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險象環生,急智脫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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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弼、俞通源等人由“族誅”改為“流放瓊州”的判決,如同一塊巨石投入早已波瀾暗湧的深潭,並未在表麵上激起太多水花。在這人人自危、噤若寒蟬的時刻,多幾個勳貴流放與少幾個,似乎並無本質區別,無非是詔獄空出幾個位置,刑場少幾顆頭顱罷了。唯有深陷局中的林霄,才深知這看似微小的判決變更背後,隱藏著何等僥幸與驚險。
成功的喜悅短暫得如同朝露。僅僅輕鬆了片刻,更大的壓力便如影隨形。判決隻是第一步,甚至可以說是最簡單的一步。真正的挑戰,現在才剛剛開始。
流放之路,漫長數千裏,押解官兵如狼似虎,沿途環境惡劣難測。王弼、俞通源雖是武將出身,但經此大獄,身心俱遭重創,家眷中更有老弱婦孺,能否活著走到瓊州都是未知數。更何況,判決文書上“全家流放”四個字,意味著操作難度呈幾何級數增長。他最初的“金蟬脫殼”計劃,是尋找替身頂替主犯,但如今要偷換整個家族,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必須調整計劃…”林霄在昏暗的油燈下,眉頭緊鎖,“首要目標是確保王、俞二人能活著抵達流放地。家眷…隻能見機行事,優先保住核心人物。” 這想法很冷酷,但這是亂世求生、火中取栗的無奈之舉。他給“駝爺”發出了新的指令:暫停不切實際的“全家替換”計劃,集中所有資源,完成兩件事:第一,不惜重金,務必打通押解王弼、俞通源兩家人前往瓊州的差役隊伍,至少要讓領隊的軍官或得力小吏能在途中給予些許“方便”,確保兩人不致在路途中被刻意折磨或“意外”死亡。第二,繼續嚐試物色與王、俞二人體貌相近的替身,但優先級降低,首要目標是確保人活著到瓊州。
指令發出後,便是焦灼的等待。每一次“駝爺”傳回消息,都讓林霄的心提到嗓子眼。好消息是,用重金開道,加上流放瓊州本就是苦差,押解隊伍中果然有人願意為錢行個方便,初步接觸還算順利。壞消息是,合適的替身依舊難尋,尤其是要找到甘願頂替流放犯、且能瞞過沿途盤查的,更是難上加難。
就在林霄將大部分精力投入到如何保障流放路途安全時,一場突如其來的危機,幾乎將他徹底吞噬。
這日傍晚,林霄剛從翰林院散值回來,正準備換下官服,院門外卻傳來了急促的敲門聲。不是約定的暗號,節奏陌生而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力度。
林霄的心猛地一沉。他迅速將桌上幾張寫有零星計劃的草紙揉成一團,塞進灶膛的冷灰裏,深吸一口氣,盡量讓表情恢複平靜,這才走到院門前,沉聲問道:“誰?”
“錦衣衛北鎮撫司,查案!”門外是一個冰冷、毫無感情的聲音。
錦衣衛!
北鎮撫司!
這幾個字如同冰錐,瞬間刺穿了林霄的四肢百骸!冷汗“唰”地一下就冒了出來。他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是哪個環節暴露了?刑部老吏?黑市接觸?還是…“泥鰍”或“駝爺”那邊出了紕漏,順藤摸瓜找到了他?
大腦在瞬間一片空白,恐懼如同潮水般將他淹沒。但他殘存的理智在瘋狂呐喊:不能慌!絕不能慌!此時任何一絲異常,都是致命的!
他強迫自己穩住顫抖的手,緩緩拉開了院門。
門外站著兩名身穿飛魚服、腰佩繡春刀的錦衣衛校尉。為首一人麵色冷峻,眼神如鷹隼般銳利,上下打量著林霄。另一人則手按刀柄,目光掃視著院內,充滿了審視的意味。
“閣下是翰林院典簿林霄?”冷麵校尉開口,聲音不帶絲毫溫度。
“正是下官。”林霄躬身行禮,努力讓聲音聽起來正常,但微微的沙啞還是暴露了他內心的緊張,“不知二位上差駕臨,有何見教?”
