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擇時擇地,賭命前的偵查與演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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奏疏已成,墨跡已幹,那幾頁薄薄的紙張卻重若千鈞。林霄明白,這僅僅是萬裏長征第一步,甚至隻能算是抬起了腳。如何將這封
凝聚了他全部心血的奏疏遞上去,並且是以一種能引起最大轟動、最大限度保證自己能見到朱元璋而不是直接被侍衛亂刀砍死或
拖入詔獄生不如死)的方式,才是真正關鍵中的關鍵,難點中的難點。
他需要情報,關於皇宮周邊地形、常朝時間、官員入朝路線、侍衛巡邏規律、甚至是朱元璋本人可能出現的時機……這些對於一個
毫無根基、朝中無人的鄉下秀才來說,無異於天方夜譚。但他有他的辦法——來自信息時代的思維:近距離偵查、邏輯推理和基於有限信息的合理推測。
他又一次來到了南京城。這一次,他懷揣著那份謄寫工整、用油紙仔細包了好幾層、貼身藏好的奏疏,以及最後剩餘的十幾文保命錢,目標明確得令人窒息——紫禁城周邊。
他不敢靠近宮城正門,那兒的守衛太森嚴了,披甲執銳的軍士目光如炬,透著生人勿近的殺氣。他隻能遠遠地繞著巨大的皇城區域行走,像一隻謹慎的螞蟻在丈量巨獸的輪廓。承天門、端門、午門……他根據腦海中殘存的明故宮布局圖和眼前巍峨聳立、在秋日陽光下泛著冷光的朱紅城牆與琉璃瓦,艱難地判斷著方位。
“午門…這就是午門嗎?百官上朝常走的門,也是舉行‘獻俘’這類重大典禮和…執行‘廷杖’的地方?嗯,大概率就是這裏了!機會最大,風險也最高。”
他選擇了一個相對較遠,但又能勉強看到午門外廣闊廣場情況的高地——其實隻是一個略高於地麵的小土坡,上麵還長著幾棵半枯的雜樹,算是個不起眼的遮蔽。他蜷縮在樹後,遠遠地觀察,一待就是大半天。他注意到,確實如他所料,在特定的日子他結合觀察和記憶,推測是常朝日),清晨天還未亮透時,就有大量的官員、轎夫、隨從以及各種儀仗人員開始聚集在午門外的廣場上,黑壓壓的一片,人聲雖被距離模糊,但那種肅穆而忙碌的氣氛卻能感受到。宮門開啟後,隊伍會有序進入。而散朝時,則大約在午後,官員們會從午門陸續出來,神情各異,或凝重,或輕鬆,或交頭接耳,或獨自匆匆離去,廣場會再次熱鬧一陣然後重歸寂靜。
他也竭力觀察著侍衛的巡邏路線和固定布防點。哪裏站崗的士兵多且一動不動,哪裏相對稀疏或有交替的空隙,哪裏是視線可能照顧不到的死角,哪裏是絕對不可靠近、一靠近就會被立刻驅趕甚至拿下的禁區……他像一塊海綿,拚命吸收著一切視覺信息,並在心中默默繪製一幅粗糙但至關重要的地圖。
“不能太近,否則容易被當成心懷不軌的刺客,弓弩手可能直接就招呼了。不能太遠,否則喊破喉嚨也沒人聽見,成了自導自演的無謂犧牲。得選一個恰到好處的距離…嗯,那邊那座巨大的石獅子的側後方,好像是個不錯的位置?距離宮門大約百步,既有足夠的空間讓侍衛反應不至於讓他們感到有威脅而立刻下殺手),又能確保散朝出來的官員們大概率能看到、聽到。”
接下來是時機。他需要確認常朝的具體日子。這個情報相對容易獲取。他忍著肉痛,花了兩文錢在一個離皇城稍遠、可能有低階官吏光顧的茶棚裏,要了最便宜的粗茶,然後狀似無意地向一個看起來像是某衙門小吏模樣的人打聽借口說是家鄉有遠親來京,想選個日子一睹天顏和百官上朝的威儀風采)。對方瞥了他一眼,略帶優越感地透露:“常朝啊,通常是每逢三、六、九日。明兒個是二十四,後天二十五,大後天就是二十六,該有朝會。”
“三六九…還真是。那就選最近的一個常朝日…洪武八年九月二十六?也好,夜長夢多,拖不起!”
天氣因素也被他考慮在內。他抬頭看天,近日都是秋高氣爽,萬裏無雲,近期似乎沒有下雨的跡象。很好,他可不想淋成落湯雞上演悲情戲,萬一奏疏被淋濕字跡模糊,或者自己感冒發燒體力不支,那就全完了。
基礎情報收集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就是…演練。真正的生死演練。
他回到那間四處漏風的破茅屋,將奏疏小心藏好,然後開始了瘋狂而近乎魔怔的個人表演練習。
第一項:哭。
怎麽才能在關鍵時刻迅速哭出來,並且是那種悲憤交加、忠誠感天的哭,而不是嚎啕大哭?掐大腿?擰自己胳膊?回憶悲傷往事?他試了掐大腿,疼得齜牙咧嘴,眼眶泛紅,但眼淚就是不出來。
“…完了,我淚點這麽高嗎?還是說穿越把淚腺給穿丟了?這下尷尬了,死諫死諫,沒有眼淚感染力少一半啊!”
最後他發現,結合身體真實的虛弱感和揮之不去的饑餓眩暈,再拚命回想自己穿越以來的種種慘狀、畢業論文的壓力、導師催命的微信、對這個時代的恐懼、以及可能被剝皮實草的可怕想象…幾種極端情緒疊加衝擊,居然真的能逼出幾點生理性的眼淚,配上那憔悴的麵容,倒也有幾分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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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保持住這個狀態!奧斯卡欠我一個小金人!不,是欠我一條命!”
