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武道疑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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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天寒站在原地,斷刀插在泥裏,刀身上的血已經幹了大半。他沒動,也沒說話,隻是盯著那把刀。風從背後吹過來,掀起了他破爛的衣角,肩膀上的傷還在滲血,濕了一片。
    他抬起手,慢慢把刀拔出來。刀刃上有幾處崩口,布條纏著的地方也鬆了。他低頭看了一會兒,然後用袖子擦了擦刀麵,動作很慢,像是在數上麵的裂痕。
    “你不用擦了。”聲音從身後傳來,“它還能用。”
    葉天寒沒回頭。他知道是誰。
    楚狂歌拄著木杖走過來,腳步不快,但每一步都穩。他穿著粗布灰袍,袖口磨得發白,左臂垂在身側,走路時幾乎不動。
    “你早就來了?”葉天寒問。
    “看你把刀立在那裏,像在祭誰。”老者站定,目光落在他肩上,“傷沒包好,血還在流。”
    “死不了。”葉天寒把刀收回腰間,布條重新纏了幾圈,打了個結,“他們不會隻來一次。”
    “你說的是刺客,還是背後的人?”
    “都一樣。”他抬頭,“你教我的刀法,能殺這些人。可我想知道,是誰讓你變成現在這樣?”
    楚狂歌沒答。他看著遠處的營火,眼神有點遠。
    “我問過你師父的事。”葉天寒聲音低了些,“三年前你沒說。現在我想聽。”
    老者沉默了一會兒,忽然抬起左手,卷起袖子。
    一道疤從手腕一直劃到肘彎,扭曲盤繞,皮肉翻出,像是被什麽東西生生撕開又縫回去。疤痕周圍沒有毛發,皮膚泛著暗紅,一看就是舊傷未愈又被反複撕裂。
    “二十年前。”楚狂歌開口,“北境糧道被人劫了三次。鐵轅侯查不出是誰,隻能派親信押運第四批軍糧。我師父帶人護送,走到鷹嘴崖下,被一隊黑甲圍住。”
    他頓了頓,手指輕輕碰了下那道疤,“他們不是要糧,是要人。逼我師父說出鐵轅侯的布防圖。他不說,就被吊在崖邊,一刀一刀割。”
    葉天寒咬了下牙。
    “第一天砍了左臂,第二天削掉耳朵和鼻子,第三天……”楚狂歌放下袖子,遮住了疤,“他們把他掛在旗杆上,頭朝下,血順著杆子往下流。等我們找到時,人已經不成形了。”
    “誰下的令?”
    “沒人敢說。”老者冷笑一聲,“但後來有人傳話,說是南境昭武伯的手筆。因為他不滿鐵轅侯獨掌北境兵權,想借糧案攪亂局勢。”
    葉天寒攥緊了拳頭。
    “我不是為了報仇才教你刀法。”楚狂歌看著他,“我是怕有一天,你也被人吊在那兒,沒人來救。”
    “那你為什麽躲進山裏?為什麽不告發他?”
    “告發?”老者搖頭,“證據早被燒了。押糧隊全滅,活下來的兩個親兵第二天就瘋了。我去刑部遞狀子,文書還沒看完,就被踢了出來。當晚就有殺手摸進我家。”
    他抬起眼,“那一晚,我殺了七個。但我明白,一個人再強,也鬥不過一張網。”
    葉天寒沒說話。他想起自己在死牢裏的那些年,每天聽著隔壁犯人被打、被拖走、再也沒回來。那時候他也想知道,是誰判了他死刑。可沒人告訴他。
    “所以你就退了?”他問。
    “我不退,就得死。”楚狂歌語氣平靜,“但我留了一雙眼睛在朝中,一隻耳朵在江湖。我知道誰在動刀,也知道刀往哪兒落。”
    “那你早知道他們會來殺我?”
    “血河宗的人用毒,手法和當年昭武伯派出的‘剜心手’一樣。都是先麻痹神經,再一點點割肉取信。”老者盯著他,“你肩上的傷,是不是火燒一樣的疼,又帶著點麻?”
    葉天寒愣了一下。確實如此。
    “那是‘腐筋散’,昭武伯私養的毒師特製。隻有他身邊的人能拿到。”楚狂歌低聲說,“所以這不是血河宗自己來的,是有人讓他們來的。”
    空氣一下子沉了下來。
    葉天寒呼吸重了幾分。他一直以為自己是在跟一群江湖殺手拚命,現在才知道,那一刀一刀,都來自二十年前的舊賬。
    “那你讓我學這刀,到底是為了什麽?”他問,“是為了殺人?還是為了查清這些事?”
    楚狂歌看了他很久,才開口:“斷嶽刀七式,前六式殺敵,第七式斬心。你以為我在教你怎麽砍人,其實我在教你別變成那個拿刀的人。”
    “什麽意思?”
    “你殺霍天雄的時候,有沒有覺得痛快?”老者突然問。
    葉天寒一怔。
    “你把他踹倒,捏住他下巴,那一刻你是不是覺得——終於輪到你踩在他頭上?”
    他沒回答。
    “有感覺就對了。”楚狂歌聲音低下去,“那就是心魔在笑。它喜歡你看別人跪下的樣子。”
    葉天寒喉嚨動了動。
    “武道不是殺人技。”老者緩緩說,“是讓人活著的東西。你師父死在鷹嘴崖,不是因為刀不夠快,是因為他寧可死也不交出糧道圖。因為他知道,那條路通著十萬將士的命。”
    他往前一步,直視葉天寒的眼睛:“你現在握著的這把刀,不隻是為了砍誰。它是替那些說不出話的人說話的。”
    葉天寒低頭看著自己的手。那上麵還有血,有泥,有繃緊的青筋。
    他還想問什麽,遠處突然傳來馬蹄聲。
    火把光晃過營地圍牆,由遠及近。一個士兵騎馬衝進來,大聲喊:“葉火長!鐵轅侯急召!立刻去主營議事!”
    聲音落下,四周安靜了一瞬。
    楚狂歌看了葉天寒一眼,轉身就要走。
    “等等!”葉天寒伸手,“你剛才說武道不是殺人技,那是——”
    老者停下,背對著他,聲音壓得很低:“是守。”
    然後他邁步進了夜色,木杖點地的聲音漸漸遠去。
    葉天寒站在原地,手裏還抓著半截布條。風吹過他的臉,帶來一絲涼意。他抬頭看向南方,那邊黑沉沉的,什麽都看不見。
    但他知道,有個人坐在那裏,握著權,藏著毒,等著看他什麽時候倒下。
    他把剩下的布條塞進懷裏,摸了摸腰間的刀。刀柄有些滑,可能是汗,也可能是血。
    他轉身朝主營方向走去。
    剛走出幾步,腳下一絆,低頭才發現踩到了一塊碎布——是他之前包紮時撕下的。他彎腰撿起來,隨手扔進旁邊的火盆。
    火星跳了一下,燒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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