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墨盡糧絕,最後一搏的籌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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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口依舊冷清,仿佛被世人所遺忘。深秋的寒風卷起幾片枯葉,在那棵熟悉的老槐樹下打著旋兒。林霄蹲在槐樹下凸起的根莖上,
雙手攏在袖中,目光殷切地望著通往縣城方向的那條被車輪碾出深深轍印的土路。這是他等待的第三天。
時間一點點流逝,日頭從東邊爬至中天,又漸漸西斜。腹中的饑餓感從隱約的嗡鳴逐漸變成火燒般的灼痛,一陣陣絞痛提醒著他已
經近兩日未進粒米。他隻能不停地從隨身攜帶的破舊竹筒中喝水,試圖灌個水飽,結果就是跑了好幾趟茅廁——其實就是屋後隨便
找的一處雜草叢生的角落。來回折騰不僅沒有緩解饑餓,反而因為頻繁起身而更加虛弱。
“能量守恒定律誠不不欺我…水終究不能變成卡路裏…這具身體怕是撐不了多久了。”
就在他幾乎要放棄,準備明日再來碰運氣時,一陣清脆的鈴鐺聲和吱吱呀呀的車輪滾動聲從遠處傳來。林霄猛地抬頭,隻見一輛驢
車慢悠悠地從縣城方向駛來,看樣子是要回更遠的鄉下去。
趕車的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漢子,皮膚黝黑如古銅,臉上帶著莊稼人特有的憨厚,眼角卻藏著幾分經年累月與生活周旋留下的精明。驢車上堆著幾個麻袋,隨著車輛的顛簸發出窸窣的聲響。
林霄深吸一口氣,鼓起所剩無幾的勇氣,上前攔住了驢車,拱手作揖道:“這位大叔請了,小子欲往京城,奈何體弱,不知大叔的車可否捎帶一程?願付車資。”說著,他攤開了手心,露出那兩枚被汗水浸得發亮的銅錢。
車夫勒住韁繩,打量了他幾眼。見這年輕人雖然衣衫破爛,麵黃肌瘦,但說話文縐縐的,像個讀書人,語氣倒也客氣了些:“這位小相公,俺這車是回李家村的,不到京城裏頭嘞。隻能捎你到城外官道口,剩下的路你得自己走。這兩文錢…”車夫嘿嘿一笑,“還不夠俺這驢一頓草料錢呢。”
“…果然。通貨膨脹哪個朝代都有。這兩文錢在現代夠買支鉛筆,在這裏卻連驢都嫌棄。”
林霄臉上發燒,但還是堅持道:“小子實在別無長物,唯有此微薄之資…還請大叔行個方便。”說著,他又深深作了個揖,起身時眼前一陣發黑,險些站立不穩。
車夫看他確實可憐,猶豫了一下,擺擺手:“罷了罷了,看你也是個讀書人,不容易。上來吧,捱你到官道口,錢就算了,就當積德了。”
“好人啊!世上還是好人多!這恩情我記下了,若有朝一日…”
林霄大喜過望,連聲道謝,費力地爬上了驢車後鬥。車上堆著的麻袋散發出穀物特有的香氣,讓他空蕩蕩的胃又是一陣抽搐。他找了個相對舒適的角落小心坐下,盡量不去想那裏麵可能是白花花的大米。
驢車吱吱呀呀地重新上路。雖然顛簸得厲害,木頭輪子每碾過一塊石頭都震得他骨頭生疼,但比起自己走路,已經是天堂般的享受。林霄靠著麻袋,閉目養神,節省著每一分體力。
車夫是個健談的,路上閑著無聊,便跟他搭話:“小相公去京城作甚?趕考?時候還早吧?”
林霄早已想好說辭,虛弱地回答:“非是趕考…是去投親,想尋個營生。”他不敢透露真實目的,那太過驚世駭俗。
“投親?京城米貴,居大不易啊。”車夫感歎道,甩了個響鞭,“俺有個遠房表侄在京城當學徒,聽說一天到晚累死累活,也掙不到幾個錢,還淨受氣。你這身子骨…能行嗎?”
