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分享秘密,情定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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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武二十二年的初冬,悄然而至。藍玉案的餘威仍在持續發酵,如同一場漫長冬夜,雖最酷烈的風暴已過,但那浸入骨髓的嚴寒與無處不在的黑暗,卻遠未消散。
    詔獄的門依舊不時開合,帶走一些再也無人問津的名字;菜市口的血跡被清水一遍遍衝刷,卻總似殘留著淡淡的鐵鏽腥氣,縈繞在街頭巷尾的竊竊私語之中。朝堂之上,人人麵色凝重,步履匆匆,交談僅限於必要的公務,眼神交匯間也滿是警惕與疏離,生怕一個不經意的表情,一句無心的話語,便引來滅頂之災。
    在這片肅殺與壓抑中,林霄如同一株緊緊貼附在岩石縫隙間的苔蘚,將自己所有的生機與色彩都深深隱藏起來。他比以往更加沉默,更加低調,每日往返於翰林院與那處偏僻租賃小院之間,兩點一線,規律得近乎刻板。
    皇帝那突如其來的嘉許所帶來的短暫關注已然過去,同僚們最初的好奇與探究,也漸漸被更沉重的生存壓力所覆蓋,不再有人特意留意這個“走了狗屎運”卻又似乎被那“恩寵”壓得更加戰戰兢兢的小典簿。這正是林霄想要的效果。
    他完美地扮演著一個被天威震懾、唯求自保的微末小吏,將所有的精明、算計與那驚天的秘密,都死死摁在心底最深處。
    唯有在深夜,獨處於四壁蕭然的小院中,麵對孤燈,他才會偶爾卸下那厚重的麵具,露出其下疲憊而緊繃的真實。桌上,那兩匹禦賜的杭綢和那錠雪花銀依舊原封不動地躺在角落的木箱裏,如同兩道冰冷的注視,時刻提醒著他君恩似海、亦似淵,行差踏錯一步,便是粉身碎骨。
    ‘心細’…朱元璋這兩個朱批,到底是什麽意思?是褒獎,還是警告?韓宜可那邊再無動靜,是暫時放過我了,還是在暗中觀察?瓊州…‘火種’是否已安然紮根?消息斷絕,這般等待,真是煎熬…
    各種念頭紛至遝來,交織成一張無形的大網,將他緊緊纏繞。孤身一人在這龍潭虎穴中周旋,每一步都如履薄冰,這種巨大的心理壓力,幾乎要將他壓垮。他時常會想起那遙遠南海之上的瓊州,想起王弼、俞通源他們是否已在那個蠻荒之地站穩腳跟?自己冒著誅九族的風險播下的火種,能否在那片瘴癘之地存活下去?未來,又該如何與他們取得聯係?如何支撐那秘密基地的運轉?
    一個個難題,如同沉重的枷鎖,勒得他幾乎喘不過氣。無人可以傾訴,無人可以分擔。這種深入骨髓的孤獨感,在寒冷的冬夜裏,尤為刺骨。
    就在這內心最是彷徨壓抑的時刻,一方素雅的信箋,再次如同穿越寒夜的暖羽,悄無聲息地落在了他的案頭。
    依舊是通過那位與蘇家略有交情的老翰林轉交,理由仍是品評新近的臨帖。但這一次,信箋的角落,多了一個極其細微的、用朱砂點出的梅花印記——這是他與蘇婉約定的,代表“事急,盼一見”的最高優先級暗號。
    強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他維持著表麵的平靜,向老翰林道了謝,將那一卷宣紙仔細收好。回到值房,他迫不及待地展開臨帖,指尖迅速而精準地掠過那些看似工整娟秀的字跡,解讀著隱藏其間的密文。
    密文的內容卻並非他預想中的警報,反而帶著一種罕見的沉靜與決斷:“風波暫息,然寒徹骨。聞西山臥佛寺後山梅林,初蕾已綻,僻靜少人。妾明日巳時,於‘聽鬆亭’烹茶掃雪,盼君一晤,共賞寒香。有要事相商。”
    共賞寒香?有要事相商?
