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山河一爐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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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介 “萬曆三十六年的除夕,景德鎮的窯火、播州的塘火、貨郎歸途的燈火,在同一片夜空下寂靜燃燒。這是三個小人物的守歲夜,也是一個古老文明,於無聲處,生生不息的秘密。”
火中取瓷:景德鎮把樁師傅的除夕年
江西景德鎮,萬曆年間的“瓷都”——官窯、民窯擠在昌江兩岸,煙囪裏的煙常年不散。這裏的年,沒有城裏的鑼鼓、鄉下的社火,隻有“陶土味的年味”,這味道,一半是昌江水的清冽,一半是千年窯火的焦灼,滲進每一寸磚縫,也滲進每個窯工的骨血裏。
窯工們守著窯火過年,祭窯神, 開窯,連年貨都帶著瓷坯的冷硬,卻藏著靠手藝吃飯的踏實。把樁師傅周老窯的年,就拴在那座“龍窯”上。
周老窯是民窯裏的“把樁師傅”——管著窯火溫度、瓷坯擺放,是窯上最金貴的人,每月能掙五兩銀子,卻比誰都累:開窯時要守著窯火三天三夜,眼睛熬得通紅。臘月二十三“小年”,別的窯工還能歇半天,他卻得去窯上“封窯”——把年後要燒的瓷坯碼進龍窯,用陶土封好窯門,隻留個小口子透氣。封窯時要念“窯神咒”,是景德鎮窯工代代傳的俗語:“風火仙師窯神童賓)保平安,瓷坯不裂釉不脫,開窯能賣好價錢,一家老小暖乎乎。”念完從懷裏摸出塊“窯神符”——是用朱砂畫在粗紙上的,中間畫著窯神的像,兩邊寫著“窯火旺”“瓷品良”,貼在窯門上,再供上一碗米酒、兩個白麵饅頭是他特意讓老婆蒸的,平時舍不得吃)。
臘月二十五備年貨,周老窯家的“年貨”全是“瓷做的”。他從窯上撿了幾塊沒燒裂的“殘坯”——有小瓷碗、小瓷人、小瓷瓶,用砂紙磨光滑,給兒子周小窯當玩具;又讓老婆用陶土捏了幾個“瓷福字”,燒熟後刷上紅釉,貼在門上比紙春聯耐用,能管到明年秋收)。唯一的“葷年貨”,是給窯主送年禮時得的——窯主姓王,開了三座民窯,過年給周老窯送了二斤臘肉、一壺米酒,說“老周,年後開窯全靠你,這是給你添年彩的”。周老窯把臘肉掛在房梁上,舍不得吃,跟老婆說:“留著年後開窯時吃——守窯火耗體力,得補補。”
除夕當天,周老窯沒去趕鎮上的集,反倒去了窯上——龍窯的火不能滅,得留個人“看火”,往年是他徒弟,今年徒弟回安徽老家了,他就自己來。老婆給他裝了個布包,裏麵是糙米飯、醃菜、一塊烤紅薯,叮囑:“別待太久,晌午回來吃年飯。”周老窯點點頭,提著布包往窯上走——昌江邊的雪沒化,路滑,他走得慢,鞋上沾著陶土,踩在雪地上留下一串黑印。
窯上的“看火屋”小,隻有一張土炕、一個火盆。周老窯坐在火盆邊,往裏麵添了幾塊鬆柴鬆柴燒得旺,能烤暖屋子),摸出懷裏的“瓷哨子”——是他自己做的,吹起來“嗚嗚”響,能喚遠處的窯工。他吹了兩聲,沒聽見回應——別的窯工都回家過年了,隻有風從窯口灌進來,帶著窯火的熱氣,混著陶土的味道。他從布包裏拿出糙米飯,就著醃菜吃,忽然聽見窯裏“哢嗒”一聲——嚇得他趕緊站起來,往窯口湊,眯著眼看裏麵的瓷坯:沒裂,是窯磚熱脹冷縮的聲音。他鬆了口氣,坐回火盆邊,摸出煙袋鍋,裝了點旱煙,慢慢抽——想起二十年前,他剛當把樁師傅,第一次在窯上過年,也是這樣冷的天,也是這樣一個人看火,那時候他兒子剛生,現在兒子都能幫著碼瓷坯了。