“奉命查問一些事情。”冷麵校尉邁步就往裏走,毫不客氣。另一名校尉緊隨其後,順手將院門關上,發出了“哐當”一聲輕響,卻如同重錘砸在林霄心上。
小院本就不大,一眼便可望盡。兩名校尉看似隨意地踱步,目光卻如探照燈般掃過每一個角落:簡陋的屋舍、堆放的雜物、甚至牆角那幾盆半死不活的綠植。
林霄的心跳如擂鼓,後背的衣衫已經被冷汗浸透。灶膛裏那團草紙…會不會被發現?屋裏還有沒有其他疏漏?他強迫自己跟上,臉上擠出勉強的、帶著畏懼和疑惑的笑容:“上差…不知要查問何事?下官一定知無不言。”
冷麵校尉在院中站定,猛地轉身,目光如電,直射林霄:“林典簿,近日可曾與刑部江西清吏司主事趙德明有過接觸?”
趙德明?
林霄腦中飛速旋轉。這是誰?他確定自己不認識,也從未直接接觸過刑部的任何官員…等等!江西清吏司…似乎主管…錢糧刑名?與藍玉案關聯不大…但“泥鰍”之前試圖接觸的那個老吏…會不會就是趙德明的下屬或同僚?難道那邊的事情還是敗露了,並且牽連到了自己這個“源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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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光火石間,林霄做出了判斷:絕不能承認任何不知情的接觸!
他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茫然和驚訝:“趙主事?下官…下官與他素未謀麵,並無交集。上差何出此言?” 他的聲音帶著一絲被冤枉的委屈和惶恐。
“哦?並無交集?”冷麵校尉冷笑一聲,從懷中掏出一張紙條,在林霄麵前一晃,“有人舉報,數日前,曾見一形跡可疑之人,在你家附近與趙德明府上的一名仆役竊竊私語。隨後不久,趙德明便因涉嫌收受藍黨餘孽賄賂,被鎖拿下獄!林典簿,你作何解釋?”
形跡可疑之人?趙德明仆役?
林霄瞬間明白了!這是“泥鰍”那邊行動失敗留下的尾巴!那個倉皇撤離的中間人,可能被趙德明那個警覺的同僚或其眼線盯上了,雖然當時沒抓住,但現在趙德明因事下獄,這件事就被翻了出來,試圖作為罪證,而自己這個住在附近的翰林院官員,竟然被陰差陽錯地卷了進來!
這是無妄之災!但也是足以致命的牽連!
“冤枉!上差明鑒!”林霄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聲音帶著哭腔,“下官每日往返於翰林院與家中,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怎會與刑部官員的仆役有牽扯?定是有人看錯,或是…或是有人誣陷下官啊!” 他磕下頭去,額頭觸著冰冷的地麵,渾身控製不住地發抖。這顫抖,七分是真,三分是演,恰到好處地表現了一個小官被錦衣衛找上門時的極致恐懼。
那名按刀校尉似乎有些不耐煩,對冷麵校尉低聲道:“頭兒,跟他廢什麽話,直接搜一圈,若無疑點便罷了。這種窮酸翰林,能有什麽幹係。”
冷麵校尉沒理會他,隻是冷冷地盯著跪在地上的林霄,仿佛要從他細微的表情和動作中找出破綻。時間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漫長如年。林霄能感覺到那審視的目光如同實質,刮過自己的後頸。
突然,冷麵校尉的目光落在了林霄剛才匆忙換下、隨意搭在院內晾衣繩上的官袍。他走過去,伸手捏了捏官袍的袖口和前襟,似乎在檢查什麽。
林霄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官袍裏沒什麽,但他害怕對方檢查官袍的夾層或者配飾!雖然他沒藏東西,但這種細致的檢查本身就意味著極大的危險!
萬幸,冷麵校尉隻是粗略摸了摸,便放下了官袍。他的目光又轉向那緊閉的屋門。
“進去看看。”他下令道。
另一名校尉上前,一把推開了屋門。
林霄的心瞬間沉了下去!屋裏雖然簡陋,但他平日整理文書、思考計劃,難免會有些零散的筆記…還有…灶膛裏那團草紙!
兩名校尉進屋,開始翻查。抽屜被拉開,書籍被拿起又放下,床鋪被掀開一角…林霄跪在院中,聽著裏麵傳來的動靜,每一絲聲響都如同催命符。他緊緊攥著拳頭,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用疼痛維持著最後的清醒。
突然,屋裏傳來一聲輕咦。是那名按刀校尉的聲音:“頭兒,這灶膛裏的灰,好像有點新?像是剛扒拉過?”
來了!
