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降職預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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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默盯著手機屏幕上那條冰冷的“文化保護名錄”推送,胃裏的絞痛像有隻手在狠命擰著。綠洲班車在舊貨市場外的驚鴻一瞥,像根冰冷的刺紮在背上。他灌了兩口冰涼的礦泉水,壓下喉嚨口的灼燒感和翻騰的惡心,抓起桌上那台泡麵桶探測器,塞進一個不起眼的帆布工具包。不能再等了。綠洲的手已經伸向父親,他必須行動。而行動,需要更多證據,更硬的鐵板釘釘!
    他要去的地方是城市廣播電台技術部。周默在這裏幹了五年,熟悉這裏的每一台設備,每一條線路,也熟悉這裏的……官僚和麻木。但這裏有一台寶貝——一台精度遠超他那個泡麵桶的、退役的老式專業聲譜分析儀,躺在雜物間的角落裏吃灰。他需要它,來“聽”清楚牆壁裏、唱片裏、甚至空氣中,那些看不見的蜂巢“聲音”。
    午後的電台大樓安靜得像個巨大的蜂巢,隻有空調管道低沉的嗡鳴和遠處導播間傳來的模糊人聲。周默熟門熟路地刷卡進了技術部後門,避開幾個在茶水間閑聊的同事,像隻老鼠一樣溜進堆滿淘汰設備的雜物間。灰塵在斜射進來的陽光裏飛舞。角落裏,那台蒙塵的、有著巨大旋鈕和綠色熒光屏的“老古董”分析儀安靜地蹲著,像頭沉睡的巨獸。
    周默心頭一熱,顧不上髒,立刻動手清理灰塵,接上電源線。老機器發出低沉的嗡鳴,綠色的熒光屏掙紮著亮起,光柵掃描線緩緩鋪開。成了!他小心翼翼地從帆布包裏拿出泡麵桶探測器,準備把記錄下來的鄰居歌聲和牆壁高頻尖峰數據導入這台專業設備進行深度分析。
    就在他全神貫注接線的時候——
    “周工?稀客啊!”
    一個油膩膩的、帶著濃重煙味的聲音在門口響起,像一盆冷水澆在周默頭上。
    周默猛地回頭。技術部主任張台長,頂著個油光鋥亮的地中海腦袋,腆著啤酒肚,像座肉山一樣堵在雜物間門口。他手裏夾著根快燒到過濾嘴的煙,眯縫著小眼睛,上下打量著周默和他麵前那堆“破爛”,臉上掛著那種領導視察基層特有的、混合著審視和輕蔑的笑容。
    “張台。”周默心裏咯噔一下,麵上盡量平靜,手上接線動作沒停。
    “搗鼓什麽呢這是?”張台長踱步進來,皮鞋踩在灰塵上發出吱呀聲,目光掃過那台老式分析儀和周默手裏那個散發著泡麵味的“神器”,眉頭嫌惡地皺成了疙瘩,“這都什麽年代的古董了?還有你這桶……周工啊,不是我說你,技術部雖然清閑點,你也不能把垃圾往這兒搬吧?這味兒!”
    “張台,我在做點個人研究。”周默吸了口氣,決定直接攤牌一部分,爭取主動,“我發現一些異常的聲波信號,可能涉及公共安全……”
    “異常聲波?”張台長像是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從鼻腔裏噴出一股帶著煙臭味的冷氣,打斷了周默,“周默!你是不是閑出毛病了?還是被隔壁老王頭那破唱機吵得神經衰弱了?什麽異常聲波?是隔壁廣場舞大媽的低音炮擾民了,還是你家電水壺燒開了水響?”
