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銅錢記認案之邊軍舊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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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市中那句“沾過軍爺的血”如同鬼魅的低語,日夜縈繞在林小乙心頭。結合銅錢上那酷似朔風關軍旗“雲隼”的暗記,調查的矛頭清晰地指向了與朔風關相關的退役軍人。在鄭龍的全力協助下——這位粗豪的捕快早年曾在邊軍待過一段時月,雖職位不高,卻結識了不少三教九流的軍漢——線索很快收束,聚焦在城西一個不起眼的角落。
那裏有一間門臉破舊的打鐵鋪,爐火常年不熄,叮叮當當的敲打聲是這一帶最熟悉的背景音。鋪子的主人名叫胡老三,曾是朔風關軍中的鐵匠,一手修理兵甲、打造箭鏃的好手藝在軍中小有名氣。六年前,一次意外的爐火爆炸傷了他的右眼和胳膊,雖保住了性命,卻再也無法勝任軍中的高強度勞作,隻得拿著微薄的撫恤,退役返鄉,開了這間小鋪子,靠接些修補鍋鏟、打製鋤頭的零活勉強維生。受傷後,他性情大變,從前那個爽朗健談的軍中漢子,變得沉默寡言,終日與煤灰鐵屑為伴,仿佛要將自己熔進這冰冷的鐵器裏。
為了避免打草驚蛇,林小乙與鄭龍沒有身著公服,也未帶隨從。在一個午後陽光懶散、客人稀少的時分,鄭龍拎著一壺烈性的燒刀子,林小乙跟在他身後,像是兩位尋常訪友的故舊,踏進了那間煙火氣與金屬味混雜的鐵匠鋪。
鋪子裏光線昏暗,隻有爐膛裏將熄未熄的煤塊散發著暗紅的光。胡老三正坐在一個小馬紮上,對著一個需要補洞的鐵鍋發呆,那隻受過傷的右眼渾濁無光,臉上溝壑縱橫,寫滿了風霜與麻木。聽到腳步聲,他緩緩抬起頭,看到鄭龍時,那隻好眼中閃過一絲極微弱的波動,像是死水微瀾,但很快又沉寂下去,隻是啞著嗓子道:“鄭……鄭兄弟?什麽風把你吹來了。”
“來看看老哥哥!”鄭龍哈哈一笑,聲音洪亮,試圖驅散鋪子裏的沉悶,他將酒壺往旁邊滿是鐵屑的木墩上一放,“帶了點酒,咱哥倆好久沒聚了。”
幾碗辛辣的燒刀子下肚,酒精似乎稍稍溫暖了胡老三冰冷的四肢,也撬開了一絲他緊閉的心扉。在鄭龍粗豪卻帶著技巧的引導下,他斷斷續續地回憶起一些邊關的舊事,風雪、沙塵、還有那些曾經並肩如今卻音訊全無的兄弟。他的話語裏帶著一種遙遠的懷念和深沉的疲憊。
時機差不多時,林小乙看似隨意地從懷中摸出那枚帶著飛鳥暗記的銅錢,放在沾滿煤灰和鏽跡的鐵砧上。那枚粗糙的錢幣,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一種不祥的幽光。
“胡老哥,您見識廣,幫我們瞧瞧,這錢……有點特別,您可曾見過?”林小乙語氣平和,像是在請教一個尋常物件。
然而,胡老三的反應卻遠超預期。他捏著酒碗的手猛地一抖,碗裏渾濁的酒液潑灑出大半,淋濕了他破舊的褲腿。他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整個人從馬紮上彈起半截,那隻完好的左眼死死地盯住鐵砧上的銅錢,瞳孔驟然收縮,臉上的皺紋在瞬間仿佛又深刻了數倍,一種混合著極致恐懼、痛苦和難以置信的情緒,如同潮水般湧上他那張蒼老的臉。
“這……這錢……”胡老三的聲音幹澀得如同砂紙摩擦,帶著無法抑製的顫抖,“你們……你們從哪兒弄來的?這東西……這東西不該再出現!”
鄭龍見狀,立刻湊近,壓低聲音,語氣凝重:“胡老哥,你認得這錢?這到底是個什麽來曆?事關重大,你務必說實話!”
胡老三像是被抽幹了力氣,頹然坐回馬紮,猛地抓起酒壺,對著壺嘴灌了一大口,烈酒順著他花白的胡須流下,他也渾然不覺。良久,他才像是從夢魘中掙紮出來,聲音飄忽而痛苦:
“認得……怎會不認得……這就是‘鬼餉’啊……”
“鬼餉?”林小乙的心提了起來。
“就是……就是六年前,那批在滄瀾道被劫的軍餉……私下裏重鑄出來的索命錢!”胡老三的聲音帶著哭腔,仿佛又回到了那個充滿恐慌和猜忌的時期,“當年,有一批數額巨大的軍餉,從京城運往朔風關,途徑滄瀾道時,被一夥裝備精良、來去如風的悍匪劫了!朝廷震怒,派了欽差,查了半年,卻像石頭沉了大海,一點線索都沒有,最後成了懸案……”
他喘著粗氣,指著鐵砧上的銅錢,手指顫抖:“可邪門的是,沒過多久,關內關外,就零星出現了這種私鑄錢!樣式、重量都仿著官製,可這用料,這成色,糊弄鬼呢!還有這個記號……”他的指尖幾乎要碰到那飛鳥暗記,卻又像被燙到般縮回,“這鳥,看著眼熟不?就是照著咱們朔風關軍旗上的雲隼改的,去了爪牙,多了幾分鬼氣!”
