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柚覺得自己的臉快不是自己的了。
    她站在“綠洲優選”社區超市的自助收銀台前，像個誤入高科技刑場的古代人。手裏捏著一包打折的速凍水餃和兩根蔫了吧唧的黃瓜——這是她爸林國棟指定要的“養生晚餐”原材料。屏幕上，綠色的支付二維碼已經生成，金額清晰：￥18.50。    “滴。”
    一聲輕響。手環屏幕亮起，熟悉的藍色指示燈閃爍。但預想中的“支付成功”提示並未出現。
    屏幕上彈出一個嶄新的、設計得異常“友好”的粉色界麵：
    【綠洲和諧支付? 體驗開啟！】
    【檢測到您正在進行交易。為了提升交易雙方的愉悅度與信任感，請麵向攝像頭，展露您真誠的微笑吧！)】
    界麵下方，一個不斷閃爍的、巨大的黃色笑臉表情符號））極具壓迫感地跳動著，旁邊還有一行小字：
    【微笑是心靈的通行證！支付更順暢，生活更和諧！】
    溫馨提示：微笑質量將影響支付效率及後續信用評分）
    林柚：“……”
    真誠的微笑？對著一個冰冷的攝像頭？還要影響信用評分？她盯著屏幕上那個閃爍的黃色笑臉，感覺它咧開的嘴角充滿了無聲的嘲諷。
    身後傳來排隊顧客不耐煩的輕咳聲。林柚深吸一口氣，努力調動麵部肌肉。她嚐試著，扯動嘴角，試圖擠出一個符合“標準”的笑容。
    “哢嚓。”頂部的攝像頭紅光一閃。
    手環屏幕上的藍色指示燈急促閃爍了幾下，隨即跳出一個冷冰冰的紅色叉叉：
    【微笑識別失敗！】
    【原因分析：嘴角上揚弧度不足15°，顴大肌眼輪匝肌收縮強度低於閾值，綜合情感指數：平淡未達標）】
    【請放鬆心情，回憶美好事物，再次嚐試！)】
    林柚：“……” 顴大肌？眼輪匝肌？情感指數？綠洲這是給笑容做ct掃描呢？！她感覺一股邪火直衝腦門，但礙於身後排隊的人，隻能強壓下去。她努力回憶…回憶什麽？昨天拆解那塊吸血芯片的驚悚？還是療養院裏那群流著口水、腦波同步99.5的“人偶”？她感覺自己此刻隻想對著攝像頭比個中指！
    “姑娘，快點啊！後麵等著呢！”一個提著大桶洗衣液的大媽忍不住催促。
    壓力之下，林柚再次嚐試。她努力咧開嘴，盡量讓笑容看起來“真誠”一些，甚至不惜動用了一點表演係的天賦如果她有的話）。
    “哢嚓！”紅光再閃。
    【微笑識別失敗！】
    【原因分析：笑容僵硬，持續時間不足3秒，微表情檢測到潛在煩躁皺眉肌輕微收縮）。綜合情感指數：勉強未達標）】
    【請保持微笑3秒以上！)】
    林柚的臉頰已經開始發酸。潛在煩躁？廢話！買個水餃還要被笑容評級，擱誰不煩？！她感覺自己的麵部肌肉正在經曆一場前所未有的高強度軍訓。她深吸一口氣，如同即將奔赴刑場的勇士，對著那個該死的攝像頭，用力地、持續地拉扯嘴角，眼睛努力彎起，心中默數：1…2…3…
    時間仿佛被拉長。她能感覺到自己顴骨附近的肌肉在微微顫抖，眼角因為過度用力而有些濕潤絕對不是感動的！）。蘋果肌的位置傳來陣陣酸脹感。
    “哢嚓！”第三聲如同解脫的鍾聲。
    手環屏幕上的藍色指示燈終於穩定亮起，跳出一個綠色的勾勾：
    【微笑識別通過！】
    【情感指數：達標真誠度：68）】
    【支付成功！扣款：￥18.50】
    【感謝您的微笑！世界因您更和諧！)】
    自助機吐出發票。林柚一把抓起那袋速凍水餃和蔫黃瓜，幾乎是逃也似的離開了收銀區，臉頰上那強行維持的笑容瞬間垮塌，留下兩片火辣辣的酸脹感，仿佛剛被人狠狠捏過。她甚至能感覺到自己左邊的蘋果肌在不受控製地輕微抽搐！
    “神經病！”她低聲罵了一句，不知道是在罵綠洲，還是在罵自己剛才那屈辱的表演。
    回到家，林柚把水餃往冰箱裏一塞，黃瓜扔進水槽，第一件事就是衝到洗手間的鏡子前。
    鏡子裏的人，臉頰緋紅，尤其是蘋果肌的位置，明顯比周圍皮膚更紅，還帶著點不自然的緊繃。她嚐試著活動了一下嘴角。
    “嘶…”一陣清晰的、如同肌肉拉傷般的酸痛感瞬間從蘋果肌深處傳來！她甚至能感覺到那兩塊肌肉在不受控製地輕微跳動！這感覺…簡直比她在實驗室焊了一天電路板還累！
    “柚子，餃子買回來了？黃瓜夠新鮮不？”林國棟的聲音從客廳傳來，伴隨著電視裏養生節目的背景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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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柚沒回答，她正對著鏡子，嚐試做出一個真正的、發自內心的冷笑。結果嘴角剛咧開一點點，蘋果肌就傳來一陣強烈的抗議酸痛，迫使她立刻恢複麵無表情。她成了被自己肌肉綁架的囚徒！