    他往前逼近一步,肥胖的身軀帶來一股壓迫感,油膩的手指幾乎戳到周默鼻尖上,聲音陡然壓低,帶著毫不掩飾的威脅:“我警告你!別整天神神叨叨的!台裏最近要精簡增效,技術部是重點!你那個‘疑難雜症’的破電台專欄收聽率墊底多久了?啊?再他媽給我整這些幺蛾子,傳播什麽‘異常聲波’、‘信號威脅’的謠言擾亂人心……”
    他頓了頓,小眼睛裏閃過一絲惡毒的光,嘴角咧開一個刻薄的弧度:“信不信我明天就讓你卷鋪蓋滾蛋?哦,不對,看在你幹了這麽多年的份上,給你留個位置——去一樓掃廁所!正好跟那些‘異常聲波’好好交流交流!”
    掃廁所!赤裸裸的羞辱!周默的臉瞬間漲紅,額角青筋突突直跳。胃部的絞痛混合著被威脅的怒火,讓他眼前發黑。他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陷進掌心。他知道張台長這人好大喜功、媚上欺下,但沒想到能無恥到這個地步!
    “張台,我沒有傳播謠言!我有數據!”周默強壓著怒火,指著已經啟動的老式分析儀屏幕,“你看這高頻區域的尖峰……”
    “看個屁!”張台長粗暴地打斷他,看都不看屏幕,一把奪過周默手裏那個泡麵桶探測器,像丟垃圾一樣隨手扔進旁邊的廢紙簍裏,發出“哐當”一聲悶響!“破銅爛鐵!周默,我最後警告你一次!管好你的嘴!再讓我聽見一句瘋話,明天保潔組報到!聽見沒有?!”
    他惡狠狠地瞪了周默一眼,仿佛在看一堆礙眼的垃圾,然後重重哼了一聲,轉身挺著肚子走了,留下滿屋子劣質煙味和無聲的屈辱。
    周默站在原地,像一尊被釘住的石雕。帆布工具包掉在地上,裏麵的零件散落出來。他看著廢紙簍裏那個沾滿灰塵和紙屑的泡麵桶探測器,再看看老式分析儀屏幕上依舊在跳動的、無人理睬的頻譜線,一股巨大的無力感和冰冷的憤怒席卷全身。掃廁所……蜂巢的陰影無處不在,連他曾經熟悉的工作場所都成了窒息的牢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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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胃裏的絞痛更加劇烈,冷汗順著額角流下。他扶著冰冷的儀器外殼,緩了好一會兒,才拖著灌了鉛的雙腿,慢慢走出雜物間,朝一樓的公共廁所走去。張台長那惡毒的威脅像魔咒一樣在耳邊回響,他現在真需要找個地方冷靜一下,順便……解決一下生理需求。
    男廁所裏光線昏暗,彌漫著消毒水和陳年尿垢混合的難聞氣味。周默推開一個隔間門,反鎖,無力地坐在冰涼的塑料馬桶蓋上,雙手撐著額頭,試圖理清混亂的思緒和翻江倒海的胃。
    就在這時,隔間外傳來一陣刻意放輕的腳步聲,伴隨著窸窸窣窣的塑料包裝撕扯聲。
    周默眉頭一皺,警惕地屏住呼吸,眼睛湊近隔間門板下方的縫隙。
    隻見一個穿著電台後勤維修工製服、戴著鴨舌帽的瘦小身影,正鬼鬼祟祟地蹲在洗手池下方的工具櫃旁。他背對著周默的隔間,從懷裏掏出一個巴掌大小、造型圓潤的白色塑料盒子,上麵印著蜂巢的六邊形ogo。盒子側麵有個小孔,隱約可見裏麵的風扇葉片。
    那人熟練地撕開盒子包裝,又從口袋裏摸出一個同樣印著蜂巢ogo的、像小墨水瓶一樣的替換芯。他小心翼翼地把替換芯插進盒子底部的卡槽,然後站起身,踮著腳,把那白色盒子放在了洗手池上方、靠近通風口的牆壁瓷磚縫隙裏,還用雙麵膠粘了一下固定。
    做完這一切,他警惕地左右張望了一下沒注意到下方隔間門縫裏的眼睛),壓低了帽簷,快步離開了廁所。
    周默的心髒狂跳起來!蜂巢的香薰機?偷偷裝在這種地方?這玩意兒他在蜂巢大廈的廁所裏見過!釋放著那種甜膩的、讓人昏昏欲睡的氣味,說是“舒緩身心”!但出現在這裏?結合剛才張台長的威脅和雜物間的不歡而散,這絕不是巧合!