“當時軍中就有流言,說那批軍餉根本就沒被運走,可能就在附近被熔了,重鑄成了這‘鬼餉’!這錢……這錢它不幹淨啊!”胡老三的情緒激動起來,眼中布滿血絲,他突然一把抓住鄭龍的手臂,枯瘦的手指因為用力而指節發白,聲音帶著絕望的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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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兄弟!林捕頭!這錢它沾血!沾的都是自己人的血!當年押運的那些兄弟,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後來……後來有幾個不信邪、私下裏想追查這錢來曆的老哥們……也都莫名其妙地死了,不是失足落崖,就是暴病身亡!這東西是催命符!你們聽我一句勸,別再查了!真的會沒命的!那些人……他們手眼通天,心狠手辣啊!”
胡老三幾乎崩潰,老淚縱橫,恐懼已經深入他的骨髓。
林小乙與鄭龍交換了一個無比沉重的眼神。軍餉被截,並非簡單的劫掠,而是可能涉及內鬼的驚天陰謀!被劫軍餉就地私鑄成“鬼餉”,還打上朔風關的標記,這是何等的猖狂與挑釁!這背後隱藏的,是一場膽大包天、裏應外合,貪墨軍餉,並 systeaticay 清理知情人的龐大黑幕!
他們盡力安撫了情緒失控的胡老三,承諾會萬分謹慎,絕不會將他牽扯進來,並留下些銀錢讓他暫時避一避,然後心情沉重地離開了鐵匠鋪。為防萬一,趙雄還派了一名機靈的捕快在遠處暗中監視,保護胡老三的安全。
然而,對方的狠辣和高效,超出了他們的預料。
就在當天深夜,萬籟俱寂之時,那名被派去監視的捕快,連滾爬爬、麵色慘白如紙地衝回縣衙簽押房,聲音抖得不成樣子:“頭兒!林、林哥!不好了!胡……胡老三他……他死了!”
林小乙、趙雄、鄭龍等人心中俱是一沉,火速趕往城西鐵匠鋪。
鋪門虛掩,一股冰冷的死寂取代了往日熟悉的煙火氣。胡老三倒在鋪子後間冰冷的地麵上,雙目圓睜,眼球幾乎要凸出眼眶,臉上凝固著一種極致的驚恐與扭曲,仿佛在死前看到了世間最可怕的景象。他身上不見明顯外傷,隻有脖頸處,有一道極細、如發絲般的紅線,若不仔細看,幾乎無法察覺。
吳文蹲下身,仔細勘驗良久,才緩緩起身,麵色是從未有過的凝重,聲音低沉得仿佛來自地底:“是專業殺手所為。用的是特製的極細金屬絲,從背後勒斃,動作快、準、狠,瞬間切斷喉管,幾乎沒給死者任何掙紮呼救的機會。對方……是高手,而且,對我們的行動一清二楚。”
滅口!
幹淨利落,毫不拖泥帶水!就在他們拜訪胡老三,獲取了關鍵信息的當夜,對方就毫不猶豫地清理了這個潛在的泄密源頭!其反應之迅疾,手段之專業狠辣,以及對官府動向的了如指掌,都令人心底發寒。
林小乙站在胡老三的屍體旁,冰冷的怒意如同岩漿般在胸中翻湧、凝固。他看著胡老三那雙無法瞑目的眼睛,那眼中倒映出的最後恐懼,仿佛也烙印在了他的靈魂上。是因為他們的到訪,才讓這個隻想安穩度完殘生的老兵,暴露在了殺手的視線下,招致了這無妄之災。一種混合著愧疚、憤怒和凜然決心的情緒,幾乎要將他淹沒。
他緊緊握住拳頭,指節因用力而泛白,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帶來刺痛,卻也讓他更加清醒。
“軍餉被截,私鑄鬼錢……這時間點,”林小乙的聲音在死寂的鋪子裏響起,冰冷,清晰,每一個字都像是敲在冰麵上,“與七年前那樁震動朝野的‘朔風關軍械庫神秘失竊案’,幾乎發生在同一時期。”
軍械失竊,軍餉被截並私鑄……這兩樁看似獨立的大案,猶如一對從同一母體誕生的孿生毒蛇,它們的毒牙,共同指向了朔風關的內部,或者說,指向了那個如同龐大陰影般,籠罩在朔風關乃至更廣闊地域之上的——“雲鶴”!
胡老三的死,非但沒有阻斷調查,反而像在濃得化不開的黑暗中,點燃了一支血色的火把。火光雖小,卻清晰地映照出了隱藏怪物那猙獰輪廓的一角。林小乙知道,安慰與退縮都已無用,他與那龐大陰影之間,早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這條用鮮血鋪就的路,他必須咬著牙,走到黑,走到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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