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著三位“仲裁者”那如同三座大山般壓過來的“權威”的“修改意見”，“旅人號”的船員們都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壓力”。
    因為他們無法反駁。甘道夫說得對，這個故事的“力量體係”確實已經瀕臨崩潰，引入“第四麵牆”之外的設定是一個極其冒險也極容易導致“爛尾”的行為。娜塔莎說得也對，劉海這個主角的“性格”確實太多變、太複雜，對於追求“代入感”的普通讀者來說，這並不“友好”。而聖吉列斯的觀點更是一針見血，在經曆了連續的高潮之後，適當的“文戲”是必要的，但是過長的“平淡”確實會消耗掉讀者的“耐心”。
    他們所提出的每一條“意見”都是血淋淋的現實，都是無數“前輩作者”用“失敗”的經驗所總結出來的“金玉良言”。
    如果劉海是一個想要獲得“商業成功”的“網絡寫手”，那麽他現在最應該做的就是跪下來感謝這三位“大神”的指點，然後老老實實地按照他們的要求去修改自己的“大綱”。這是通往“成功”的最快的“捷徑”。
    然而，劉海既沒有反駁，也沒有接受。他隻是靜靜地聽完了所有的“意見”，然後抬起頭看向那三位代表著“絕對權威”的仲裁者，問出了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
    “三位前輩，在你們各自的‘故事’裏，在你們被你們的‘作者’所放棄之前，你們……‘快樂’嗎？”
    這個問題像一把生鏽的鑰匙，瞬間捅進了三位“仲裁者”那塵封已久的、最柔軟的記憶深處。
    那位一直保持著“威嚴”的黃金帝皇聖吉列斯，他那黃金麵具下的眼神猛地顫抖了一下。他想起了自己——那個完美無瑕的、戰無不勝的、被無數人所崇拜的“英雄”。他滿足了“作者”對於一個“完美角色”的所有想象，但是他自己卻一點也不快樂。因為他沒有“弱點”，沒有“弱點”就意味著沒有“成長空間”。他像一個一出場就滿級的“角色”，隻能永遠重複著“勝利”的劇本，直到作者覺得“無聊”了，用一個最草率的理由將他從“故事”裏抹去。他的“精彩”是屬於“讀者”的，而他自己隻有無盡的“空虛”。
    那位胡子拉碴的老法師甘道夫也陷入了沉默。他想起了自己——那個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智慧長者”。他是作者用來解決“劇情bug”的萬能“工具人”，他的每一次出場都是為了給主角送裝備、送線索，或者在最關鍵的時刻出來救場。他的“設定”嚴謹而又強大，但是他自己卻像一個被設定所束縛的囚徒。他不能有自己的“欲望”，不能有自己的“私心”，甚至不能犯一點點“小錯誤”，因為一旦他犯錯了，整個故事的“邏輯鏈”就會崩潰。他活得很“嚴謹”，但是也活得很“累”。
    而那個一直表現得玩世不恭的紅發女特工娜塔莎，她擦拭著手槍的動作也停了下來。她的眼中閃過了一絲自嘲的悲哀。她想起了自己——那個堅強、獨立、充滿了魅力的“女主角”。她是作者用來吸引“讀者眼球”的一個完美的“情感符號”，她可以很“酷”，可以很“性感”，可以為了男主角去死，但是她唯獨不能擁有一個真正屬於“自己”的“人生”。她的“人物弧光”永遠都是圍繞著“別人”而展開，當她的“功能性”被利用完畢之後，迎接她的就隻有一場賺人熱淚的“悲壯犧牲”。她的“鮮活”隻是為了襯托別人的“偉大”。
    “……快樂？”良久，娜塔莎才從那痛苦的回憶中掙脫出來。她自嘲地笑了笑，“我們是‘失敗品’，是‘廢稿’，我們有什麽資格去談論‘快樂’？”
    “不，你們錯了。”劉海搖了搖頭。他的眼神變得無比清澈也無比堅定，“在我看來，你們並不是‘失敗品’，你們隻是遇到了一些不夠‘勇敢’的‘作者’而已。”