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林霄全身的血液幾乎逆流!他幾乎要控製不住地跳起來逃跑,但理智告訴他,那隻會死得更快!他隻能將頭埋得更低,身體抖得更厲害,仿佛是因為極致的恐懼。
冷麵校尉走到灶台邊,蹲下身,用手指撚了撚灶膛口的灰燼。林霄的心跳幾乎停止。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院門外突然又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和喧嘩聲!
“林兄!林兄可在?快開門!韓禦史有急事尋你!”一個略顯尖細的聲音在門外高喊,伴隨著更加用力的敲門聲。
韓禦史?韓宜可?!
林霄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難以置信的驚愕!韓宜可怎麽會在這個時候找他?還如此急切?
屋內的兩名錦衣衛校尉也聽到了動靜,動作一頓,互相對視了一眼,眼神中透出警惕。韓宜可是都察院有名的硬骨頭,連陛下有時都讓他三分,他們這些錦衣衛雖然權勢熏天,但也不願輕易得罪這種清流言官。
冷麵校尉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對同伴使了個眼色。按刀校尉有些不甘地看了一眼灶膛,但還是退了出來。
冷麵校尉走到院門前,拉開了門栓。
門外站著的是韓宜可府上的一個老仆,還有…竟然是翰林院的一位同僚,姓周,平日裏與林霄還算說得上幾句話,此刻正一臉焦急。
老仆見到院內的錦衣衛,先是一愣,隨即不卑不亢地行禮:“二位上差,老奴奉我家老爺韓禦史之命,前來請林典簿過府一敘,有要事相商。” 周同僚也連忙幫腔:“是啊是啊,林兄,韓禦史那邊催得急,像是關於明日經筵講學的一些典籍考據之事,非得你前去不可。”
這借口找得…林霄心中瞬間雪亮!這絕不是巧合!韓宜可定然是 soeho 得知了錦衣衛來找他麻煩的消息,這是派人來解圍了!可韓宜可為什麽要幫他?他怎麽會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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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數的疑問瞬間湧上心頭,但此刻不容他細想。這是絕處逢生的機會!
冷麵校尉眉頭緊皺,看了看韓府老仆,又看了看一臉“惶恐”和“茫然”的林霄,以及旁邊作證的周同僚,沉吟片刻。搜查一個小翰林的家,本就不是什麽大事,既然韓宜可插手,而且目前也確實沒搜出什麽確鑿證據那灶膛的灰燼雖然可疑,但並不能作為證據),沒必要為了這點小事得罪韓宜可。
“既然如此…”冷麵校尉冷冷地看了林霄一眼,“林典簿,今日便到此為止。你好自為之,若想起什麽與趙德明相關的線索,即刻報知北鎮撫司!”
“是是是!下官明白!多謝上差!多謝上差!”林霄如蒙大赦,連連磕頭。
兩名錦衣衛校尉不再多言,冷哼一聲,轉身離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巷口。
直到那令人窒息的壓迫感徹底消失,林霄才癱軟在地,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渾身如同剛從水裏撈出來一般,冷汗淋漓。劫後餘生的虛脫感席卷而來。
韓府老仆和周同僚連忙上前攙扶。“林典簿,你沒事吧?”周同僚關切地問道,眼神中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複雜神色。
林霄掙紮著站起來,對著老仆深深一揖:“多謝老丈,多謝韓禦史援手之恩!不知韓禦史…”
老仆擺擺手,低聲道:“林典簿不必多禮,老爺隻是讓老奴來請典簿過府一敘,並未言明何事。典簿若方便,這便隨老奴走吧?”
林霄心中凜然。韓宜可此舉,絕不僅僅是解圍那麽簡單。他定是有所察覺,甚至可能…知道了些什麽。
剛才的急智脫困,靠的是韓宜可的意外介入。但接下來要麵對的,或許是另一場更加凶險、更加考驗心智的較量。
他定了定神,整理了一下狼狽的衣冠,對周同僚道了聲謝,便跟著韓府老仆,向著那未知的禦史府邸走去。
夜色如墨,將白日的喧囂與恐懼悄然吞噬。林霄跟在韓府老仆身後,行走在寂靜的坊巷之間。腳下的青石板路在月光下泛著清冷的光澤,偶有更夫拖長了調的梆子聲傳來,更襯得這夜靜得令人心頭發毛。
方才錦衣衛上門帶來的驚悸尚未完全平複,此刻前往韓府的前路又充滿了未知。韓宜可…這位以剛直敢言、清廉如水著稱的禦史,為何會突然出手救他?是巧合,還是他已然察覺到了什麽?若是後者,那他知道了多少?此舉是善意,還是另一種形式的試探甚至…請君入甕?
