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軍規鬆綁.凶徒暗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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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醫的手剛碰到藥碗,就聽見榻上那人動了。
葉天寒沒出聲,也沒睜眼,可那隻一直搭在腹前的右手,忽然收緊,指節一寸寸繃直。下一瞬,他坐了起來。
動作不快,卻穩得嚇人。像是早就想好了要這麽做,隻是等一個時機。繃帶纏得密實,可胸口那道傷隨著起身猛地抽緊,他喉頭一滾,硬是把那口氣咽了回去。
“你幹什麽!”軍醫一把按住他肩膀,“傷口還沒合,亂動會裂開!”
葉天寒沒甩開他,也沒反抗,隻是轉過頭,眼神平平地盯著對方:“我能躺著死,也能站著活。選哪個,我說了算。”
軍醫愣住。這話不像傷兵說的,倒像臨陣點將的卒子在挑命。
葉天寒已經抬手,三兩下解開腹部纏帶。血痂黏著布料,撕開時帶出細小的血絲,他眉頭都沒皺一下,低頭看了眼傷口——深紅泛白,邊緣微腫,但沒潰爛。能走,能戰。
他抓起搭在一旁的粗布衣,往身上套。袖口磨得發毛,領口還沾著幹掉的泥點,是他上回從林子裏爬回來時蹭上的。穿好後,他扶著牆,一腳踩地。
疼。像有人拿鈍刀在肋骨縫裏來回鋸。他站了幾息,等那陣脹痛過去,再邁第二步。
軍醫想攔,張了張嘴又閉上。這人不是不講理,是根本不在乎你說什麽。攔得住身子,攔不住那股勁。
葉天寒一步步往外走,腳步歪斜卻不拖遝。走到帳門口,晨光正好照進來,落在他半邊臉上。影子拉得老長,投在營地上,像個拄刀而立的人。
外麵有人看見了,端著木盆的手頓在半空。
“夥夫葉天寒?他……能下地了?”
話音未落,葉天寒已跨出醫帳,站在營地中央。風吹得他衣角晃了晃,左臂那道疤從袖口露出來,蜿蜒如蛇。他沒看任何人,隻緩緩吐出一口濁氣,像是把十天的悶氣全甩了出去。
人群漸漸圍過來些,都是夥夫營的。有認得他的,也有隻聽過名字的。之前誰都知道這是個從死牢爬出來的狠種,可畢竟穿著夥夫短打,幹的是挑水劈柴的活,再凶也凶不到哪去。可昨夜陳虎那一嗓子傳開了——孤身探敵,殺五人,帶回地圖。現在這人還活著站起來了?
正愣神間,兩個老卒從夥房方向走來,一人拎桶泔水,一人端著刷鍋的破布。路過葉天寒身邊時,手一抖,整桶髒水潑在地上,濺了他褲腳一身油汙。
周圍頓時靜了一瞬。
這種事以前常有。新人進營,尤其是罪籍出身的,總得被“教規矩”。潑水、絆腳、飯菜裏撒灰,都是尋常。你不吭聲,就是認了;你要動手,軍規壓下來,關禁閉打板子,照樣收拾你。
兩人站著不動,等著看他反應。
葉天寒低頭看了看濕透的褲腳,又抬眼看向他們。嘴角慢慢往上扯,笑得不像笑,倒像刀刃劃開一道口子。
“你們。”他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楚,“想試試我能不能動刀?”
兩人臉色一變。
他還站著,還能說話,說明沒到動不得的地步。可真打起來,誰能保證他不下死手?昨夜那些斥候是怎麽死的?一刀斷喉,一刀剖腹,還有個臉朝下撲倒,後頸插著鐵片。這種打法,根本不是打仗,是殺仇人。
葉天寒沒等他們答,手慢慢落到腰側,抽出那半截鐵鏈。
鏽跡斑斑,長短不過兩尺,一頭磨得發亮,顯然是常年握在手裏。他輕輕往地上一甩,砸出一聲悶響,像是敲在人心上。
“這東西,”他低聲道,“纏過牢頭脖子,勒死過追兵。它在我腰上十年,不是裝飾。”
他說完,往前走了一步。
兩人下意識後退,腳下打滑,差點摔倒。其中一個手一鬆,刷鍋布掉進泔水桶裏,濺起一片臭味。
沒人再說話。
葉天寒站在原地,鐵鏈垂在掌心,目光掃過一圈。有人避開視線,有人低頭搓手,還有幾個年輕夥夫,竟不自覺挺直了背。
就在這時,陳虎來了。
他遠遠看著這一幕,沒急著上前,等葉天寒收鏈歸位,才踱步走近。上下打量一眼,問:“能走?”
“能。”
“疼不疼?”