第二項:喊。
怎麽喊才能既洪亮穿透一定的距離,又充滿悲愴感,還不至於破音或者提前暴露導致嗓子沙啞?
他跑到村子外最偏僻的一處荒地裏,四處張望確認無人後,對著前方的空氣練習:
“陛下——!!臣有本奏!!”
“江寧秀才林霄——泣血上陳!!”
“民有倒懸之苦,國有累卵之危啊陛下!!”
聲音不敢太大,怕引來村民圍觀被當成瘋子,隻能壓低聲音練習氣息的控製、語調的起伏和情感的注入。幾次下來,嗓子就有些幹澀發癢,趕緊喝水緩解。
“這比在ktv吼《死了都要愛》難多了…還得帶感情…還得防著被人當瘋子抓起來…”
第三項:跪。
怎麽跪得又快又穩,顯得既不是畏縮也不是挑釁,而是那種豁出去、情真意切、甘願冒死進言的姿態?
他反複練習猛地跪下的動作,膝蓋一次次磕在硬邦邦、凹凸不平的泥地上,疼得他直吸冷氣,不用看都知道肯定青紫了。
“這要是有個鍵盤也好啊…直接跪下喊‘臣罪該萬死’…不對,畫風不對,老朱不吃這套。得是‘臣冒死以聞’!”
第四項:表情管理。
如何在極短的時間內,在巨大的恐懼、徹底的絕望、孤注一擲的狂熱、以及對皇權看似絕對的忠誠等多種複雜情緒間進行無縫切換,並通過表情傳遞出來?
他對著水罐裏那模糊不清、扭曲變形的倒影擠眉弄眼,努力做出各種想象中的“忠臣死諫”的標準表情。
“好像有點猙獰…不太像憂國憂民的忠臣,反倒像要去行刺的亡命徒…得調整一下,眼神要帶著一種‘我知道我可能會死但我還是要說’的悲壯和堅定,眉頭要鎖著憂患,嘴角要含著決絕…這難度也太高了!”
除了個人演技的打磨,他還需要預演各種可能發生的情況及其應對方案,在腦海中推演無數遍。
scenario 1 直接被如狼似虎的侍衛拿下,冰涼的刀瞬間架在脖子上。
應對:立刻停止一切掙紮和呼喊,表現出絕對的順從但眼神要流露出不甘與急切,用盡可能清晰、快速的聲音高呼:“學生一片赤誠,隻為陛下!願以此殘軀,試陛下之刀是否鋒利乎!隻求陛下能看一眼奏疏!!” 同時雙手要努力高高舉起奏疏,確保能被周圍的官員和更高級別的侍衛軍官看到,增加奏疏被呈上去的可能性。
scenario 2 被侍衛毆打製服。
應對:立刻蜷縮身體,用雙臂護住頭部和胸腹要害,但嘴裏不能停,要繼續用斷續但清晰的聲音念叨最核心的訴求:“…吏治…腐敗…民不聊生…求陛下…明察…” 展現一種被打倒仍不屈不撓的精神實則首要目的是減少物理傷害)。
scenario 3 被送入詔獄。
應對:初期保持沉默,節省體力,觀察環境。若被審訊,一口咬定自己是“忠君愛國,激於義憤”,所有奏疏中的指控都基於“道聽途說”和“合理推測”,絕不承認有任何同黨或受人指使。反複強調“奏疏所言,事關國本,願為陛下前驅,查證不法”,試圖將焦點從“誹謗”引向“可供查證的問題”。
scenario 4 被完全無視,像垃圾一樣被清理掉,奏疏被隨手丟棄。
應對:…這幾乎無解。隻能祈禱奏疏的內容或自己搏命的方式足夠奇特,能吸引某個環節官員的注意,比如被某個清流禦史看到,或者…極小概率地,傳入太子朱標的耳中。
他甚至考慮了最壞的情況——朱元璋真的看到了奏疏,但覺得這就是個想出名想瘋了的狂生嘩眾取寵,內容荒誕不經,直接下令拉出去砍了,以儆效尤。“…那就真沒轍了。盡人事,聽天命。希望老朱那多疑的性格裏,還能有點該死的好奇心吧…”
他就這樣不知疲倦地演練了無數遍,直到嗓子真的變得沙啞,膝蓋疼痛難忍,精神也因為高度緊張和模擬而疲憊不堪。他再次拿出
那封精心準備的奏疏,眼神複雜至極。這薄薄的幾頁紙,承載著他全部的希望和絕望,是他與這個時代對話的唯一憑仗,也是可能將他推向斷頭台的催命符。
明天,就是九月二十六,常朝日。
天氣晴朗,微風拂過,帶著一絲涼意。
一切都已就緒,或者說,能準備的都已盡力。
是成是敗,是生是死,就在明日一舉。
當晚,他躺在茅草鋪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眠。恐懼像冰冷的毒蛇纏繞心髒,興奮又如野火般灼燒神經,其間還混雜著巨大的茫然和破釜沉舟的決絕…各種情緒激烈交戰,幾乎要將他撕裂。
最後,他索性坐起來,借著從破窗漏進來的清冷月光,顫抖著雙手,最後一遍默讀奏疏上的內容,確認每一個字,每一個典故,每一個推論,都如同烙印般牢牢記在心裏,即使紙張被毀,也能脫口而出。
“洪武八年,九月二十六…希望明天,不是我的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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