“…大哥您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我這身子骨確實是個問題,但總不能坐以待斃。”
林霄隻好含糊應道:“勉力一試罷…總好過在家鄉餓死。”話音未落,一陣劇烈的咳嗽打斷了他的話,咳得他彎下腰來,眼角滲出淚花。
車夫聽了,也是唏噓不已,又說了些今年光景不好,糧稅重,鄉下人日子難過之類的話。這些都與林霄前些日子在茶棚聽到的相互印證,讓他更加了解這個時代的民生多艱。
到了官道岔口,林霄再次謝過車夫,下了車。站在岔路口,他望著通往京城的那條寬闊許多的官道,深吸一口氣。從這裏到京城朝陽門,還有不短的一段路。他拄著隨手撿來的木棍,開始了艱難的跋涉。
官道上行人車馬明顯多了起來。時常有騎著高頭大馬的軍官或者策馬疾馳的驛卒掠過,帶起滾滾煙塵,嗆得他直咳嗽。他也看到了更多麵有菜色的流民和衣衫襤褸的乞丐,有的蹲在路邊乞討,有的茫然地向前走著,不知去向何方。這一幕幕讓他更加真切地感受到這個時代的殘酷。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老朱同誌,你可得爭氣點,讓我這把賭贏啊,好歹我也算是在為民請命自稱的)…雖然主要目的是自救。”
走到城門時,夕陽已經開始西沉,他幾乎累得虛脫,全靠意誌力在支撐。繳納了一文錢的入城稅——這是他最後財產的一半,他終於再次進入了南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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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他的目標明確無疑——搞點吃的,然後,搞到更好的紙墨,謄抄那份關乎性命的奏疏!
他懷裏隻剩下最後一文錢。環顧四周,最終走向一個賣炊餅的攤子。攤主是個胖乎乎的中年婦人,正麻利地擀著麵團。林霄用最後一文錢買了一個最便宜的、沒有任何餡料的幹炊餅。
他狼吞虎咽地吃下去,粗糙的口感刮得喉嚨生疼,但胃裏有了食物後的踏實感讓他幾乎落淚。總算暫時壓住了那磨人的饑餓感。
接下來,是紙墨。他需要相對好一點的紙,至少能讓人看清字跡;墨也需要濃黑一些,顯得正式。可他已身無分文。
他沿著街道漫無目的地走著,目光掃過兩旁的當鋪和書店,內心進行著激烈的思想鬥爭。還有什麽可以當的?除了身上這件破長衫…可當了它,自己就得穿著單衣甚至光膀子去死諫了?那畫麵太美不敢想。或者…那幾本破書?最值錢的《五經大全》殘本已經賣了。
“難道真要走到賣身這一步?可我這體格,賣去當苦力都沒人要啊…寫代碼的手在這時代竟一無是處。”
就在他幾乎絕望之時,路過一家書畫店,看到門口貼著招臨時抄書工的啟事,要求字跡工整,按量計酬,現結。他的眼睛猛地亮了!
天無絕人之路!他深吸一口氣,整理了一下破舊的衣衫——雖然並沒什麽用,反而讓袖子上的一個破洞更加明顯了。他努力讓自己看起來精神點,然後邁步走進了店鋪。
店鋪裏彌漫著墨香和舊紙張特有的氣味。掌櫃的是個戴著瓜皮帽的老頭,正在櫃台後撥弄算盤,見他進來,抬起眼皮瞥了一下,淡淡道:“買書還是賣畫?”
林霄拱手,盡量讓聲音不顯得那麽虛弱:“掌櫃的安好,小子見門外招抄書工,特來應募。”
掌櫃的上下打量他,眉頭微皺:“你這身子…能行嗎?我們這要得急,不能耽誤工夫。”語氣中滿是懷疑。
“小子雖是寒門,亦是秀才功名,字跡尚可,定當盡力,請掌櫃的給個機會。”林霄態度放得很低,幾乎是在懇求。
聽說是個秀才,掌櫃的臉色稍緩:“哦?既是秀才公,可帶有什麽筆墨習作?”