無數個念頭在林霄腦中翻滾,讓他每一步都走得如履薄冰。他偷偷觀察著身前的老仆,對方步履沉穩,背影在燈籠昏黃的光線下顯得有些佝僂,卻透著一股韓府特有的、不卑不亢的氣度。
約莫一炷香後,老仆在一座並不起眼的宅邸前停下。門楣樸素,唯有門楣上懸掛的“韓府”匾額,筆力遒勁,透著一股錚錚風骨,顯示著此間主人的身份。
老仆輕叩門環,三長兩短,似是暗號。側門悄無聲息地打開,一名小廝探出頭來,見到老仆,點了點頭,將二人讓了進去。
府內同樣陳設簡樸,不見絲毫奢華,庭院中植有幾竿翠竹,在夜風中輕輕搖曳,發出沙沙聲響,更添幾分清寂。老仆並未引他去正堂或書房,而是繞過回廊,來到一處僻靜的暖閣。
“林典簿請在此稍候,老爺片刻便來。”老仆躬身說完,便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並輕輕帶上了門。
暖閣內隻點了一盞孤燈,光線昏暗。林霄獨自站在其中,心跳不由自主地又開始加速。他環顧四周,隻見壁上掛著一幅墨竹圖,題著“勁節淩雲”四字,筆跡與門外匾額如出一轍。一張矮幾,兩個蒲團,除此之外,再無他物。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墨香和舊書卷的氣息。
時間在寂靜中緩慢流淌,每一息都顯得格外漫長。林霄強迫自己鎮定下來,仔細回想與韓宜可有限的幾次交集。空印案時,對方曾出言為自己解圍,但那更多是出於公心和對寒門士子的些許憐憫。之後在翰林院,偶爾碰麵,也隻是點頭之交。自己暗中做的那些事,自認為天衣無縫,韓宜可怎麽可能察覺?
就在他心緒紛亂之際,門外傳來了沉穩的腳步聲。暖閣的門被推開,韓宜可穿著一身半舊的青色直裰,走了進來。他麵容清臒,目光依舊銳利如電,隻是眉宇間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疲憊。
“下官林霄,拜見韓禦史。”林霄連忙躬身行禮,姿態放得極低。
韓宜可微微頷首,走到主位蒲團坐下,指了指對麵的位置:“林典簿不必多禮,坐吧。”
林霄依言坐下,身體微微前傾,保持著恭敬的姿態,心中卻警惕到了極點。
韓宜可沒有立刻說話,隻是拿起矮幾上的茶壺,倒了兩杯早已涼透的茶水,將其中一杯推到林霄麵前。然後,他抬起眼,目光平靜地看向林霄,開門見山:
“今日北鎮撫司的人,為何找你?”
來了!
林霄心頭一緊,知道考驗開始了。他不敢有絲毫隱瞞也隱瞞不了,對方既然能及時派人來解圍,定然知曉部分情況),便將錦衣衛如何上門、如何詢問趙德明仆役之事、以及自己如何應對,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語氣充滿了後怕和委屈,最後道:“…下官實在不知,為何會卷入此事,定是有人誤會或…誣告,幸得韓禦史出手相助,下官感激不盡!”說罷,又是深深一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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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宜可靜靜地聽著,手指無意識地輕叩著桌麵,發出輕微的“噠噠”聲。待林霄說完,他沉吟片刻,才緩緩道:“趙德明其人,攀附權貴,操守有虧,此次下獄,是因他確與藍玉案中一犯官有不清不楚的銀錢往來,證據確鑿。”
林霄心中稍安,看來主要不是衝著自己來的。
“但是,”韓宜可話鋒一轉,目光陡然變得銳利起來,“據查,日前確有一形跡可疑之人,試圖以重金賄賂其屬下一位書吏,打探消息,所問之事,隱約涉及涼國公舊部量刑輕重…而那人最後消失的方向,確在你家附近。”
林霄的呼吸瞬間屏住!冷汗再次滲出。韓宜可知道的,遠比他想象的要多!而且直指核心!