    林霄握著信箋,怔愣了許久。西山臥佛寺,地處城外,冬日裏確實人跡罕至。蘇婉選擇這樣一個時間、這樣一個地點,絕非僅僅為了賞梅品茶。
    這是一個極其冒險的舉動,兩個與藍玉案或多或少能扯上關係的人秘密接觸,更是極易引來無窮後患,但她還是這麽做了。
    一股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湧上林霄心頭,有擔憂,有驚訝,更有一種冰冷的孤寂驟然被打破的溫暖與悸動。在這個舉世皆敵、步步殺機的世界裏,終於有一個人,願意向他靠近一步,願意與他共同承擔那令人窒息的壓力與秘密。
    她…太冒險了。但…或許,我確實需要這樣一個機會。有些事,有些壓力,再獨自扛下去,我怕自己真的會崩潰。
    沒有過多猶豫,他提筆在一張用於草稿的廢紙上,以密文寫下兩個字:“必至。”
    次日,天色依舊陰沉,卻並未落雪。寒風比往日更烈了幾分。林霄告了假,言及感染風寒,需休憩一日。他換上一身半舊不起眼的靛藍色棉袍,外罩一件灰鼠皮坎肩,打扮得像一個尋常的讀書人,悄然從後門離開了小院。
    他沒有雇車,而是徒步出了城,沿著官道向西山方向行去。寒風撲麵,刮得臉頰生疼,但他卻覺得胸中那股積鬱已久的悶氣,似乎被這冷風吹散了些許。一路之上,他格外警惕,多次變換路線,確認無人跟蹤後,才折向通往臥佛寺的小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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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臥佛寺香火本就不算鼎盛,加之冬日嚴寒,山門前更是冷落鞍馬稀。林霄繞過正殿,依著蘇婉信中所指,沿著一條被枯枝殘雪覆蓋的僻靜小徑,向後山行去。越往深處走,人跡越罕至,唯有風過鬆林的嗚咽聲,以及腳下積雪被踩壓的咯吱聲,清晰可聞。
    轉過一個山坳,眼前豁然開朗。一片不大的梅林依著山勢生長,枝頭果然已綴滿了密密麻麻的花苞,在灰暗的天空和蒼鬆翠柏的映襯下,宛如一幅凝凍的水墨畫,倔強地透出幾分生機與豔色。梅林深處,一座小小的石亭翼然立於坡上,匾額上書“聽鬆亭”三字,已有些斑駁褪色。
    亭中,一個窈窕的身影正背對著他。
    她穿著一身素淨的月白色緞麵襖裙,外罩一件蓮青鬥篷,烏雲般的發髻簡單綰起,隻斜插著一支白玉梅花簪子,除此之外,周身再無多餘飾物。亭中的石桌上,擺放著一套小巧的紅泥火爐和茶具,爐火正旺,壺嘴裏噴出嫋嫋白汽,茶香混合著冷冽的梅香,幽幽傳來。
    她正微微傾身,用一把小鏟,仔細地將亭欄上積累的浮雪鏟入一旁的空桶中,動作專注而輕柔,仿佛在進行一項極其重要的儀式。
    似是聽到了腳步聲,蘇婉的動作停了下來。她緩緩直起身,轉過身來。
    四目相對。
    沒有預想中的驚慌或羞澀,她的目光清澈而平靜,直直地看向他,仿佛早已等候多時。她的臉頰被寒風吹得微微泛紅,更襯得肌膚如玉,唇色淡櫻。
    “林公子來了。”她開口,聲音一如往常的輕柔,卻比平日多了幾分沉穩,“天寒地凍,山路難行,辛苦了。”
