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絕食抗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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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市大學動物行為研究所,吳明哲的獨立實驗室裏彌漫著一股絕望的氣息。昂貴的精密儀器安靜地運轉著,恒溫恒濕係統發出低沉的嗡鳴,但這掩蓋不了角落裏那隻豪華倉鼠籠裏傳來的、令人心驚肉跳的“咚咚”聲。
    “金元寶!停下!祖宗!停下啊!”吳明哲教授趴在觀察玻璃前,金絲眼鏡歪斜地掛在鼻梁上,平時一絲不苟的頭發亂得像雞窩,臉色慘白,聲音帶著哭腔,手指徒勞地在玻璃上敲打著。他旁邊站著同樣麵無人色的房東老王,兩人活像守靈。
    籠子裏,曾經肥碩慵懶的金元寶,此刻像個失控的金色小炮彈。它不再倒立吃飯,而是發了瘋似的在籠子裏高速衝刺!撞向堅固的亞克力牆壁!撞向金屬欄杆!撞向食盆!每一次撞擊都發出沉悶的“咚”響,小小的身體被狠狠彈開,摔在地上,金黃的毛發淩亂,甚至能看到細微的擦傷和淤痕。它毫不停歇,喘著粗氣,黑豆小眼赤紅一片,仿佛體內有團永不熄滅的邪火在灼燒,隻有通過這種近乎自殘的撞擊才能發泄一絲絲!
    “它……它不吃不喝!就撞!撞了一天一夜了!”房東老王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指著籠子裏被撞翻的食盆和水壺,“吳教授!你不是專家嗎?快想辦法啊!再撞下去要出鼠命了!”
    “辦法?我他媽有什麽辦法?!”吳明哲猛地直起身,煩躁地抓著自己的頭發,眼鏡徹底滑落掉在地上也顧不上撿,“生理指標全正常!血液分析沒炎症!腦部掃描沒腫瘤!骨骼肌肉沒損傷!它健康得能跑馬拉鬆!可它就是在自殺!這他媽違反一切行為學邏輯!違反生物學!違反物理學!”他對著空氣揮舞著拳頭,像個被科學之神拋棄的信徒,瀕臨崩潰。
    “肯定是那個破手環!那個陳小樂的破爛玩意兒!”房東老王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指著金元寶前爪上那個被剪斷了連接線、隻剩下矽膠腕帶和一小塊電路板殘骸口香糖還頑強地粘著)的“迷你手環”,“自從戴了這鬼東西!它就瘋了!先是倒立吃飯!現在撞牆!絕對是後遺症!”
    吳明哲的目光死死盯在那個簡陋的矽膠腕帶上,眼神複雜,混雜著恐懼、憤怒和一絲被顛覆認知的茫然。他想起了那個被他斥為“民科”的陳小樂,想起了對方被自己羞辱後憋屈的臉。難道……那堆垃圾真有什麽邪門的力量?他引以為傲的科學解釋不了金元寶的行為,就像解釋不了它當初的倒立吃飯一樣!
