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鬼灶竊銀案之小乙夢囈,無心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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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灶房裏果然已經冷灶熄火,黑燈瞎火。隻有灶膛深處未燃盡的柴火,偶爾爆出一兩點微弱的猩紅,旋即湮滅在冰冷的灰燼裏,像垂死掙紮的螢火。
    林小乙摸索著找到火鐮,費了好大勁才點燃了一盞小小的、燈油將盡的油燈。豆大的火苗搖曳不定,將他的影子拉得忽長忽短,投在冰冷的牆壁和鍋灶上,形如鬼魅。
    他在鍋裏刮了半天,隻刮到小半碗已經冰涼的、糊底的鍋巴碎屑,硬得能崩掉牙。他又在水缸裏舀了半瓢冷水,就著這冰牙的冷水,艱難地吞咽著那些剌嗓子的食物碎片。
    胃裏被冰冷堅硬的東西填滿,非但沒有帶來暖意,反而勾得一陣陣抽搐般的隱痛。他瑟縮著,坐在冰冷的灶膛前的小凳上,抱著膝蓋,聽著外麵呼嘯而過的夜風,隻覺得從裏到外都冷透了。
    油燈的火苗掙紮了幾下,終於徹底熄滅,燈油耗盡。黑暗和寒冷如同潮水,瞬間將他完全吞沒。
    他不敢再停留。摸索著將碗瓢放回原處,像個幽靈一樣,躡手躡腳地溜出灶房,穿過死寂的庭院。
    公房那邊還亮著燈,隱約能聽到趙雄壓抑的咆哮和吳文低低的辯解聲,顯然爭論還未停止。鄭龍大概還在班房那邊折騰劉三兒和周瘸子。王老五和李四想必早就找地方躲清閑去了。
    林小乙不敢靠近,貼著牆根的陰影,飛快地溜出了縣衙側門。
    平安縣的夜晚,沒有現代城市的霓虹喧囂,隻有沉沉的黑暗和刺骨的寒意。寥寥幾盞燈籠在遠處的街口搖晃,投下昏黃模糊的光暈,反而更襯得小巷深幽,黑暗濃稠。
    他住的地方在城西的貧民區,一座低矮破舊的泥坯房,還是父親留下的。父親殉職後,他就獨自一人住在這裏。家裏值錢的東西早已變賣幹淨,隻剩下四壁空空,比這夜風好不了多少。
    摸黑推開吱呀作響的破木門,一股更陰冷的、混合著黴味和塵封氣息的空氣撲麵而來。他反手插上門閂,甚至懶得點燈——燈油也是要錢的。
    他就著從破窗紙透進來的微弱天光,摸索到牆角那堆幹草鋪就的“床”鋪,和衣躺了下去。扯過那床硬邦邦、幾乎無法保暖的破棉被裹在身上,身體卻依舊控製不住地瑟瑟發抖。
    腳上的濕鞋襪還沒脫,冰冷黏膩地包裹著雙腳,但他實在沒有力氣再去打水清洗了。胃裏的冰冷鍋巴還在隱隱作痛。
    疲憊、寒冷、饑餓、屈辱……種種感覺交織在一起,如同無數細小的冰針,反複刺戳著他的神經。
    高逸的意識在這具備受折磨的少年軀體裏,也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無力。現代社會的資源、技術、權威,在這裏全部歸零。他空有滿腹的刑偵知識和推理能力,卻連最基本的生活都難以維係,連開口說一句真話的資格都沒有。
    他在黑暗中睜大眼睛,望著屋頂模糊的、漏風的破洞,那裏偶爾能窺見一兩顆冰冷遙遠的星子。
    牆頭的濕滑黏膩……瓦片上的暗紅痕跡……灶台上均勻按壓的古怪腳印……鎖孔內那不正常的細微劃痕……
    這些碎片化的線索,如同走馬燈一般在他腦海中反複盤旋、碰撞、組合。
    “外部潛入……翻越院牆……攜帶特殊工具……用模具偽造腳印……幹擾視線……目標明確,直指庫房……”
    “鎖孔內的劃痕……不是撬壓……更像是……某種特殊鑰匙,或者開鎖工具留下的……”
    “牆頭的痕跡……黏土?顏料?……是了!那模具!製作模具的材料殘留!沾了水或者……某種液體,變得濕滑……”
    思路越來越清晰,一個完整的作案過程幾乎要在他腦中重構出來!
    但他能做什麽?
    去找趙雄,說:“趙頭,我發現牆頭有線索,賊人是外麵來的,用了特製的模具和鑰匙?”