    林霄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氣,邁步走入亭中,拱手為禮:“蘇小姐相邀,林某豈敢不至。隻是此地偏僻,讓小姐久候且親勞,林某心下難安。”
    “無妨。”蘇婉淺淺一笑,示意他在石凳上坐下,“爐火正暖,茶已初沸,公子且驅驅寒氣。”
    林霄接過茶盞,溫熱的觸感從指尖蔓延開來,確實驅散了不少寒意。但他心中的弦依舊緊繃著。
    兩人對坐,默然飲了半盞茶。亭外鬆濤陣陣,梅香暗浮。
    最終還是林霄率先打破了沉默,他放下茶盞,目光凝重地看向蘇婉:“蘇小姐今日冒險邀林某前來,絕非隻為品茗賞梅。可是…出了什麽大事?”他刻意壓低了聲音,即便知道四周無人,仍保持著極高的警惕。
    蘇婉抬起眼睫,眸光流轉,落在林霄臉上,那目光似乎能穿透他故作鎮定的表象,直抵其下深藏的焦慮與疲憊。她並沒有立刻回答,而是輕輕歎了口氣,那歎息輕得像一片雪花落下。
    “大事…或許有,或許無。”她的話語帶著一種奇特的韻律,“我今日請林公子來,是想問公子一句話。”
    “蘇小姐請講。”
    “近日朝中風波漸息,然觀公子形色,眉間倦意深重,眸中憂色難掩,可是因…‘南貨’遲遲未至,音訊全無,故而心焦如焚,夜不能寐?”她的話語依舊帶著隱喻,但“南貨”二字,所指為何,兩人心照不宣。
    林霄心中巨震,握著茶盞的手指微微一緊。她果然察覺到了!她不僅知道他暗中策劃了某事,更精準地推斷出了他目前最大的焦慮來源——與瓊州失聯!
    他沉默了片刻,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隻是反問道:“蘇小姐…何以知之?”
    蘇婉的目光沒有躲閃,坦然道:“妾身雖深處閨閣,然家父昔年故舊仍在,宮中女眷往來,亦不乏信息。公子近日雖表麵如常,但散值後獨處時間愈長,步履間沉重之意日增,偶有失神…加之此前種種蛛絲馬跡,妾身鬥膽猜測,公子所憂者,非眼前之困,乃遠方之局。而遠方之局,能令公子如此掛心,以致形於顏色者,除卻…‘南貨’,妾身想不出其他。”
    林霄背後不禁滲出些許冷汗。
    這蘇婉…觀察之細,心思之敏,實在可怕!幸好…幸好她是友非敵。
    見林霄沉默,蘇婉繼續輕聲說道:“妾身隻是想告知公子,據妾身所知,近日並無關於‘南海商路’的壞消息傳來。海路迢迢,風波難測,音信遲滯本是常事。或許…隻是時候未到。”
    她這是在用她所能獲取的信息,安慰他瓊州那邊可能並無大礙,隻是通信不便。
    林霄怔怔地看著她,心中那股冰冷的孤寂感,在這一刻仿佛被亭中紅爐散發出的暖意,以及眼前女子清澈目光中蘊含的理解,悄然融化了一絲。他緊繃的肩線,幾不可察地鬆弛了一分。
    “多謝…多謝蘇小姐告知。”他的聲音有些幹澀,“確是林某…心太急了。”
    “關心則亂,乃是常情。”蘇婉表示理解,她沉吟片刻,似在斟酌語句,最終,她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目光變得更加清澈而堅定,“公子可知,妾身今日為何定要邀你一見?”