晌午回家,年飯已經擺好了——老婆燉了鍋“豆腐白菜湯”豆腐是鎮上買的,白菜是自家種的),蒸了塊“糯米糕”摻了紅薯,甜),還有一盤“炒黃豆”過年才舍得炒)。兒子周小窯坐在炕邊,手裏拿著個瓷小瓶,說:“爹,我把這瓶子磨光滑了,能裝醬油。”周老窯摸了摸兒子的頭,說:“好,明年爹教你碼瓷坯——就是累,你怕不怕?”小窯搖搖頭:“不怕,我想跟爹一樣,當把樁師傅,掙銀子給娘買新布。”周老窯聽了,心裏暖乎乎的——“他喉嚨裏哽了一下,隻是重重‘嗯’了一聲。這聲‘嗯’裏,有手藝得以傳承的欣慰,也有一絲不忍——這窯火邊的苦,他比誰都清楚,他抬手將兒子肩頭一片落灰輕輕撣去。
他這輩子沒別的盼頭,就想讓兒子學門手藝,別像他年輕時那樣,差點餓死在窯上。
下午,周老窯帶著小窯去“窯神廟”——廟裏供的是風火仙師童賓的像,紅臉紅袍,手裏拿著窯鏟。窯工們湊錢請了個道士,在廟裏做法事,求來年窯火順。周老窯給窯神磕了三個頭,捐了五十個銅板是他三天的工錢),道士給了他一張“平安符”,說:“師傅心誠,來年開窯必順。”小窯也跟著磕了頭,手裏攥著瓷哨子,小聲說:“窯神爺爺,保佑我爹別累著。”
守歲時,周老窯沒在家圍爐,反倒又去了窯上——他不放心窯火。老婆讓小窯給他送了件舊棉襖,還有一碗“年糕湯”放了點糖)。周老窯坐在看火屋,披著棉襖,喝著年糕湯,看著窯口的火光——火光映在他臉上,紅彤彤的。小窯坐在他身邊,玩著瓷小瓶,說:“爹,年後開窯,能燒出青花碗不?我想給娘買個青花碗。”周老窯點點頭:“能——隻要窯火穩,別說青花碗,就是青花瓶也能燒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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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時的時候,遠處的鎮上放起了鞭炮——“劈裏啪啦”,很響。小窯站起來,往鎮上的方向看,說:“爹,你聽,過年了。”周老窯也站起來,摸出火折子,點燃了窯門口的一串小鞭炮——是他特意買的,五十響,響完後,他對著窯門作了個揖,說:“風火仙師,過年好——來年靠您賞飯吃。”小窯也跟著作揖,瓷哨子握在手裏,暖乎乎的。
窯火還在燒,映著父子倆的影子,映著門上的瓷福字——這陶土味的年,雖然冷,卻踏實:隻要窯火不熄,手藝不丟,明年就有盼頭。
山隘兩生:一個土司之子的文化掙紮
貴州播州今遵義),萬曆三十六年時剛平叛沒幾年——1600年“平播之戰”後,播州土司楊氏雖仍掌地方,但受貴州巡撫轄製,漢人的習俗慢慢滲進苗寨的年俗裏。土司楊應龍的次子楊阿蠻,過的就是“一半苗俗、一半漢俗”的年,既要祭山神,又要貼春聯,透著戰後的謹慎,也藏著年輕人的向往。
楊阿蠻十七歲,讀過幾年漢人的書,會寫漢字,也會說苗語。臘月二十三“祭灶”,他家裏就透著“混搭”——灶台上既擺著苗俗的“臘肉、米酒”祭苗家的灶神“阿婆灶”),又貼了漢人的灶王爺畫像是從遵義府買的印刷品,他自己用毛筆在旁邊寫了“上天言好事”)。祭灶由他母親主持,用苗語念祝詞:“阿婆灶,年來到,保佑苗寨不生病,莊稼長得高。”念完讓楊阿蠻用米酒澆在灶台上,再把灶糖漢人送的麥芽糖)貼在灶王爺嘴上——楊阿蠻邊貼邊笑:“娘,漢人說這是甜住灶王爺的嘴,不讓他說咱家的錯。”母親拍了他一下,說:“別笑,漢人也有漢人的規矩,得照著做——巡撫大人年後要來看,別讓人挑出錯。”