    “備車!去綠洲!”吳明哲猛地抓起地上的眼鏡戴上,聲音嘶啞地吼道,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找他們的生物診療中心!他們……他們可能有辦法!”他想起了那個神秘的區域經理蘇珊,想起了她那句“對生物群體行為模式很感興趣”。金元寶的異常,或許已經超出了普通獸醫的範疇。
    綠洲身心療養中心附屬生物診療中心,環境優雅得像五星級酒店。薄荷綠色的主色調,柔和的燈光,空氣裏飄著淡淡的、讓人放鬆的精油香氛。穿著同樣薄荷綠製服的工作人員笑容可掬,但眼神深處透著一種程序化的疏離。
    接待吳明哲和老王的,是一個頭發梳得油光水滑、穿著白大褂的年輕獸醫,胸牌上寫著“dr. 李”。他臉上掛著職業化的、溫和得體的微笑,聽完吳明哲語無倫次、夾雜著大量術語和崩潰情緒的敘述,又隔著特製的觀察箱看了看裏麵依舊躁動不安、時不時撞一下箱壁的金元寶。
    dr.李臉上沒有絲毫驚訝,反而露出一種“果然如此”的了然表情。他拿起一個平板,對著金元寶掃描了一下,屏幕上跳出複雜的生理數據和波形圖。
    “二位不必過度擔憂。”dr.李的聲音溫和舒緩,帶著一種能安撫人心的魔力,“根據我們的快速生物場掃描和生理數據分析,貴寵物的狀況非常明確。”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絲眼鏡款式比吳明哲的時髦多了),指著平板上一條劇烈波動的、代表“愉悅興奮”神經遞質水平的曲線,那曲線幾乎頂到了屏幕上限。
    “它並非痛苦或自殘。恰恰相反,”dr.李露出一個專業而神秘的微笑,“它正處於一種極致的、持續性的‘過度愉悅’hypereuphoria)狀態。我們檢測到其體內多巴胺、內啡肽等愉悅相關神經遞質水平嚴重超標,處於極度亢奮狀態,能量無處釋放,才表現出這種看似衝動的物理性宣泄行為。”
    “過……過度愉悅?”吳明哲和老王目瞪口呆,下巴差點掉下來。看著籠子裏撞得毛發淩亂、眼神赤紅的金元寶,這玩意兒跟“愉悅”有半毛錢關係?!
    “沒錯。”dr.李肯定地點點頭,語氣篤定,“這種罕見的生理性亢進,通常由強大的正向神經刺激引發。雖然我們暫時無法確定具體誘因他瞥了一眼金元寶爪子上的矽膠腕帶殘骸,眼神若有所思),但治療方案是明確的——需要中和這種過度的愉悅刺激,使其生物場恢複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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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放下平板,從白大褂口袋裏掏出一張印著綠洲“∞”ogo的處方箋,用一支昂貴的鋼筆在上麵龍飛鳳舞地寫下幾行字,然後優雅地撕下來,遞給還在石化狀態的吳明哲。
    吳明哲下意識地接過處方箋,低頭看去。
    【診斷:持續性過度愉悅亢進綜合症sehs)】
    【處方:每日接受特定頻率悲傷情緒聲波幹預,不少於60分鍾。】
    【推薦媒介:經典二胡獨奏曲《二泉映月》全本)】
    【療程:持續至亢進行為消失,生物場恢複平衡。】
    【綠洲身心療養中心附屬生物診療中心  dr. 李】
    處方箋底部,那個薄荷綠色的“∞”符號,在燈光下泛著柔和卻冰冷的光澤。
    悲傷情緒聲波幹預?《二泉映月》?給倉鼠聽?吳明哲感覺自己的世界觀被按在地上反複摩擦。他拿著這張荒誕絕倫的處方箋,看著dr.李那張寫滿專業自信的臉,再看看觀察箱裏依舊在“愉悅”撞牆的金元寶,一股巨大的荒謬感讓他幾乎站立不穩。
    “陳……陳小樂……”房東老王喃喃自語,猛地抓住吳明哲的胳膊,“找陳小樂!他有那個什麽月亮的磁帶!”
    “啥玩意兒?給我的倉鼠開音樂處方?還點名要《二泉映月》?”
    “疑難雜症”維修店裏,陳小樂捏著那張綠洲的處方箋,眼珠子瞪得溜圓,看看一臉焦急狼狽的吳明哲和房東老王,又看看籠子裏蔫頭耷腦、但眼神深處還殘留著一絲狂躁的金元寶它暫時撞累了)。他剛從音像店那攤渾水裏脫身,正研究牆上錄下的詭異聲波,腦子還沒轉過來。
    “對!就是它!綠洲的獸醫開的!說金元寶是‘過度愉悅’!得用悲傷音樂對衝!”房東老王急吼吼地解釋,唾沫星子橫飛。
    “過度愉悅?”陳小樂差點笑噴,指著籠子裏毛發淩亂、生無可戀的倉鼠,“它這德行像過度愉悅?綠洲那幫人腦子被門夾了吧?”他嘴上嘲諷著,心裏卻猛地一動。綠洲?又是綠洲!他們似乎對聲音頻率影響生物狀態格外著迷?從魚缸芭蕾到鄰居的40hz腦波鎖定,現在連倉鼠都要音樂治療?