“下官…下官對此毫不知情!”林霄立刻否認,聲音因緊張而有些發幹,“定是那歹人隨意擇路逃竄,恰巧經過下官住處附近!下官每日埋首案牘,豈會與這等事有牽扯?還請韓禦史明鑒!”他再次表現出極大的惶恐,甚至帶著一絲被無端牽連的憤懣。
韓宜可看著他,目光深邃,仿佛要穿透他的皮囊,直視他內心最深處的秘密。暖閣內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良久,韓宜可才輕輕歎了口氣,那銳利的目光稍稍緩和了一些:“林典簿,你寒窗苦讀,出身不易。如今身入翰林,雖品階不高,亦是清貴之選,前程遠大。當知有些事,水深浪急,非你所能駕馭。一步踏錯,便是萬劫不複。陛下天威難測,這趟渾水,沾不得,更攪不得。”
他的語氣帶著一種長輩告誡晚輩的懇切,但林霄卻聽出了更深層的意味——警告,以及一種…難以言喻的暗示。韓宜可似乎並不確定林霄是否真的參與了,但他肯定察覺到了某些異常的風吹草動,並且判斷出林霄可能身處險境。
林霄心中飛速權衡。韓宜可的態度曖昧,似乎有回護之意,但絕不可能認同他暗中做的那些事。此刻最好的選擇,依舊是咬死不認,但必須給出一個能讓對方部分信服、或者至少不再深究的理由。
他深吸一口氣,抬起頭,臉上露出一種混合著後怕、委屈以及一絲年輕人特有的、被看輕了的不服氣的複雜表情,低聲道:“韓禦史教誨的是。下官…下官隻是…隻是有時聽聞藍玉案牽連甚廣,其中或有曾為國征戰、立有微功之人,亦遭池魚之殃,心中不免…不免有些物傷其類的感慨。但也僅止於感慨罷了,絕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更無膽量行差踏錯!今日之事,純屬無妄之災,還請韓禦史相信下官!”
他這番話,半真半假。真的部分是,他確實有“物傷其類”的感慨;假的是,他不僅有“非分之想”,更是已經付諸行動了。但他巧妙地將自己的動機,歸結於一種文人式的、軟弱無害的“同情”,這符合他翰林小官的身份,也更容易被韓宜可這種清流所理解,甚至可能韓宜可自己也有類似感慨。
果然,韓宜可聽完,眼神又緩和了幾分。他或許不相信林霄完全清白,但似乎接受了這個“限於感慨”的說法。在他看來,這個年輕的翰林或許隻是心思敏感了些,運氣差了些,被意外卷入了邊緣。
“罷了。”韓宜可擺了擺手,“今日之事,老夫已替你搪塞過去。北鎮撫司那邊,應當不會再深究。但你要記住,雷霆雨露,俱是君恩。陛下乾綱獨斷,自有聖裁。吾輩臣子,謹守本分,莫問其他,方是立身保命之道。今日叫你過來,便是要告誡你此事。日後,當好自為之。”
“是!下官謹記韓禦史教誨!絕不敢忘!”林霄連忙應道,心中一塊大石終於落地,看來這一關,暫時是過去了。韓宜可似乎並未察覺他真正的計劃,出手更多是出於惜才和防止錦衣衛濫用職權、牽連無辜。
“嗯。”韓宜可點了點頭,似乎有些疲憊,端起了那杯涼茶,“若無他事,你便回去吧。近日…少出門,安心在翰林院當值。”
這便是送客的意思了。
林霄再次躬身行禮:“多謝韓禦史救命之恩,下官告退。”
他小心翼翼地退出暖閣,在那名老仆的引領下,默默走出韓府側門。冰冷的夜風拂麵而來,讓他激靈靈打了個冷顫,同時也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虛脫。
回到自己的小院,關緊房門,他背靠著門板,緩緩滑坐在地。今夜的經曆,簡直比麵對朱元璋時還要驚心動魄。與君前奏對,尚可揣摩聖意,依計而行;而與韓宜可這等洞察力驚人的智者周旋,每一句話、每一個眼神都可能蘊含深意,一步踏錯,便是萬丈深淵。
“僥幸…真是太僥幸了…”他喃喃自語,後背依舊一片冰涼。韓宜可的警告言猶在耳,他知道,自己之前的行動還是留下了蛛絲馬跡,引起了這位禦史的注意。若非對方似乎對自己並無惡意,甚至有所回護,今晚恐怕難以脫身。
經此一嚇,他不得不更加謹慎。給“駝爺”和瓊州方向的指令,必須更加隱晦,中間環節要再多加幾重保險。任何可能與趙德明那條線有關的線索,必須徹底切斷,相關人員要暫時隱匿。
就在他驚魂未定,開始反思和調整後續計劃時,幾天後,“駝爺”那邊傳來的最新消息,讓他再次頭皮發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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