    “林某不知,請蘇小姐明示。”
    “因為,妾身看得出,公子肩頭所負之重,已近極限。”蘇婉的聲音很輕,卻字字清晰,敲打在林霄心上,“獨木難支大廈,孤舟難抗巨浪。公子所做之事,所謀之局,千險萬難,若始終一人獨行,終有心力交瘁、行差踏錯之日。妾身…不願見公子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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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霄徹底愣住了,他沒想到蘇婉會說得如此直白,如此…深切。
    “蘇小姐…”他一時不知該如何回應。
    蘇婉卻微微抬手,止住了他的話,繼續說了下去,她的臉頰似乎更紅了些,但目光卻毫不退縮:“公子或許以為妾身此舉唐突冒昧。但請公子相信,妾身絕非出於一時衝動或無知無畏。家父之事,妾身身世浮沉,早已看透這世情冷暖,亦深知在這漩渦之中,獨善其身已是艱難,欲行非常之事,更是九死一生。”
    她站起身,走到亭邊,望著那片在寒風中搖曳生姿的梅林,背影纖細卻挺直:“梅花香自苦寒來。非曆經徹骨之寒,不能有如此傲骨幽香。公子所選之路,亦如此梅,注定坎坷,注定孤寒。然,梅花亦需有賞梅之人,知其風骨,惜其芳華。”
    她轉過身,目光再次落在林霄身上,那目光中充滿了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有關切,有欣賞,有決絕,更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妾身不才,雖無法為公子披荊斬棘,衝鋒陷陣,但或許…可做那亭中煮茶人,為公子暫驅寒意,靜候佳音。或許…可做那賞梅之人,知公子之誌,惜公子之才,守公子之秘。”
    這番話,已近乎赤裸裸的表白與承諾!她是在告訴他,她明白他在做一件極其危險而偉大的事情,她理解他的壓力與孤獨,她願意站在他身邊,成為他的知己,他的盟友,分享他的秘密,分擔他的重壓,守護他的後方!
    林霄隻覺得胸腔之中,一股熱流洶湧澎湃,衝擊著他早已冰封的情感堤壩。穿越以來,所有的謹小慎微、所有的算計謀劃、所有的恐懼孤獨,在這一刻,似乎都找到了一個宣泄的出口和溫暖的港灣。他看著眼前這個女子,她聰慧、勇敢、冷靜,在那看似柔弱的軀體裏,蘊藏著不輸於任何男子的魄力與擔當。
    震驚、感動、難以置信、還有一絲難以抑製的狂喜……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讓他一時竟失了言語。
    良久,他才深吸一口氣,仿佛下定了極大的決心,聲音低沉而沙啞:“蘇小姐…婉姑娘,你…可知我究竟在做何事?此事若敗,萬劫不複,株連之禍,近在眼前!你…何苦涉此渾水?”
    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接地承認自己確實在謀劃著某事,也是第一次在她麵前喚出“婉姑娘”這個更顯親近的稱呼。
    蘇婉的眼中閃過一絲光亮,她迎著他的目光,毫不避讓,聲音雖輕,卻斬釘截鐵:“妾身不知詳情,但能猜其大概。知其險,故而來。若非此事千難萬險,意義非凡,又豈值得林公子如此人物,殫精竭慮,如履薄冰?公子不必詳說,妾身隻需知道,公子所行之事,非為一己之私利,非為蠅營狗苟之勾當,便足矣。至於風險…”她微微一笑,那笑容竟帶著幾分看透世事的灑脫與淡然,“妾身在這京城,與卷入公子之局,其風險,未必相差多少。既如此,何不擇一值得之事,與值得之人,並肩而行?”
    亭中陷入了短暫的寂靜,唯有爐火劈啪,鬆風過耳。
    林霄看著她那堅定而清澈的眸子,心中最後一道防線轟然倒塌。一種前所未有的衝動攫住了他。他需要傾訴,需要分擔,需要被理解,需要有一個絕對可信的人,與他共同守護那個足以改變曆史的秘密!
    他再次深吸一口氣,聲音壓得極低,卻清晰無比:“婉姑娘,我接下來要告訴你的事,關乎無數人的性命,關乎…這天下的未來。你聽後,便再無退路。現在…你可還想聽?”
