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養傷思仇.刀意更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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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天寒是被疼醒的。
不是那種一抽一抽的鈍痛,也不是火燒火燎的灼熱,而是一根一根筋骨裏往外鑽的冷疼,像是有人拿冰錐子在他肋骨縫裏慢慢鑿。他眼皮動了動,沒睜眼,先試著動了動手指——右手指尖能曲,左手剛一抬,肩窩就像被鐵鉗夾住,猛地抽了一口冷氣。
帳子裏很靜,隻有炭盆裏偶爾劈啪一聲。他聽見自己呼吸聲粗重,像破風箱拉不動,每吸一口都牽著胸口那道傷撕開又合上。繃帶裹得嚴實,可他知道那裏有多深。那一刀,差半寸就能讓他當場斷氣。
他緩緩睜開眼。
頭頂是軍醫帳的粗布頂棚,煙熏得發黃,一道裂口用黑線縫了三針。視線偏左,藥碗擱在矮幾上,湯汁還剩半碗,浮著油星。右手邊空著,沒人守著,說明他還活著,至少暫時沒死透。
記憶一點點回籠。
林子裏的鬆針,彎刀劈來的弧光,飛鏢擦過耳朵時帶起的風……還有陳虎那張臉,在火把光下忽明忽暗。他記得自己喊了聲“兄弟”,聲音啞得不像人叫出來的。那時候他以為自己要死了,結果沒死成。
也好。
死了就什麽都沒了,可他還欠著債。
十歲那年馬匪衝進村子,火把扔上屋頂,爹娘被人拖出去砍了頭,血噴在雪地上,紅得紮眼。他躲灶台底下,聽見那些人笑著分贓,說這戶窮得隻剩條狗,宰了燉湯喝。後來他在市井偷包子活命,再後來進了死牢,鎖鏈勒進肉裏,整整十年。
這些事原本壓在心底,像塊生鏽的鐵。可現在,躺在這裏動不了,它們全翻上來了,和蠻族斥候的臉混在一起——一樣的獰笑,一樣的刀,一樣的不在乎人命。
他閉上眼,開始想那一戰。
五個人,扇形包抄,腳步穩,眼神狠。樹下那個抬頭的,脖頸動脈跳得不快,是老手。他撲下去的時候,選的就是這個人。喉嚨,最短的距離,最快的死法。
接著滾地,硬接一刀,拿屍體當盾。短匕甩出,刺腿逼退一人,抽刀衝缺口。後麵兩個追上來,一個投鏢,一個繞前攔截。他裝跌,揚土迷眼,反手一刀捅進小腹。最後一個拚死纏鬥,雙刀相撞,火星濺到臉上,他用頭撞鼻梁,奪路狂奔。
每一招,他都在腦子裏重新走了一遍。
不是為了炫耀,是為了找錯。
有沒有更快的殺法?能不能少受一刀?如果當時沒硬扛那下,是不是能省點力氣對付後麵?他一遍遍拆解,像磨刀一樣磨自己的念頭。疼是好事,疼讓他清醒。隻要還在疼,就說明他還活著,還能算賬。
帳簾一掀,陳虎走了進來。
他手裏拎著個陶罐,放在幾上,沒說話,先看了眼葉天寒的臉。見他睜著眼,點了下頭:“醒了。”
“嗯。”葉天寒嗓子幹,聲音像砂紙磨過木頭。
“軍醫說你命不該絕。”陳虎拉開凳子坐下,“七處傷,三處見骨,換別人早挺不住了。你倒好,掐完軍醫掐自己人,差點把自己憋死。”
葉天寒沒笑,也沒辯解。他知道那是應激,人在死牢裏待久了,醒來第一反應就是防備。哪怕眼前是救他的人。
陳虎盯著他看了會兒,忽然問:“疼嗎?”
“疼。”葉天寒答得幹脆。
“那你還醒著?”
“疼才好。”他說,“疼就還記得。”
陳虎愣了下,隨即低笑一聲:“你比我想象的還要狠。”
“不是狠。”葉天寒搖頭,“是清醒。我在死牢十年,活下來的不是人,是刀。刀不會怕疼,隻會等下次出鞘。”
他說完,抬起右手,在空中緩緩劃了一道。
沒有刀,也沒有風聲,可那動作極穩,起手、蓄勢、劈落,一氣嗬成。正是斷嶽刀法第一式“斷山起勢”。指尖劃過空氣,仿佛真有千鈞之力壓在腕上。
陳虎看著那道虛影,沒說話。他知道這套刀法,北境老兵裏傳的,講究以力破巧,一刀下去,不死也殘。可從一個躺著不能動的人手裏使出來,竟有種說不出的壓迫感。
像是一把藏在鞘裏的凶器,隨時會炸出來。
“你現在該養傷。”陳虎終於開口,“不是練刀。”
“傷能養,仇不能等。”葉天寒盯著帳頂,“三日後,蠻族主力夜襲三十裏台。我帶回的地圖,你看了?”
“看了。”陳虎點頭,“已經報上去,鐵轅侯親自部署。”
“那就對了。”葉天寒嘴角扯了下,“他們來多少,我就殺多少。”
陳虎沉默片刻,站起身:“你這性子,遲早把自己燒幹淨。”
“燒幹淨也好。”葉天寒閉上眼,“總比爛在夥房強。”
陳虎沒再勸。他走到門口,掀簾前頓了頓:“等你能站起來,有的是你砍的地方。”
帳內隻剩葉天寒一人。
他沒再睡,也沒睜眼,而是繼續在腦子裏過刀。
一遍,兩遍,三遍。
他不再隻是想著怎麽殺人,而是開始琢磨怎麽更省力地殺人。蠻族慣用彎刀,招式刁鑽,但轉身慢;斥候輕裝,速度快,可護甲薄。若是正麵硬拚,吃虧的是他。可若誘敵深入,借地形設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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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想起楚狂歌說過的一句話:“刀即人命。”
當時他不懂,現在有點明白了。
刀不是為了逞凶,而是為了活下去,讓更多人活下去。
他爹娘死時,沒人救。村子裏幾十口人,全被屠盡。如果那時有把刀,哪怕隻有一把,能不能救下幾個?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現在他有了刀,就不能再看著別人去死。
帳外傳來巡兵換崗的腳步聲,遠處哨塔敲了兩更。炭火漸弱,帳內溫度降了下來。葉天寒的手指又動了,這次不是劃空,而是輕輕在腹部繃帶上摩挲,模擬收刀入鞘的動作。
收刀,不是結束,是等待。
他睜開眼,眸子黑得像深夜的井水,不起波瀾。
“傷能拖住我的身子。”他低聲說,“拖不住我的刀。”
窗外風刮了一下,吹得燈焰晃了晃。
他盯著那團火光,忽然想到什麽。
北境的冬天,雪下得大,白茫茫一片。可雪總會化,化了之後,底下是什麽?
是泥,是血,是埋了十年還沒爛掉的骨頭。
等他站起來,這一刀,要砍得準,更要砍得久。
帳外傳來軍醫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葉天寒緩緩閉眼,手指仍停在腹前,像握著一把看不見的刀。
門簾掀起一半,軍醫端著新熬的藥走進來,低頭看見榻上那人安靜躺著,臉色蒼白,可右手食指微微翹起,指尖對著虛空,凝住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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