臘月二十五“備年禮”,是楊阿蠻最頭疼的事——既要給貴州巡撫送“漢禮”,又要給苗寨的長老送“苗禮”。給巡撫的禮,得“合漢規”——不能送苗寨的“虎皮、鹿茸”怕被說“僭越”),最後定的是“播州三物”:一擔“遵義紅茶”是苗寨自己種的,漢人愛喝)、兩匹“苗錦”織的是山水紋,不是龍鳳,合規)、一匣“刺梨幹”苗寨的野果曬的,酸甜,平民也能吃)。送的時候父親楊應龍叮囑他:“見了巡撫,少說話,他問啥答啥,別提你想出去讀書的事——漢人不放心咱們苗家子弟學太多漢學。
給苗寨長老的禮,要“守苗俗”——一壇自釀的“米酒”用糯米釀的,度數高)、一塊“醃臘肉”苗寨過年必送的禮,越鹹越體麵)、一把“苗刀”是父親年輕時用的,沒開刃,隻當擺設)。長老住在山後的苗寨裏,楊阿蠻騎馬去送,路上要走兩個時辰——雪下得大,山路滑,他騎的馬是匹老馬,走得慢,他裹著苗家的“羊毛披氈”,臉凍得通紅。到了長老家,長老正坐在火塘邊烤火,見他來,笑著遞了碗米酒:“阿蠻,今年讀的漢文書,還記得多少?”楊阿蠻接過碗,喝了一口,說:“記得《論語》裏的‘有朋自遠方來’——長老,我想明年去貴陽府讀書,學更多漢人的字。”長老歎了口氣,說:“別去——平播後,漢人防著咱們呢,你去讀書,怕被人說‘通漢叛苗’,你爹也不會答應。”楊阿蠻低下頭,沒說話——他知道長老說得對,可他就是想出去看看,看看漢人說的“江南”“京城”是什麽樣。
除夕的年飯,是“漢苗混做”——桌上既有苗家的“酸湯魚”用昌魚做的,酸湯是用米湯發酵的,辣)、“糯米飯”蒸得黏黏的,拌著臘肉丁),又有漢人的“餃子”是母親跟著遵義府來的漢人學的,韭菜豬肉餡,包得歪歪扭扭)、“炒青菜”漢人送的菜籽種的)。父親楊應龍坐在上首,喝著米酒,說:“阿蠻,年後你去管寨裏的田——別總想著讀書,咱們苗家的根在山上、在田裏,丟了根,就活不下去了。”楊阿蠻的目光掃過火塘邊那把作為年禮送出的、未開刃的苗刀。刀是權力的象征,如今卻隻能作為擺設。他忽然覺得,漢人的書,或許就是另一把能為他、為苗寨開刃的刀。”
楊阿蠻點點頭,夾了個餃子——沒煮熟,皮還是白的,他卻不敢吐,咽了下去,說:“爹,我知道了,年後我去管田。”
下午,苗寨的“祭山神”開始了——全寨的人都去山腳下的“神樹”邊,神樹上掛著紅布、銅鈴。由父親楊應龍主持,手裏拿著米酒,用苗語唱祝詞:“山神爺爺,年來到,保佑苗寨不遭災,牛羊長得肥,莊稼收得多。”唱完,全寨的人對著神樹磕頭,楊阿蠻也磕——他小時候覺得山神很靈,現在讀了漢人的書,知道山神可能是假的,可他還是磕得很認真:他想保佑苗寨平安,也想保佑自己能有機會出去讀書。
祭完山神,寨裏的年輕人開始“跳花竿”——幾個人拿著竹子做的花竿,在空地上跳,邊跳邊唱苗語的山歌:“正月裏來正月正,苗家姑娘愛唱歌……”楊阿蠻也想跳,卻被父親喊住:“你是土司的兒子,得穩重,別跟他們瘋。”他隻好站在旁邊看,看著寨裏的姑娘們笑,看著小夥子們跳,心裏有點酸——他羨慕他們能自在,不用像他一樣,處處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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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歲時,家裏的火塘燒得旺,母親在火塘邊烤臘肉,父親在看漢人的“塘報”是從遵義府拿來的,說陝西有流民鬧事)。