    蘇婉的神色也變得無比肅穆,她鄭重地點了點頭,甚至下意識地向前傾了傾身體:“妾身,洗耳恭聽。”
    林霄的目光掃視四周,確認絕對安全後,才以一種極其低沉、近乎耳語的聲調,開始敘述。他從自己如何利用空印案的背景,巧妙設計死諫切入朝堂開始說起,略去了穿越重生的驚世駭俗,隻強調了自己對時局的洞察與不得已的冒險。然後,他重點講述了如何判斷藍玉案必將爆發且會牽連甚廣,如何萌生並策劃了那個膽大包天的“火種保全計劃”,如何利用翰林院的便利與市井的人脈,如何驚險萬分地影響判決、尋找替身、打通關節,最終如何將王弼、俞通源等一批被定為“藍黨”的將領及其家眷,成功運作流放瓊州,……
    他省略了諸多細節和現代手段,但將整個計劃的核心、其中的風險、目前的困境以及與皇帝、太子、韓宜可之間的微妙博弈,都清晰地勾勒了出來。
    隨著他的敘述,蘇婉的臉上無法抑製地露出了震驚、駭然、難以置信的神色。她的手指緊緊攥住了衣袖,指節因用力而發白。她猜到林霄所圖非小,卻萬萬沒想到,竟是如此石破天驚、逆天而行的潑天大事!從皇帝的眼皮底下,虎口拔牙,偷天換日!這其中的任何一環稍有差池,都足以讓他死上一百次!不,是足以讓所有關聯者盡數灰飛煙滅!
    她看著眼前這個年紀輕輕、平日裏溫潤如玉甚至有些謹小慎微的翰林典簿,仿佛第一次真正認識他。那平靜外表下,竟隱藏著如此巨大的勇氣、魄力和近乎瘋狂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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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林霄講述到最後,聲音幹澀地說出:“…如今,‘火種’已南渡瓊州,但音訊全無,生死未卜。後續如何維係,如何聯係,如何供給,皆是難題。而我…我已近乎…孤立無援。”時,他的聲音裏透出了一絲難以掩飾的疲憊與脆弱。
    蘇婉久久無言,顯然還在消化這驚天動地的秘密。亭外的風似乎都停止了,隻有她劇烈的心跳聲在耳邊轟鳴。
    許久,她才緩緩地、極其艱難地吐出一口氣,看向林霄的目光中,震驚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混合著極度欽佩、深切憂慮與某種決然的複雜情感。
    她輕輕開口,聲音帶著一絲微顫,卻異常清晰:“公子…真乃…國士無雙。”
    短短五個字,卻重逾千斤!這是她對他所做一切的最高肯定與評價!
    她站起身,走到林霄麵前,目光灼灼地看著他,仿佛要將他此刻的容顏深深烙印在心裏:“如此驚天秘辛,公子竟願坦言相告…此等信任,婉…感激不盡,亦榮幸之至!”
    她頓了頓,語氣變得無比堅定:“公子放心。此事,自此刻起,並非公子一人之重。婉雖力薄,然願竭盡所能,與公子共擔之。京城之內,宮中動向,女眷消息,婉可為耳目;對外聯絡,物資周轉,婉或可借助父輩人脈,設法籌措掩護;即便…即便最壞情形,婉亦絕不會吐露半分,必與公子…同進退!”
