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豐饒角”垃圾轉運站，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像一頭匍匐在陰影裏的鋼鐵巨獸，喘息著散發出濃烈而複雜的腐敗氣息。堆積如山的黑色垃圾袋在微弱的天光下勾勒出猙獰的輪廓，濕漉漉的地麵反射著遠處城市霓虹的模糊光暈，混雜著鐵鏽、化學品和腐爛有機物的味道濃得幾乎能凝結成塊，沉甸甸地壓在胸口。
    小樂像隻瘦削的壁虎，緊貼著一堵由廢棄冰箱和破舊沙發堆砌成的“峭壁”陰影移動。他的舊帆布包斜挎在身後，裏麵裝著今天的“收獲”：幾個癟掉但還能換幾分錢的鋁罐，一小捆韌性不錯的電線。空氣冰涼潮濕，帶著露水的味道，卻絲毫衝不淡那股深入骨髓的腐臭。他習慣性地掃視著這片熟悉的“領地”，目光銳利如鷹。
    突然，一堆被壓扁的、印著快餐店ogo的硬紙板箱邊緣，一小團微微顫抖的棕色毛球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是一隻倉鼠。體型比常見的寵物倉鼠要大一圈，但此刻的狀態極其糟糕。它側躺在冰冷的、沾滿油汙的水泥地上，小小的身體劇烈地起伏著，每一次呼吸都伴隨著痛苦的抽搐。原本應該油光水滑的棕色皮毛沾滿了泥汙和某種可疑的暗色粘液，糾結成一綹一綹。最引人注目的是它的頭部——額頭靠近左眼的位置，有一片明顯的擦傷，滲出的血珠已經半凝固，將周圍的毛發粘結成硬塊。它小小的爪子無意識地抓撓著地麵，喉嚨裏發出極其微弱、斷斷續續的“吱…吱…”哀鳴，黑豆似的眼睛半閉著，眼神渙散，充滿了痛苦和極度的恐懼。
    “大黃！是不是你幹的？！”小樂下意識地低吼一聲，以為又是那條缺耳朵的“地頭蛇”在欺淩弱小。他警惕地環顧四周垃圾山的陰影，卻沒發現大黃和其他流浪狗的蹤跡。空氣中隻有死寂和濃重的臭味。
    不是狗。小樂皺緊眉頭，小心翼翼地靠近。就在他距離那團顫抖的毛球還有兩三米時，一股極其微弱、卻讓他瞬間頭皮發麻的熟悉感攫住了他！
    那倉鼠的脖頸上，套著一個東西！
    一個極其纖細、閃爍著冰冷金屬光澤的銀色項圈！項圈本身並不起眼，但項圈正麵，鑲嵌著一顆綠豆大小的、深藍色的電子元件！那元件正以一種極其微弱的、卻異常急促的頻率閃爍著幽藍色的冷光！一下，又一下，快得像垂死病人的心跳！
    這玩意兒…跟綠洲那些手環上的燈…太像了！
    小樂的心髒猛地一跳！他立刻想起了林柚姐的警告，還有之前那隻在綠洲實驗室撞門“越獄”的傳奇倉鼠！難道…這就是它？！
    他屏住呼吸，動作放得更輕，幾乎是用腳尖點地挪了過去。倉鼠似乎感覺到了威脅，身體抽搐得更厲害，發出更尖細的哀鳴，但虛弱的身體讓它連逃跑的力氣都沒有。小樂蹲下身，沒敢直接用手碰，而是從旁邊垃圾堆裏撿起一塊相對幹淨的硬紙板，小心地、極其緩慢地伸到倉鼠身下，將它連同身下沾著粘液和血汙的一小片地麵一起，輕輕地鏟了起來。
    倉鼠在他自製的“擔架”上虛弱地掙紮了一下，便隻剩下痛苦的喘息。
    小樂將它轉移到旁邊一個稍微避風、相對幹燥的角落——一個傾倒的、內部還算幹淨的塑料儲物箱裏。他放下紙板“擔架”，這才敢湊近了仔細觀察這隻明顯遭受過重創的小生命，以及它脖子上那個詭異的項圈。
    項圈材質很特殊，非金非塑，觸手冰涼堅韌，貼合著倉鼠的脖頸，幾乎沒有縫隙。那顆深藍色的電子元件是核心，幽藍的光芒急促閃爍，像一隻不安的電子眼。在項圈內側，緊貼著倉鼠皮毛的地方，小樂隱約看到幾個極其微小的凸起，像是某種微型傳感器。
    就在這時，那顆閃爍的幽藍電子元件，光芒的頻率突然發生了明顯的變化！不再是急促的閃爍，而是變成了一種極其規律的、持續的明暗交替，並伴隨著一聲幾乎難以察覺的、極其輕微的“滴——”的長音！
    同時，元件旁邊一個之前沒注意到的、米粒大小的微型ed指示燈，由之前的熄滅狀態，驟然亮起了刺眼的、令人心悸的——血紅色！
    紅燈！
    小樂對這種警報燈太熟悉了！他撿過的各種破爛電子設備裏，紅燈亮起通常意味著：故障！危險！超標！
    緊接著，更讓他震驚的一幕出現了！
    那顆深藍色的電子元件表麵，極其細微地、如同水波蕩漾般，浮現出兩行極其微小的、半透明的白色字符！那顯然不是實體刻印，而是某種微型投影或者自發光顯示！
    第一行是不斷跳動的數字：
    【暴露值：147μt】
    第二行則是一行靜止的、加粗的、刺眼的紅色警告：
    【警告！40hz頻段暴露嚴重超標！】