林霄早有準備,從懷裏掏出那幾張練字用的、寫滿字的廢紙——水寫的早已幹了無痕,但有些是用極淡的墨寫的,尚能辨認。他雙手呈上,指尖微微顫抖。
掌櫃的接過來,眯著眼仔細看了看,微微點頭:“嗯,筆力是弱了些,但骨架還算端正,也夠工整。行吧,正好有一批《三字經》要抄,給蒙童用的,要求不高,你就抄這個吧。工錢按頁算,三頁一文錢,紙張筆墨我這裏提供,但不能帶走,也不能抄錯,錯一字扣一頁工錢。”
“三頁一文錢…這壓榨程度…堪比黑心工廠。但沒辦法,聊勝於無。至少有機會。”
林霄連忙應下,感激不盡。於是,他就在書畫店角落的一個小桌子上,開始了瘋狂的抄寫工作。手腕虛弱無力,他就拚命堅持;眼睛酸痛,他就揉一揉繼續;肚子餓得咕咕叫,他就強行忽略。他隻有一個念頭:快點抄!多抄一頁,就能多賺一點錢,就能買到更好的紙墨!
從午後一直抄到華燈初上,店鋪快要打烊,他足足抄完了近百頁《三字經》,手腕幾乎抬不起來,眼睛布滿了血絲,腰背酸痛得直不起來。
掌櫃的查驗了一遍,還算滿意,數了三十文錢給他:“喏,秀才公,你的工錢。明天還來不來?”拿著那沉甸甸的三十文銅錢,林霄感覺像是握住了一整個世界。這些銅錢不僅是生存的希望,更是他計劃的希望。
“多謝掌櫃!明日…若小子得空,定再來叨擾!”他含糊地應道,鞠躬告辭。他不知道自己明天是否還能活著,但至少此刻有了希望。
走出書畫店,他第一時間不是去買吃的,而是找到一家看起來稍好一點的文具店。店內陳列著各式文房四寶,他在店裏徘徊良久,
精心挑選了十張相對潔白平滑的紙張,一塊普通的墨錠,又買了一支新的、筆尖整齊的毛筆。一共花了二十五文,幾乎是他剛賺來的全部財產。
“投資!這是對未來的投資!老朱同誌,你看到的將是一份價值二十五文巨款的求職信!感不感動?這可是我拿命換來的。”
然後,他才用剩下的五文錢,買了兩個肉餡充足的相對而言)大包子,一碗熱乎乎的餛飩,蹲在街邊,吃得淚流滿麵。肉汁在口中爆開的瞬間,他幾乎要跪下來感謝上蒼。
“肉!是肉啊!嗚嗚嗚…太幸福了…原來幸福可以這麽簡單…”
吃飽喝足,揣著嶄新的文具,他找了個最便宜的、大通鋪的腳店住下。一夜無話,隻是瘋狂地睡覺恢複體力,為明天的戰鬥做準備。
第二天,他再次抄了一天的書,賺了二十多文錢,除了吃飯住宿,又攢下十幾文作為備用。手腕的酸痛更加劇烈,但他不敢停歇。
第三天清晨,他帶著準備好的優質紙墨,回到了城外村莊的茅屋。
現在,萬事俱備,隻欠謄抄了。他小心翼翼地打來清水,沐浴更衣——其實就是仔細擦了把臉,把破長衫拍打幹淨,將頭發梳理整齊。然後他凝神靜氣,盤腿坐在茅屋唯一的那張破桌子前,開始用工整的小楷,一字一句地將修改好的奏疏正文,謄抄到新買的紙張上。
陽光從茅草的縫隙中漏進來,照在紙上。這一次,字跡端正,墨色烏黑,頁麵整潔。每一個字都凝聚著他的心血和希望。
當最後一句“伏乞陛下敕下有關部門,詳議施行,則國家幸甚,天下幸甚”寫完,他放下筆,長長地籲了一口氣。奏疏的標題《陳時弊十事疏》端莊地寫在首頁正中。
計劃,已經完成了一半。接下來的一半,將是生死之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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