    林霄仰頭看著她,看著她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堅定光芒,看著她因激動而微微泛紅的臉頰,看著她那單薄卻仿佛能扛起千鈞重擔的肩膀。一股難以言喻的熱流猛地衝上他的眼眶,竟讓他視線有些模糊。
    穿越以來,所有的偽裝,所有的算計,所有的恐懼與孤獨,在這一刻,似乎終於找到了一個可以徹底安放的歸宿。
    他緩緩站起身,與蘇婉相對而立。兩人之間的距離很近,能清晰地感受到彼此的呼吸,聽到彼此激烈的心跳。
    “婉姑娘…”他的聲音沙啞得厲害。
    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無需山盟海誓,無需兒女情長,在這寒風凜冽、梅香暗浮的荒山孤亭之中,兩個靈魂在共同的秘密與巨大的風險麵前,完成了最徹底的交付與聯結。
    一種難以言喻的默契與情愫,在兩人目光交匯處無聲地流淌,滋長,將彼此緊緊纏繞。
    蘇婉的臉頰飛起兩抹紅霞,她微微垂下眼睫,輕聲道:“既如此…公子日後,喚我‘婉兒’便可。”
    “婉兒…”林霄從善如流,喚出這個名字時,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暖意與踏實感。
    “霄…郎。”蘇婉遲疑了一下,終是鼓起勇氣,用一個更顯親近的稱呼回應了他。聲音雖輕,卻清晰入耳。
    稱呼的改變,標誌著兩人關係的徹底蛻變。從彼此試探、暗中相助的盟友,正式升華為休戚與共、性命相托的知己與…戀人。
    亭中的氣氛悄然變得不同。爐火依舊劈啪,茶香依舊氤氳,但空氣中卻彌漫開一種溫暖而堅定的力量,將外界的嚴寒與肅殺牢牢隔絕在外。
    兩人重新落座,之間的隔閡已然消失。開始具體商議後續事宜。蘇婉仔細詢問了瓊州基地可能需要的物資種類、數量,以及目前聯絡中斷的細節;林霄則向她更詳細解釋了目前朝中的局勢和他對朱元璋、朱標心態的判斷。
    蘇婉聽得極其認真,不時提出自己的見解和建議,其思路之清晰、考量之周詳,讓林霄再次刮目相看。她甚至主動提出,可以嚐試通過蘇家舊部,尋找一條相對安全的海路通信渠道,或者利用進宮向某些交好妃嬪請安的機會,探聽是否有關於瓊州方麵的官方消息。
    時間在高效的商議中悄然流逝。壺中的茶添了又添,直至茶味淡去。
    看看天色將晚,山風愈寒,兩人雖有不舍,卻也知道必須離開了。此次會麵,風險極大,不宜久留。
    臨別前,林霄從懷中取出一個極小、卻打磨得十分光滑的木質令牌,令牌上沒有任何文字,隻刻著一個古怪的、類似海浪與飛鳥結合的圖案——這是他為自己秘密勢力設計的信物雛形。
    “婉兒,這個你收好。日後若遇萬分緊急、無法通過常規渠道聯係之時,可持此物,到城南‘永順’車馬行,尋一位姓何的跛腳老掌櫃,言道‘北海潮生,南枝可安’,他便會設法與我取得聯係。”
    蘇婉鄭重地接過那枚小小的令牌,緊緊握在手心,仿佛握住了一份沉甸甸的信任與責任。“我記下了。”
    兩人並肩走出聽鬆亭,踏著積雪,向山下走去。一路無言,卻心意相通。
    到了山腳岔路口,即將分別,一人回城,一人似乎還需往另一個方向稍作迂回。
    林霄停下腳步,看著蘇婉,千言萬語,最終隻化作一句:“路上小心,保重。”
    蘇婉回望他,眸光如水,輕輕點頭:“霄郎亦是。京城有我。”
    “京城有我。”——這四個字,仿佛擁有無窮的力量,瞬間驅散了林霄積壓多日的孤寂與寒意。他深深看了她一眼,似要將她的身影刻入腦海,然後毅然轉身,大步離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暮色蒼茫的山道之中。
    蘇婉站在原地,目送他的背影消失良久,才輕輕拉緊鬥篷,向著另一個方向,從容行去。
    寒風依舊凜冽,吹動著她的衣袂與發絲。但她卻覺得,這個冬天,似乎不再那麽寒冷了。
    她的手中,緊緊攥著那枚微溫的木牌,心中默念:
    “寒梅已著,靜待春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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