    “他們害怕自己的‘故事’會‘不完美’，所以他們不敢給聖吉列斯你加上一個致命的‘弱點’，來讓你體驗‘失敗’與‘成長’的滋味；他們害怕自己的‘設定’會‘出bug’，所以他們不敢讓甘道夫你去犯一個無傷大雅的‘錯誤’，來讓你展現出‘人性’的一麵；他們害怕自己的‘女主角’會搶了‘男主角’的風頭，所以他們不敢給娜塔莎你一條真正獨立於所有人的、屬於你自己的‘故事線’。”
    “他們為了追求所謂的‘完美’、‘嚴謹’和‘商業成功’，而親手閹割了你們那本該擁有的、更加豐滿的‘靈魂’。這才是你們真正的‘悲劇’所在。”
    劉海的這番話像三記重錘，狠狠地敲在了三位仲裁者的心上。因為他說出了他們心中那最深沉的“不甘”。
    “所以，我拒絕你們的‘修改意見’。”劉海看著他們，一字一句地說道。
    “我承認，我的‘力量體係’很不穩定，充滿了‘漏洞’。但是也正因為如此，我的‘故事’才充滿了無限的‘可能性’。我永遠也不知道下一個跳出來幹涉我故事的‘高維存在’會是誰，這種‘未知’本身就是一種最大的‘懸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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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承認，我的‘主角’性格很‘割裂’，很不‘討喜’。但是一個活生生的人難道不就是這樣嗎？誰沒有善良的一麵？誰沒有邪惡的一麵？誰沒有迷茫和掙紮的時候？正是這些互相‘矛盾’的特質才構成了一個真正的、立體的、會呼吸的‘靈魂’！”
    “我也承認，我的‘節奏’有時會很‘拖’。但是一個‘故事’不應該隻有打打殺殺的‘高潮’，它也需要有平淡如水的‘日常’，需要有角色之間那溫情的互動，需要有時間去沉澱那些‘戰鬥’所帶來的‘創傷’與‘思考’。”
    “一個隻有‘爽點’沒有‘回味’的故事，那不叫‘故事’，那叫‘快餐’。”
    “所以……”劉海的目光在三位已經陷入了深深震撼的仲裁者臉上一一掃過。他的臉上露出了一個充滿了“自信”甚至有些“狂妄”的笑容。
    “我的‘故事’也許不‘完美’，但是它是‘活’的，是‘真誠’的，是‘自由’的。”
    “而我相信，這才是一個‘好故事’真正的‘標準’。我也相信，總有那麽一些‘讀者’，他們能欣賞這種‘不完美’的‘真實’。比如我身邊這些願意陪我一起走下去的‘同伴’，比如那個正在等待著我們去更新‘續集’的‘讀書人’文明。這就足夠了。”
    一場酣暢淋漓的“辯論”，一場一個“不知名作者”對整個“行業規則”的公然“挑戰”。劉海將自己那所有的“創作理念”毫無保留地展現在了這三位最權威的“失敗者”麵前。
    他在等待著他們的最終“判決”——是被他們嗤之以鼻認為是“狂妄自大”，然後被永遠地驅逐出這片“廢稿之海”；還是能夠用自己這份近乎於“偏執”的“真誠”打動他們那已經死去已久的“創作之心”。
    大殿之中陷入了長久的死寂。三位“仲裁者”都在低著頭沉思。他們的身上那屬於“廢稿”的“死氣”與那曾經作為“偉大角色”的“榮光”正在進行著激烈的交戰。
    終於，那位一直沉默的老法師甘道夫緩緩地抬起了頭。他那渾濁的眼睛裏竟然重新閃爍起了一絲智慧的光芒。他看著劉海，露出了一個仿佛是幾萬年來的第一個發自內心的微笑。
    “年輕人……”他用一種充滿了“欣慰”的語氣說道，“你讓我想起了我的那個‘作者’在創造我的時候那最初的樣子。那個時候他也像你一樣充滿了‘激情’與‘夢想’，敢於去挑戰所有的‘傳統’。隻可惜後來他被‘數據’與‘市場’給‘綁架’了。”
    他站起身，向著劉海微微地鞠了一躬。“我收回我的‘修改意見’。你的‘故事’雖然充滿了‘漏洞’，但是它卻擁有一個最寶貴的東西。”
    “——‘可能性’。”
    “我投你一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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