    “綠洲…我操你大爺！”林柚咬牙切齒，怒火混合著荒謬感在胸腔裏翻騰。強製微笑支付？還他媽要考核真誠度？！這已經不是技術控製，是赤裸裸的、對人性最細微表情的暴政！是精神上的“笑刑”！
    她揉著火辣辣的臉頰，腦子裏飛快地轉著。這新功能肯定還在測試階段，覆蓋範圍不會太廣。但綠洲的野心昭然若揭——他們要控製的不隻是你的腦波、你的行為，連你臉上最細微的表情，都要納入“和諧”的標準化管理！以後是不是放屁都得先申請，考核一下“氣體排放和諧度”？！
    不行！必須反擊！哪怕隻是微不足道的一下！林柚眼神裏閃爍著技術宅特有的、被激怒後的偏執光芒。
    她衝回自己房間，翻箱倒櫃。目光掃過書桌，落在了昨晚吃外賣剩下的一次性竹筷上。
    一個極其荒誕、帶著濃烈黑色幽默的念頭，如同閃電般劈進她的腦海。
    她拿起一根筷子，掰掉尖頭，留下光滑的筷身。然後，她對著鏡子，如同進行一場嚴肅的科學實驗，將那根光滑的竹筷，小心翼翼地、橫著塞進了自己的上下牙齒之間！筷子兩端穩穩地撐住了她左右兩邊的嘴角！
    瞬間，一個極其標準的、弧度完美的、仿佛經過精密計算的“笑容”，在她臉上固定成型！嘴角被筷子強行頂起，露出標準的八顆牙齒如果忽略掉眼神裏的殺氣），蘋果肌被拉扯得飽滿圓潤！
    鏡子裏的林柚，頂著一個由筷子支撐的、毫無靈魂的“工業笑容”，眼神冰冷如霜。
    “嗬。”她發出一聲毫無笑意的氣音。
    下一步，驗證！
    林柚再次出門，目標明確——小區門口那家24小時營業的“綠洲驛站”便利店。她需要買瓶水，更重要的，是測試她的“微笑輔助裝置”！
    推開便利店的門，熟悉的“叮咚”歡迎聲響起。她直奔冷櫃，拿了瓶最便宜的礦泉水，走到自助收銀台前。
    流程重現。
    掃碼。
    商品識別。
    彈出那個粉色的惡魔界麵：
    【綠洲和諧支付? 體驗開啟！】
    【請麵向攝像頭，展露您真誠的微笑吧！)】
    林柚深吸一口氣，叼著那根橫在嘴裏的筷子，緩緩抬起頭，麵向攝像頭。她的眼神平靜無波，甚至帶著點視死如歸的冷漠。但她的嘴角，卻在筷子的強力支撐下，維持著一個堪稱教科書級別的完美微笑！飽滿！對稱！弧度精準！持續穩定！
    “哢嚓！”紅光閃爍。
    這一次，手環屏幕的藍色指示燈幾乎沒有猶豫，瞬間亮起，穩定地顯示出一個綠色的勾勾：
    【微笑識別通過！】
    【情感指數：優秀真誠度：92！）】
    【支付成功！扣款：￥2.00】
    【您的笑容極具感染力！世界因您更溫暖！)】
    林柚：“……” 她看著屏幕上那個刺眼的“92真誠度”和“極具感染力”的評價，再看看鏡子裏自己叼著筷子、眼神死寂的“笑容”，一股巨大的、無法言喻的荒謬感和黑色幽默感如同海嘯般將她淹沒！
    真誠度92？極具感染力？
    一根價值幾分錢的破筷子，就完美地騙過了綠洲精密的肌肉微電流監測、表情捕捉和“情感分析”算法？！
    綠洲引以為傲的“情緒感知”黑科技，其核心判定標準，竟然膚淺到隻看嘴角的物理弧度？！至於笑容背後的靈魂是憤怒、絕望還是想殺人放火，它根本不在乎！
    這哪裏是高科技？
    這簡直是皇帝的新衣2.0——微笑版！
    是對“真誠”二字最辛辣、最徹底的嘲諷！
    林柚一把扯下嘴裏的筷子，臉頰被撐開的酸脹感混合著實驗成功的冰冷快感。她擰開礦泉水瓶，猛灌了一大口，冰涼的液體滑過喉嚨，卻澆不滅心頭那股邪火。
    她走出便利店，夜風帶著涼意。不遠處，一個綠洲的廣告牌亮著刺眼的白光，上麵是幾個不同種族的人，帶著一模一樣的、如同流水線生產的“標準和諧笑容”，下麵一行大字：
    【微笑，連接你我，創造和諧未來！】
    林柚看著廣告牌上那些虛假的笑容，又摸了摸自己還在隱隱作痛的蘋果肌。她舉起手裏那根剛剛立下奇功的一次性竹筷，對著綠洲的廣告牌，露出了一個真正發自內心的、充滿嘲諷和冰冷的笑容。
    綠洲，你們要標準化的笑容？
    行。
    老娘就用這根捅過外賣盒的筷子，給你們“和諧未來”的狗屁笑容標準…
    插個透心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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