    等待他的,隻會是更嚴厲的嗬斥,甚至是一頓板子。沒有人會相信一個掃地帶摔跤的小捕快能看出這麽多門道。更何況,他根本無法解釋自己為何會懂這些。
    絕望如同冰冷的淤泥,一點點淹沒了他。身體的極度疲憊和精神的巨大消耗,終於壓垮了這具年輕的軀體。在寒冷和饑餓的交替侵襲下,他的意識開始模糊,最終沉入了不安的、支離破碎的淺眠。
    他不知道睡了多久,也許很短,也許很長。直到被一陣更猛烈的寒意凍醒。
    破棉被根本擋不住夜深的低溫,濕冷的鞋襪更是像兩塊冰坨子貼在腳上。胃裏的不適變成了明確的絞痛。他蜷縮成一團,在幹草鋪上輾轉反側,睡得極其不踏實。
    半夢半醒之間,現實與夢境、高逸的思維與林小乙的感知徹底混淆在了一起。
    他仿佛又回到了蘇府那冰冷的灶房,看著那個濕漉漉的腳印。
    又仿佛飄到了後院,看著那段濕滑的高牆。
    趙雄的怒吼、鄭龍的嗬斥、王老五的嘲笑、廚娘的咒罵……各種聲音交織成一片喧囂的噪音。
    “……冷……”他在夢中無意識地囈語,牙齒凍得咯咯作響,“……灶台……是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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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好多水……不對……黏糊糊的……”
    他的眉頭緊皺,似乎在夢中極力思考著什麽,嘴唇微微翕動,發出極其含糊不清的、破碎的音節。
    “……印上去的……不是踩……假的……”
    “……牆頭……刮到了……紅的……像泥……”
    “……鑰匙……不一樣……劃了……一道……”
    這些詞語支離破碎,含糊不清,混合在牙齒打顫的咯咯聲和因寒冷而不自覺的吸氣聲中,微弱的幾乎聽不見。
    就像任何一個在饑寒交迫中陷入噩夢的少年,發出的無意義的呻吟和夢囈。
    而在這個時候,縣衙公房的門被輕輕推開。
    趙雄一臉疲憊和挫敗地走了出來,想到院子裏吹吹冷風,清醒一下幾乎要炸開的腦袋。他幾乎已經山窮水盡,吳文的推測雖然有理但無從下手,鄭龍抓回來的人又審不出名堂,孫師爺的敲打言猶在耳……
    他煩躁地踱到院中,正好路過那間耳房。門沒關嚴,裏麵傳出窸窸窣窣的、極輕微的聲響,像是有人凍得發抖的聲音。
    趙雄下意識地朝裏麵瞥了一眼。
    借著微弱的月光,他看到那個瘦小的身影蜷縮在幹草鋪上,裹著那床破被,正不住地發抖,顯然冷得厲害。那小子似乎在做噩夢,眉頭緊鎖,嘴唇不停哆嗦著,發出一些含混不清的囈語。
    趙雄本就心煩,看到這手下最不成器的小子如此狼狽不堪,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下意識就想嗬斥兩句,讓他閉嘴。
    但就在他準備開口的瞬間,幾句極其模糊的、斷斷續續的詞語,飄進了他的耳朵。
    “……冷灶……水……黏的……”
    “……印……假的……”
    “……牆……紅泥……”
    “……鑰匙……劃了……”
    這些詞語本身毫無意義,甚至都連不成句子。
    但在此刻焦頭爛額、滿腦子都是“鬼灶”、“腳印”、“鎖具”、“牆頭”這些概念的趙雄聽來,卻像是一根根細小的針,猝不及防地刺入了他混亂的思維之中!
    冷灶?吳文也強調過灶台是冷的!
    假印?模具印上去的?
    紅泥?牆頭?
    鑰匙劃了?鎖孔?
    趙雄猛地愣在了原地,即將脫口而出的嗬斥卡在了喉嚨裏。他狐疑地眯起眼睛,盯著那個在夢中凍得瑟瑟發抖、胡言亂語的少年。
    是巧合?
    還是……
    林小乙在夢中又咕噥了一句什麽,翻了個身,將破被子裹得更緊,似乎更深地沉入了噩夢中,再無動靜。
    院子裏隻剩下呼嘯的冷風。
    趙雄站在原地,眉頭緊鎖,臉上的煩躁漸漸被一種極度的困惑和難以置信的猜測所取代。他盯著那扇破門看了許久,最終沒有進去,也沒有離開,隻是默默地站在這刺骨的寒夜裏,第一次,對這個他一直視為累贅和笑話的小捕快,投去了真正充滿探究意味的目光。
    而那幾句無人見證的夢囈,卻像投入深潭的幾顆小石子,雖然微弱,卻可能悄然改變著某些東西的流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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