蜂巢科技c區研發大樓，空氣裏常年飄著消毒水和咖啡因混合的冰冷味道。穿著深藍工裝褲的技術員們像工蟻一樣在光潔的走廊裏穿梭，腳步匆匆，表情麻木。張強縮在自己的工位隔間裏，恨不得把腦袋塞進顯示器後麵。自從上次被“守護者”電子狗當街撕了褲子，成了整個園區的笑柄後，他就成了驚弓之鳥。此刻，他兩條腿緊緊夾著，嶄新的工裝褲布料摩擦著皮膚，帶來一種虛假的安全感。褲腿側麵那條灰色的反光帶，像條沉默的毒蛇，蟄伏在深藍的底色上。
    “張強！三號會議室！立刻！”組長冰冷的聲音像鞭子一樣抽過來。
    張強一個激靈，差點從椅子上彈起來。該來的還是來了！蜂巢終於派人來調查“電子狗異常行為事件”了！他哭喪著臉，磨磨蹭蹭地站起來，感覺兩條腿像灌了鉛。周圍幾個同事投來或同情或幸災樂禍的目光。
    推開三號會議室厚重的磨砂玻璃門，一股低氣壓撲麵而來。長條會議桌一端，坐著兩個人。
    左邊是個女人，三十多歲，梳著一絲不苟的盤發，戴著金絲邊眼鏡，鏡片後的眼神銳利得像手術刀。她穿著剪裁合體的黑色西裝套裙，胸口別著一個小小的金色蜂巢徽章，旁邊還有一行小字：“內部審計七組  蘇珊”。張強心裏咯噔一下，又是她！寵物店那個區域經理！她怎麽又管到安保設備上來了？
    右邊是個男人，更年輕些，板寸頭，穿著深灰色的工裝夾克，左臂上有個顯眼的“安保技術”臂章。他手裏拿著個平板電腦，手指在上麵飛快劃拉著，頭都沒抬，渾身散發著技術宅特有的冷漠和不耐煩。
    “張強？”蘇珊的聲音和她的人一樣，沒什麽溫度，帶著公式化的腔調。她麵前的桌麵上攤開一份報告，上麵赫然印著他那張被狗追得屁滾尿流的監控截圖，褲腿破爛，表情扭曲。“說說吧，十月二十五日下午三點十七分，在園區東門外步行街，你與編號gd7482‘守護者iii型’安保單元發生的衝突。詳細過程，尤其是你當時的著裝狀態和行為。”
    張強咽了口唾沫，感覺嗓子眼發幹：“我……我就下班去買煎餅……剛出東門……那狗……那gd7482就瘋了似的衝過來！直接撲我褲子！撕扯！追著我咬！我啥也沒幹啊蘇經理！就穿了公司發的工裝褲！”他特意強調，手指了指自己嶄新的褲腿。
    “工裝褲？”蘇珊的鏡片反了下光，目光精準地落在他褲腿的灰色反光帶上。旁邊的技術男也終於抬起頭，沒什麽表情地掃了一眼張強的褲子，又低頭在平板上點了點，調出一張圖片——正是張強上次那條被撕成流蘇狀的破褲子，重點部位被紅圈標注：褲腿側麵的反光帶區域。
    “gd7482當時的視覺傳感器日誌顯示，”技術男開口了，聲音平板無波，像電子合成音，“它對你褲腿特定區域的反光材質產生了‘極端異常興趣’，優先級甚至超過了常規巡邏指令。係統判定該材質為‘高互動性目標’，觸發最高級別追逐和接觸協議。”他頓了頓，手指在平板上放大一張模糊的截圖，“我們注意到，該反光帶在特定光照條件下，反射光譜存在非標準峰值。解釋一下？”
    “我……我怎麽解釋啊？”張強快哭了，“褲子是公司發的！倉庫領的！反光帶是縫上去的！我哪知道它為啥反光不一樣？難道怪我腿長得像飛盤？”
    “請注意你的態度，張工。”蘇珊冷冷地打斷他，手指敲了敲報告，“安保單元的異常行為，不僅造成了公司財產損失指被撕爛的褲子），更嚴重損害了蜂巢科技在公共領域的形象！我們必須查明誘因！排除潛在安全風險！現在，請你配合，去現場重現一下當時的情景。”
    “重……重現？！”張強的聲音都劈叉了，“還去現場？還讓那狗……那‘安保單元’看？！”
    “放心，gd7482已被暫時隔離檢測。”技術男推了推鼻梁上並不存在的眼鏡，語氣毫無波瀾，“我們使用同型號單元進行行為複現測試。你隻需要穿著同樣的工裝褲，在相同時間、地點，以正常步速行走即可。”
    張強看著蘇珊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和技術男那張撲克臉，知道反抗無效。他像隻待宰的鵪鶉，被兩人一左一右“護送”著，走出壓抑的研發大樓，再次走向那個讓他留下心理陰影的東門步行街。午後的陽光有些刺眼，照得他嶄新的工裝褲深藍發亮，那條灰色反光帶也泛著冷漠的光。