    147μt？40hz？小樂腦子飛快轉動。他記得林柚姐提過，普通家電周圍的磁場強度大概在零點幾到幾個μt，147μt這數值高得離譜！至於40hz…這頻率有點耳熟…好像跟人腦的某種電波有關？阿爾法波還是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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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隻倉鼠…是被高強度的、特定頻率的電磁波給“烤”暈了？甚至烤傷了？！
    就在小樂盯著那血紅的警告和刺眼的數值，心頭寒意彌漫時，他眼角的餘光瞥見，在那深藍色電子元件的側下方，項圈主體一個極其隱蔽的凹槽裏，似乎有一個更小的東西。
    他小心翼翼地用指甲尖，極其輕柔地撥開項圈邊緣沾著的汙垢和倉鼠的毛發。
    果然！那裏嵌著一張比小拇指指甲蓋還要小的、超薄型的黑色儲存卡！儲存卡的邊緣，用激光蝕刻著一個極其微小、卻無比清晰的圖案——一個簡潔流暢的新芽標誌！
    綠洲的ogo！又是綠洲！
    “媽的！陰魂不散！”小樂低聲罵了一句。他立刻意識到這張卡的重要性！這很可能是記錄這隻倉鼠“遭遇”的關鍵數據！說不定就有綠洲那些見不得光的實驗證據！
    他需要把卡取出來！但項圈嚴絲合縫地扣在倉鼠脖子上，倉鼠還在痛苦地抽搐，強行拆卸很可能傷到它。而且項圈本身材質堅韌，徒手根本打不開。
    小樂急得抓耳撓腮。目光掃過自己鼓鼓囊囊的帆布包，裏麵除了破爛，還有半包他當寶貝藏著、舍不得吃的廉價辣條——這是他給自己準備的“能量補充劑”。
    一個荒誕的念頭冒了出來。
    他咬咬牙，撕開辣條包裝袋。一股濃烈、廉價、混合著香精和辛辣油脂的氣味瞬間彌漫開來，衝淡了一點垃圾場的腐臭。他小心翼翼地抽出一根油亮亮的辣條，湊到倉鼠的鼻子前，輕輕晃了晃。
    奇跡發生了！
    原本奄奄一息、半閉著眼睛的倉鼠，鼻翼猛地抽動了幾下！那對渙散的黑豆眼，竟然艱難地睜開了一條縫，死死地盯住了近在咫尺的辣條！一股源自本能的、對高熱量食物的渴望，似乎暫時壓倒了它的痛苦和恐懼！它的小爪子甚至微微抬了抬，喉嚨裏發出微弱的、渴望的“吱吱”聲。
    “嘿！有門兒！”小樂心中一喜，像哄小孩一樣，把辣條湊得更近些，同時另一隻手極其緩慢地、輕柔地嚐試觸碰項圈的卡扣位置。
    倉鼠的注意力完全被辣條吸引了，貪婪地嗅著，甚至試圖伸出小舌頭去舔。小樂屏住呼吸，指尖如同最精密的鑷子，摸索著項圈內側一個極其微小的、幾乎感覺不到的凸起按鈕。他記得林柚姐拆解綠洲設備時提過，他們喜歡用這種隱蔽的物理卡扣。
    找到了！
    他試探著，用指甲極其輕微地壓了一下那個凸點。
    “哢噠。”
    一聲細微到幾乎聽不見的輕響。
    項圈靠近倉鼠下巴的位置，彈開了一道細小的縫隙！露出了裏麵連接儲存卡的微型插槽！
    成了！小樂心中狂喜！他顧不上辣條的油膩，迅速用兩根手指的指尖，如同做手術般精準地捏住那張超薄黑色儲存卡的邊緣，極其小心地、穩穩地將其抽了出來！
    儲存卡入手冰涼，帶著金屬的質感。上麵那個微小的綠洲新芽ogo，在黎明微熹的天光下，反射著冰冷的光澤。
    就在小樂成功取出儲存卡的瞬間，那隻倉鼠似乎也耗盡了最後一絲力氣和注意力，頭一歪，再次癱軟下去，隻有胸脯還在微弱地起伏。項圈上的血紅色警報燈依舊刺眼地亮著，【147μt】和【40hz嚴重超標】的警告如同無聲的控訴。
    小樂看著手裏這張小小的、卻可能重若千鈞的儲存卡，又看看儲物箱裏奄奄一息的小生命。他小心翼翼地將辣條撕下極小的一角，放在倉鼠嘴邊，然後迅速脫下自己那件洗得發白、但還算幹淨的舊t恤，輕柔地將這隻飽受折磨的“越獄者”連同它脖子上那個仍在閃爍紅光的項圈，一起包裹起來，放進帆布包相對幹淨的內層。
    做完這一切，他站起身，望向垃圾場邊緣。天際線已經泛起魚肚白，城市巨大的輪廓在晨光中蘇醒。綠洲科技大廈那巨大的新芽ogo，在晨曦中依舊醒目。
    小樂緊緊攥著那張小小的儲存卡，感受著它冰涼的邊緣硌著掌心。帆布包裏，那隻倉鼠微弱的呼吸透過布料傳遞到他的背上。
    他深吸了一口混雜著垃圾腐臭和晨露清冷的空氣，眼神變得異常堅定。
    “綠洲…你們到底在用這破項圈…搞什麽鬼名堂？”他低聲自語，像是在問自己，又像是在問這座龐大而冷漠的城市。那項圈上刺眼的40hz警告，像一根冰冷的針，紮進了他的腦海深處。他不再停留，抱著他的帆布包“收容所”，轉身，腳步沉穩而迅速地融入了即將被朝陽徹底點亮的城市邊緣。他需要立刻回去，把這燙手的小卡片和這隻半死不活的“證據”，交給林柚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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