    一個念頭閃過。他那個泡麵桶探測器錄下的牆壁高頻尖峰,還有鄰居被鎖定的40hz腦波……綠洲開出的“悲傷聲波幹預”,會不會是某種反向的“解藥”或“幹擾”?
    “少廢話!磁帶呢?”吳明哲早已沒了教授的架子,紅著眼催促,語氣近乎哀求,“不管有沒有用!試試!再撞下去它真沒命了!”他看著金元寶,眼神裏充滿了對自己無能的痛恨和對這個荒謬處方的最後一絲希望。
    陳小樂撇撇嘴,從工作台抽屜深處掏出那盤失而複得的《二泉映月》磁帶,還有他那台傷痕累累的隨身聽。他麻利地把磁帶塞進去,按下播放鍵。
    嘶啦……嘶啦……
    熟悉的電流底噪後,阿炳那如泣如訴、悲涼入骨的二胡聲,如同冰涼的泉水,瞬間流淌出來,灌滿了狹小油膩的維修店。
    陳小樂把隨身聽的喇叭口對準了倉鼠籠。
    金元寶那兩隻耷拉著的耳朵,在第一個悲愴的音符鑽入籠子的瞬間,猛地豎了起來!它小小的身體明顯僵硬了一下,赤紅的眼睛裏閃過一絲茫然。
    二胡的旋律繼續,帶著人間至苦的哀婉和蒼涼,絲絲縷縷,纏繞不絕。那聲音不高亢,卻帶著一種穿透靈魂的力量。
    金元寶的反應出乎所有人意料!
    它沒有安靜下來聆聽,也沒有繼續發瘋撞籠。
    它猛地伸出兩隻小小的前爪,死死地、極其擬人化地捂住了自己毛茸茸的耳朵!小小的腦袋拚命地左右搖晃,黑豆眼裏充滿了痛苦和抗拒!仿佛那悲涼的音樂不是解藥,而是穿腦的魔音!
    “吱——!”它甚至發出了一聲短促、尖銳、充滿抗議的叫聲!身體縮成一團,瑟瑟發抖,像在承受某種巨大的痛苦!
    “這……這怎麽回事?”房東老王傻眼了,“它好像……很討厭這曲子?”
    吳明哲也懵了,看看痛苦捂耳的倉鼠,又看看播放著悲涼音樂的隨身聽,再看看陳小樂。
    陳小樂卻盯著金元寶那雙死死捂住耳朵的爪子,眼神亮得嚇人!捂耳朵?抗拒?這反應……不對勁!非常不對勁!綠洲的處方是悲傷音樂中和“過度愉悅”,可金元寶的表現,更像是這音樂本身讓它極其難受!
    他猛地想起自己探測器錄下的高頻尖峰!想起鄰居被鎖定的40hz腦波!《二泉映月》的旋律低沉悲涼,主要頻率遠低於40hz!難道……這曲子本身的低頻特性,或者其中蘊含的某種情感頻率,能幹擾蜂巢綠洲)植入的那種操控信號?
    一個更大膽的猜想在他腦中炸開:綠洲開這個處方,根本不是治病!是試探!是確認!他們想看看這盤磁帶,或者說這首曲子,對“被改造”的生物體到底有什麽影響!
    陳小樂嘴角緩緩咧開一個毫無笑意的弧度。他拿起隨身聽,把音量又調大了一點。阿炳那悲苦的嗚咽聲在維修店裏回蕩,更加清晰。
    籠子裏,金元寶捂耳朵捂得更緊了,整個身體抖得像風中的落葉。
    “吳教授,”陳小樂轉過頭,眼神銳利如刀,“想救你的倉鼠?光聽曲子可能不夠。我們得知道,它爪子上的那個破手環殘骸,還有綠洲給的‘愉悅’診斷……到底藏著什麽貓膩。或許……該把它爪子上的玩意兒,連上我的機器,好好‘聽’一聽了?”他拍了拍桌上那個剛修好的、扣著泡麵桶的破爛探測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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