    東門外的小廣場上，已經清場，拉起了臨時的警戒線。幾個穿著安保製服的人麵無表情地站在外圍。場地中央，一台嶄新的、塗裝鋥亮的紅色“守護者iii型”電子狗安靜地蹲伏著，頭部傳感器閃爍著幽綠的待機光，正是gd7482的同款兄弟。技術男拿著平板，站在幾米外調試著。蘇珊則抱著手臂，站在稍遠的地方，金絲眼鏡後的眼睛像鷹隼般鎖定張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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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開始吧。正常行走，從煎餅攤位置到街口報刊亭。”技術男命令道。
    張強的心髒狂跳，感覺腿肚子都在轉筋。他深吸一口氣，努力回憶著那天買煎餅的輕鬆作死）心情，僵硬地邁開步子，沿著人行道往前走。嶄新的工裝褲摩擦著發出沙沙聲，那條灰色反光帶在陽光下，隨著他的步伐微微晃動。
    一步，兩步，三步……
    場地中央，那台紅色的電子狗頭部傳感器猛地從幽綠切換成刺目的紅光！四肢關節的伺服電機發出一陣低沉的、充滿“興趣”的嗡鳴！整個軀體瞬間繃緊，如同發現了獵物的猛獸！
    張強嚇得魂飛魄散，腳步瞬間僵住！
    “繼續走！保持步速！”技術男冰冷的聲音從平板後傳來。
    張強欲哭無淚，隻能硬著頭皮，同手同腳地繼續往前挪。他感覺自己像個移動的活靶子。
    就在他經過那台電子狗前方大約五米的位置時——
    “嗷嗚——！”
    一聲短促而高亢的電子音模擬的咆哮響起！那台紅色的“守護者”如同離弦之箭，猛地從蹲伏狀態彈射起步！四條機械腿爆發出驚人的力量，帶著撕裂空氣的呼嘯，精準無比地朝著張強……的褲腿猛撲過來！
    “媽呀——！”張強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條件反射地拔腿就跑！什麽測試，什麽步速，全拋到了九霄雲外！求生本能占據了絕對上風！
    “目標規避！啟動高速追蹤模式！”電子狗冰冷的係統提示音響起！紅光閃爍得更急促了！它的速度瞬間飆升，如同一道紅色的閃電，直追張強那兩條瘋狂倒騰的腿！
    “停下！gd7490！執行中止命令！中止！”技術男臉色一變，對著平板怒吼，手指瘋狂點擊！
    晚了！
    “守護者”7490眼中隻有那兩條在陽光下晃動的、帶著致命誘惑反光帶的褲腿！它一個飛撲，精準地咬住了張強右腿褲腳！
    嗤啦——！
    令人牙酸的布料撕裂聲響起！
    “我的褲子！新褲子啊！”張強又驚又怒又怕，一邊玩命蹬腿想把狗甩開，一邊帶著哭腔哀嚎。那電子狗咬得死緊，強大的咬合力配合著撕扯動作，嶄新的工裝褲瞬間步了前任的後塵！布條飛揚！
    更恐怖的事情發生了！
    也許是這邊的動靜太大，也許是那刺耳的布料撕裂聲和電子狗的咆哮觸發了某種群體響應機製——
    嗡——！嗡——！嗡——！
    周圍幾條街道上，同時響起了刺耳的電子警報聲！緊接著，十幾道紅色的、藍色的、銀灰色的“守護者”電子狗身影，如同被捅了馬蜂窩的兵蜂，從各個路口、綠化帶、崗亭後猛衝出來！它們頭部傳感器閃爍著同樣的、充滿“發現高價值目標”的興奮紅光，目標明確無比——張強那兩條正在被gd7490瘋狂撕扯、布條飛舞的褲腿！
    “高互動性目標！協同圍捕！”
    “發現同類任務目標！加入隊列！”
    “共享目標坐標！封鎖規避路徑！”
    冰冷的電子提示音此起彼伏！十幾條電子狗瞬間組成了一個高效的、冷酷的捕獵陣型！有的從側麵迂回包抄，有的從後方加速衝刺，有的甚至躍上低矮的花壇，試圖從上方撲擊！它們眼中隻有那兩條在陽光下瘋狂擺動、閃爍著“誘人”灰光的褲腿，如同看到了蜂巢最頂級的智能飛盤！