“疼。”
“那你還站這兒嚇人?”
葉天寒咧了下嘴:“他們先嚇我的。”
陳虎哼了一聲,轉身走向值勤官所在的哨棚。那值勤官正捧著茶碗,假裝沒看見這邊動靜。
“報個備。”陳虎靠在門框上,“葉天寒傷勢穩定,夥夫營缺人手,準他恢複日常勞作。”
值勤官眼皮一跳:“醫令還沒撤,這不合規矩。”
“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陳虎淡淡道,“他能站,就能幹活。真躺下了,你再管也不遲。”
值勤官抿了口茶,沒接話。
這時,幾個夥夫擠上前。
“我們願跟葉天寒一組。”說話的是個瘦高個,臉上有道疤,“劈柴燒灶我都行,就怕分不到他那組。”
“我也算一個!”另一個舉手,“他昨夜替咱們拚回來的情報,總不能讓他一個人受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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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個人也跟著應聲。
值勤官看看陳虎,又看看那群人,終於歎了口氣,提筆在名冊上勾了兩下:“……準了。活動範圍限於夥夫營至炊事區,不得擅離。”
陳虎點點頭,走回來拍了下葉天寒肩膀:“怎麽樣,自由了。”
葉天寒沒笑,也沒說什麽謝字。他知道,這不是誰開恩,是自己用命掙來的。
從今往後,他不再是那個任人踩一腳還得賠笑臉的罪囚夥夫。他是葉天寒,那個在密林裏殺出重圍、帶回軍情的人。哪怕現在隻能燒火做飯,也沒人敢當麵潑他一滴水。
他走出幾步,忽然停下。
前方是夥房大門,兩扇舊木板拚的,門楣上掛著塊破布簾。風一吹,簾子掀開一角,露出裏麵堆滿的柴禾和鐵鍋。
他抬腳邁進門檻。
身後傳來窸窣議論。
“真讓他回來了?”
“可不是嘛,連陳百夫長都點頭了。”
“聽說他昨夜吐血,現在還能走路?”
“你沒見他甩鐵鏈那一下?我腿都軟了。”
葉天寒沒回頭,徑直走到灶台邊,抄起斧頭。木柴碼得整整齊齊,他舉起斧,落下,一聲脆響,木頭應聲裂開。
一下,兩下,三下。
節奏平穩,力道均勻,像是在練刀,又像是在告訴所有人——我回來了,而且比從前更難惹。
有個新來的小夥夫湊近問:“哥,你……不怕嗎?在林子裏,對麵五個?”
葉天寒斧頭一頓,看了他一眼:“怕了,就活不了。”
“那你怎麽敢衝下去?”
“因為退一步,就是死。”他繼續劈柴,“我不衝,他們就會圍上來。五把刀,我撐不過三息。”
小夥夫咽了口唾沫:“那你……就沒想過逃?”
“逃?”葉天寒冷笑,“我在死牢裏待了十年,逃不出去。後來學會一件事——有時候,往前衝,反而活得久。”
他說完,斧頭猛地劈下,木屑飛濺。
陳虎站在不遠處,看著他熟練的動作,忽然開口:“你現在是夥夫,可我知道,你不會一直燒灶。”
葉天寒沒停手:“我知道。”
“軍規鬆了第一道口子。”陳虎望著營地遠處的烽燧,“接下來,就看你能不能撕開更大的縫。”
葉天寒放下斧頭,拿起下一根木柴,手指撫過粗糙的樹皮。
他知道陳虎什麽意思。
昨晚那一戰,不隻是為了活命,也不隻是為了立功。那是他從“囚徒”變成“戰士”的轉折。從此以後,他不再躲規則,而是開始改寫規則。
他抬頭看了看天。
雲層散了些,陽光斜照在灶台上,把鐵鍋映得發亮。他眯了眯眼,忽然想起小時候偷包子的事。那時候他鑽狗洞、翻牆頭,隻為一口吃的。現在他站在光底下,手裏有斧,腰上有鏈,身後有人願意跟他一組。
不一樣了。
他舉起斧頭,準備劈最後一根柴。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一陣喧嘩。
幾個巡邏兵押著個灰衣人往這邊走,那人手腳被綁,臉上帶血,卻還在掙紮。其中一個兵大聲嚷著:“抓到個奸細!藏在柴堆裏,懷裏揣著北境布防圖殘頁!”
葉天寒斧頭懸在半空,目光落在那人身上。
那人身形瘦小,像極了市井混混。可那雙眼睛——陰冷,狡猾,帶著一股熟悉的戾氣。
他慢慢放下斧頭,走下灶台台階。
一步,兩步,三步。
那人突然抬頭,與他對視一眼,嘴角竟咧開一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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