人,快請進!小的這就去準備房間!”
眾人跟著驛丞進了驛館。大堂裏擺著幾張方桌,幾個穿公服的驛卒正圍著桌子吃飯,見沈硯等人進來,都停下。
驛丞引著眾人往二樓客房走時,樓梯口的青石板突然“咚”地響了一聲——原是抱著朱徵妲的嬤嬤腳下滑了半步,虧得劉三眼疾手快扶住了她胳膊,才沒摔著。朱徵妲被這動靜驚得往嬤嬤懷裏縮了縮,小腦袋靠在嬤嬤肩頭,軟乎乎的小手攥著嬤嬤衣襟上的布扣,小聲問:“嬤嬤,不怕、不怕……”
“不怕不怕,郡主乖。”嬤嬤忙拍著她後背哄,又轉頭對劉三謝道,“嬤嬤小心些”劉三叮囑道
沈硯聞聲回頭,見朱由校正從李嬤嬤懷裏探出頭,圓溜溜的眼睛盯著樓梯轉角掛著的馬燈,小手指著燈上的紅綢穗子,:“燈……穗穗……”李嬤嬤便放緩腳步,順著他的手往燈上看,輕聲哄:“殿下瞧那穗子多好看?待會兒到了房裏,嬤嬤給你摘根紅繩係手上,比這穗子還軟和。”朱由校咯咯笑了兩聲,又把臉埋回嬤嬤頸窩,小鼻子蹭著嬤嬤衣領上的皂角香——那是嬤嬤早上特意用皂角洗的,就怕汗味熏著小殿下。
“驛丞,先找間寬敞的下房給嬤嬤們歇腳,再備兩桶熱水來。”沈硯對身旁弓著腰的驛丞吩咐道,“孩子們累了,得先擦洗換身衣裳。”
“哎哎,這就辦!”驛丞連忙應著,轉身就往下跑,邊跑邊喊店小二,“快!給兩位嬤嬤備西廂房的下房,再燒兩桶滾水,要快!”
眾人到了二樓客房,張清芷先推門進了最裏頭的一間——屋裏擺著一張拔步床,床邊放著張梨花木桌,桌上的粗瓷茶壺還冒著熱氣。李嬤嬤抱著朱由校進了屋,剛要把他放床上,朱由校卻伸著小手要往桌邊走,嘴裏哼唧著:“糖人……”李嬤嬤才想起,早上在東關街口買的糖人,還揣在自己懷裏,忙掏出來——那“東籬先生”的糖人雖化了些,方巾的輪廓還在。她把糖人遞到朱由校手裏,又怕他粘著手,便用帕子墊在他手心,笑著說:“慢些啃,別粘著嘴。”
朱由校攥著糖人,坐在床沿上,小口小口地舔著糖稀。沈硯走過來,蹲在他麵前,輕輕摸了摸他的頭——小殿下自臨清軍戶營出來後,話雖還不多,卻比往日愛笑了,見了腳夫、纖夫會露出心疼的神色,方才在碼頭見馬小乙跳河救張老憨,還伸手拽著沈硯的衣角,急切地很,忙著說“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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