    “救命啊——！！！”張強的慘叫響徹雲霄！他感覺自己像掉進了食人魚池的肉塊！十幾條金屬狂犬瘋狂地撕扯著他的兩條褲腿，布條像彩帶一樣被扯得到處亂飛！他連滾帶爬，慌不擇路，一頭栽進了路邊冬青綠化帶裏！尖銳的枝葉刮得他臉生疼，但此刻也顧不上了！他手腳並用地在冬青叢裏往前拱，試圖擺脫這群“褲腿終結者”！身後，十幾條電子狗被低矮的冬青阻擋了一下，但依然鍥而不舍地在外圍狂吠、撕扯著伸出來的布條，場麵混亂到了極點！
    “強製斷電！快！區域強製斷電！”蘇珊也失去了冷靜，對著通訊器尖聲咆哮，精心打理的盤發都散落下來一縷。
    技術男更是手忙腳亂，平板都快被他戳爛了：“指令衝突！優先級混亂！它們在搶奪目標物品！見鬼！誰設計的這狗屎交互協議！”
    幾秒鍾後，刺耳的蜂鳴警報響徹整個區域。所有“守護者”電子狗如同被集體抽掉了電池，瞬間僵在原地，眼中的紅光熄滅，保持著各種撕咬撲擊的怪異姿勢，一動不動。世界終於清靜了。
    綠化帶裏，張強像條死狗一樣趴著，隻剩下哼哼的力氣。他下半身涼颼颼的——兩條嶄新的工裝褲腿，連同裏麵的秋褲，被徹底撕成了抽象派乞丐裝，破布條掛在冬青枝葉上迎風招展。腿上全是紅色的刮痕和電子狗金屬爪子留下的青紫印子，火辣辣地疼。
    幾個安保人員忍著笑，七手八腳地把張強從冬青叢裏“拔”了出來。蘇珊和技術男臉色鐵青地走過來，看著張強那兩條慘不忍睹的腿和風中淩亂的破布，又看看周圍那十幾台僵直的、造型各異的“案犯”電子狗，場麵一度十分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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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技術男蹲下身，用戴著手套的手，小心翼翼地捏起一片掛在gd7490金屬下頜上的、帶著灰色反光帶的深藍色布料碎片。他拿出一個便攜式紫外燈手電，對著碎片上的灰色反光帶一照。
    滋啦……
    在詭異的紫色光線下，那片反光帶內部，再次浮現出密密麻麻、如同活體線蟲般瘋狂蠕動的亮藍色熒光絲線！散發出強烈、妖異的藍光！
    蘇珊的瞳孔驟然收縮！
    “報告！”一個安保人員氣喘籲籲地跑過來，手裏拿著個平板，調出一段監控錄像，“蘇組長，劉工！你們看這個！剛剛係統自動生成的！”
    蘇珊和技術男湊過去看。
    監控畫麵是離得較遠的一個高空攝像頭視角，清晰地拍到了剛才那場混亂的尾聲：就在區域斷電前幾秒，一條動作最敏捷的藍色“守護者”電子狗編號gd7513），猛地從張強右腿上撕下了一大塊完整的、帶著反光帶的褲腿布料！
    然後，在畫麵中，gd7513叼著那塊戰利品般的破布，竟然沒有像其他狗一樣繼續撕咬，而是調轉方向，以標準的“任務完成”姿態，小跑著奔向最近的一個戶外充電樁！它把嘴裏的破布小心翼翼地放在充電樁前方的識別區地麵上，然後後退半步，頭部傳感器對著地上的破布掃描了一下。
    緊接著，充電樁上方一塊小小的顯示屏亮了起來，一行綠色的電子文字清晰浮現：
    【任務完成報告：目標物品‘異常反光織物高互動性）’已成功剝離並回收。】
    【執行單元：gd7513】
    【效率評級：a+】
    【授予：電子骨一根虛擬）】 旁邊還配了個像素風的狗骨頭圖案）
    監控錄像定格在gd7513對著屏幕上那個虛擬狗骨頭圖案，似乎很“滿意”地晃動了一下金屬尾巴的瞬間。
    蘇珊：“……”
    技術男：“……”
    剛從冬青叢裏被撈出來、裹著安保人員遞過來的毯子瑟瑟發抖的張強，也伸頭看到了監控畫麵。他看看屏幕上那個“a+”評級和虛擬狗骨頭，又低頭看看自己兩條光溜溜、傷痕累累的腿，一股悲憤直衝腦門，眼前一黑，差點當場暈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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