    他猛地推開隔間門,衝到洗手池前,仰頭盯著那個粘在牆縫裏的白色塑料盒子。盒子頂部的指示燈亮著幽綠的光,極其安靜,幾乎聽不到風扇聲。但很快,一股極其熟悉的、甜膩得發齁的香味開始從出風口彌漫開來——正是《微笑曲》改編香薰的“標準款”!
    “操!”周默低罵一聲,一股邪火直衝天靈蓋!這他媽是監視?是洗腦?還是……針對他的“特殊照顧”?他下意識地就想伸手把那玩意兒摳下來砸了!
    就在他的手指即將碰到香薰機外殼的瞬間——
    嗡……滋滋……
    香薰機內部的風扇聲突然變得異常!不再是安靜的低鳴,而是發出一種卡頓的、如同老磁帶絞帶的“咯噔…咯噔…”聲!
    緊接著,那甜膩的香薰味驟然中斷!
    香薰機頂部的指示燈由幽綠瞬間變成了刺目的紅色!瘋狂閃爍!
    下一秒——
    一個極其高亢、扭曲、如同鬼哭狼嚎般的聲音猛地從香薰機的出風口爆發出來!瞬間撕裂了廁所的寂靜!
    “啊~哦!啊~哦誒!阿塞弟!阿塞刀!阿塞大哥帶個刀!”
    是龔琳娜的《忐忑》!而且還是最聲嘶力竭、荒腔走板的那一段!尖銳、怪異、毫無節奏感的歌聲在空曠的廁所裏瘋狂回蕩、撞擊著瓷磚牆壁,形成令人頭皮發麻的混響!聲音之大,震得周默耳膜嗡嗡作響!
    “臥槽!!!”周默嚇得差點原地蹦起來!這他媽是什麽鬼畜展開?!
    幾乎同時!
    “哐當!”一聲巨響從隔壁女廁所傳來!伴隨著一聲女人的尖叫和什麽東西摔碎的聲音!
    “媽呀!什麽鬼東西?!”一個女同事驚恐的喊聲穿透廁所隔板。
    “噗通!”另一個隔間裏,似乎有人嚇得從馬桶上摔了下來!
    緊接著,周默這邊的男廁所門被猛地推開!剛才那個安裝香薰機的後勤維修工去而複返,他臉色煞白,驚恐地看著那個正在瘋狂嘶吼《忐忑》的香薰機,手忙腳亂地撲上去想把它摳下來!
    “別唱了!祖宗!停下!”他徒勞地拍打著閃爍紅光的香薰機外殼,聲音帶著哭腔。那香薰機像是徹底瘋魔了,“啊哦誒”的怪叫一聲比一聲高亢,毫無停歇的意思!
    混亂中,張台長那肥胖的身影也氣急敗壞地出現在廁所門口,油亮的腦門上全是汗,對著那個快急哭的維修工咆哮:“怎麽回事?!誰讓你裝這玩意的?!什麽破東西!快給我關了!台長室都聽見了!像話嗎?!”
    廁所裏,《忐忑》的魔音穿腦還在持續,混合著張台長的咆哮、維修工的哀求、隔壁女同事的尖叫和摔東西聲,亂成一鍋煮沸的粥。
    周默靠在冰冷的瓷磚牆上,看著眼前這荒誕絕倫的一幕,看著那個瘋狂嘶吼的蜂巢香薰機,再想想張台長剛才那句“掃廁所”的威脅,一股強烈的、冰冷的諷刺感混合著幸災樂禍,讓他胃部的絞痛都神奇地緩解了不少。
    他嘴角緩緩勾起一個無聲的、極其難看的笑容。蜂巢的“微笑”……看來也有卡碟的時候?而且一卡,就卡成了驚天動地的《忐忑》?
    這潭渾水,真是越來越有“味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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