楊阿蠻坐在火塘邊,手裏拿著本漢人的《論語》,小聲讀:“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父親聽見了,說:“別讀了——漢人的心眼多,讀多了他們的書,會忘本。”楊阿蠻合上書,說:“爹,我不會忘本——我讀漢人的書,是想知道他們為啥能打贏平播之戰,想讓苗寨過得好。”父親愣了愣,沒說話,隻給了他一碗米酒:“喝了吧,暖身子——年後管田,別讓我失望。”
子時的時候,寨裏的銅鈴響了——是長老在敲,說“過年了”。楊阿蠻站起來,走到門口,看著寨裏的燈火——苗寨的燈是用鬆脂做的,昏黃,卻溫暖。他想起漢人書裏寫的“爆竹聲中一歲除”,雖然寨裏沒有爆竹,隻有銅鈴聲,可他覺得這也是過年:有家人,有苗寨,有他想守護的東西。他摸了摸懷裏的《論語》,心裏悄悄說:明年,說不定就能去貴陽府讀書了。“這個念頭像火塘裏蹦出的一顆火星,在他心裏燙了一下,旋即被他小心翼翼地踩滅,隻留下一縷青煙般的希望。
千裏一線:一根紅頭繩牽住的團圓
山東兗州府到河南歸德府的官道上,臘月三十這天,還走著個挑擔子的貨郎——張貨郎,四十歲,山東兗州人,常年挑著擔子走街串巷,賣針頭線腦、小瓷碗、紅頭繩,過年也回不了家,隻能在沿途的小鎮上“湊個年”。他的年,全在那副“吱呀響的挑子”裏:挑子裏有給女兒的紅頭繩,有給老婆的木梳,也有他自己的糙米飯、醬菜,透著漂泊的苦,卻也有對家的盼頭。
張貨郎的挑子不輕,一頭是個木箱子,裝著頂針、針線、小剪刀都是從兗州府批發的,便宜);另一頭是個竹筐,裝著小瓷碗、木梳、紅頭繩瓷碗是景德鎮的殘次品,便宜;木梳是桃木的,不裂)。臘月三十早上,他走到河南夏邑縣的“李家莊”——是個小村子,隻有幾十戶人家,村口有個小客棧,他往年過年都在這兒落腳。客棧老板姓李,是個老實人,見他來,趕緊喊:“張貨郎,可算來了——我給你留了間房,灶上還溫著粥。”
張貨郎放下挑子,揉了揉肩膀——挑了一天,肩膀又酸又腫,他從懷裏摸出塊“膏藥”是老婆給的,治肩膀疼),貼在肩上,說:“李老板,麻煩你了——今年走得晚,路上雪大,差點趕不上。”李老板遞給他一碗熱粥,說:“快喝,暖身子——你老婆昨天托人捎了話,說你女兒想你了,讓你早點回。”張貨郎喝著粥,心裏暖乎乎的——他去年臘月丟了挑子被土匪搶了),沒掙到錢,沒回家過年,今年攢了點錢,想年後回兗州,給女兒買個銀鐲子,給老婆扯塊新布。
上午,張貨郎沒出去賣貨——過年沒人買針線,他就在客棧的院子裏整理挑子,他拿起那根最紅的頭繩,在滿是裂口和老繭的指間摩挲,仿佛這樣就能觸到女兒細軟的發絲,讓觸感聯通父女親情。他把紅頭繩理整齊有紅的、粉的,女兒最愛紅的),把木梳擦幹淨挑了把最好的,給老婆,梳齒密,不掛頭發),把小瓷碗擺好留了兩個沒殘的,給兒子當飯碗)。整理完,他從懷裏摸出個“小布包”,裏麵是二十兩銀子——是他今年攢的,用布包了三層,藏在貼身的地方。他摸了摸銀子,笑了:夠給女兒買銀鐲子,夠給老婆扯布,還夠給家裏買兩石糙米,明年不用再出來這麽早了。
中午的年飯,是李老板給的——一碗糙米飯、一盤炒青菜、一碗“白菜豆腐湯”,還有兩個“菜包子”是李老板的老婆做的,韭菜雞蛋餡)。張貨郎舍不得吃,把一個菜包子揣在懷裏,說:“李老板,我留一個,下午餓了吃——謝謝你,今年又讓你破費了。”李老板擺擺手:“客氣啥——你每年給我家娃帶紅頭繩,這點飯算啥。”正說著,村裏的王阿婆來了,手裏拿著個“布老虎”是她自己縫的,給孫子的),說:“張貨郎,過年好——我家孫子說想你了,讓我給你送個布老虎,你拿著玩。”張貨郎接過布老虎,心裏酸溜溜的——想起自己的女兒,去年他沒回家,女兒哭著要爹,老婆寫信說“女兒天天抱著你給她的紅頭繩睡”。
下午,張貨郎想去村裏轉轉——不是賣貨,是想看看村裏的年景。村裏的人都在貼春聯,有寫的,有買的,紅彤彤的,很熱鬧。他走到村口的老槐樹下,見幾個孩子在玩“踢毽子”毽子是用雞毛做的),他從挑子裏拿出根紅頭繩,遞給個小女孩:“給你,紮頭發——過年了,要漂漂亮亮的。”小女孩接過紅頭繩,笑著說:“謝謝貨郎叔叔!”張貨郎看著她笑,想起自己的女兒,也笑了——要是女兒在,肯定也會這樣笑。
傍晚,李老板的老婆喊他吃年飯——比中午豐盛,有一碗“燉雞肉”是李老板家自己養的雞,殺了過年)、一盤“醃臘肉”李老板去年醃的,鹹香)、一碗“年糕湯”放了糖,甜)。張貨郎不敢多吃,隻夾了幾口雞肉,說:“李老板,太多了,我吃不了——你們留著,明天吃。”李老板說:“別客氣,過年就得吃好點——你一個人在外,不容易。”張貨郎喝著年糕湯,忽然想起去年過年——他在破廟裏過的,隻吃了個幹硬的菜團子,今年有熱飯、有肉,比去年強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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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歲時,張貨郎在客棧的房間裏,點了盞油燈李老板給的,油不多,光很暗)。他從懷裏摸出老婆寫的信,讀了一遍又一遍——信上寫:“女兒天天問‘爹啥時候回’,兒子學會了寫‘爹’字,家裏的田收了兩石糙米,夠吃到來年秋收,你在外別太累,注意身子。”他讀著信,眼圈紅了——他出來快一年了,沒見過女兒、兒子,不知道女兒是不是長個子了,兒子是不是又胖了。
他從挑子裏拿出那把木梳,擦了擦,又拿出根紅頭繩,纏在手指上——想給女兒紮頭發,想給老婆梳頭發。他又摸出那二十兩銀子,放在桌上,數了一遍:夠了,都夠了。子時的時候,村裏放起了鞭炮——是村裏的地主家放的,很響。張貨郎站起來,走到門口,對著兗州的方向,作了三個揖,說:“老婆,女兒,兒子,過年好——爹丈夫)年後就回,給你們帶銀鐲子、新布、紅頭繩。”
風從門口吹進來,帶著雪粒子,卻吹不散他的聲音——他知道,家裏人肯定能聽見。挑子在牆角“吱呀”響了一聲,像在應和他——那是生活重壓下的呻吟,也是歸家路上最動聽的歌謠。這漂泊的年。雖然苦,卻有盼頭:隻要挑子還在,腿還能動,就能回家,就能給家人一個暖和的年。
“在這一夜,帝國的山河之下,有三種火在寂靜地燃燒:昌江邊的窯火,映照著父子傳承的側影;苗寨的塘火,搖曳著文明交融的微光;火郎心頭的家火,照亮了千裏歸途。它們如此微弱,卻又如此堅韌,共同構成了這個古老文明,於無聲處,生生不息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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