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浪還在老城區翻滾，但老王修車鋪門口的空氣卻凝固了。我和扳手死死盯著地上那個敞開的銀白色冷藏箱，裏麵十支幽藍色的藥劑如同活物般同步搏動著，發出低沉、穿透力極強的嗡鳴，像十顆微型心髒在集體造反。那尖銳的、如同指甲刮過玻璃的蜂鳴聲，直接往我腦仁裏鑽。
    扳手的電子眼閃爍著刺目的紅光，掃描光束急促地掃過每一支躁動的藥劑管，揚聲器發出斷斷續續、充滿幹擾的警報：“…高…頻…共振…能量…場…不穩定…來源…不明…危險…規避…林…樂…退後…”
    退後？往哪兒退？這玩意兒要是炸了，老王這鋪子連帶我們倆都得變成老城區今日頭條——“修車鋪離奇爆炸，疑與非法藥劑有關”。
    “嗡——嗡——嗡——”
    共振聲越來越強，箱子都在輕微震動。我手心全是汗，那管被我握過的藥劑震得我虎口發麻。就在我感覺自己快握不住的時候，那持續不斷的嗡鳴聲毫無征兆地……停了。
    就像被掐斷了電源。
    十支藥劑管瞬間恢複了死寂，幽藍的液體不再脈動，靜靜地躺在箱子裏，仿佛剛才那詭異的一幕隻是烈日下的集體幻覺。隻有柏油路上被箱子砸出的淺淺印子，和空氣裏殘留的一絲若有若無的、類似臭氧的怪異氣味，證明剛才發生的一切並非虛妄。
    扳手的警報聲也戛然而止，電子眼裏的紅光轉為警戒的藍光，掃描光束依舊鎖定箱子，但頻率低了很多。“…異常能量脈衝…消失…目標狀態…恢複惰性…原因…不明…警告…持續監控…”
    我長長吐出一口憋在胸口的濁氣，感覺後背的t恤都濕透了，緊緊貼在皮膚上。心髒還在胸腔裏咚咚亂跳，擂鼓一樣。
    “見鬼了…” 我低聲罵了一句，迅速彎腰，一把扣上冷藏箱的蓋子。“哢噠”一聲，卡扣鎖死。那詭異的幽藍被隔絕在箱內。做完這一切，我才感覺稍微踏實了點。
    “扳手，掃描記錄，全頻段，加密保存。” 我抹了把臉上的汗，油灰混著汗水，糊得更花了。“特別是剛才那段‘重金屬搖滾’的頻率，標紅加粗。”
    “遵命…記錄…已加密…存儲…路徑：秘密文件夾老王修車鋪奇遇記第n次差點狗帶…” 扳手一本正經地匯報著，電子眼藍光穩定。
    我拎起那個沉甸甸、此刻卻安靜得像塊磚頭的冷藏箱。這東西不能留在這兒，更不能讓那個嚇懵的蜂巢配送員發現。我瞥了一眼駕駛室，那家夥還在對著通訊器哭訴他的績效獎金，顯然還沒從“地獄犬”的陰影裏緩過神。
    “撤！” 我低喝一聲，拎著箱子，帶著扳手，迅速閃身鑽進了老王修車鋪那永遠彌漫著機油和金屬鏽味的陰影裏。卷簾門“嘩啦”一聲被我拉下一半，隔絕了外麵灼熱的陽光和可能的窺探。
    與此同時，在城市的另一端，空氣裏彌漫著消毒水和昂貴香氛混合的、屬於“蜂巢生物科技”高端客戶服務中心的獨特氣味。柔和的燈光，舒緩的合成音樂，穿著剪裁合體、料子一看就價格不菲的銀灰色製服的工作人員，臉上掛著標準化的、無可挑剔的“關懷式”微笑。
    周默坐在一張符合人體工學的白色座椅上，身上那套熨帖的深灰色西裝與他此刻扮演的“金標客戶”身份完美契合——一位對前沿生物科技產品充滿興趣、財力雄厚且注重健康的年輕投資人。他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略帶疏離的精英式微笑，手指無意識地在光潔的扶手上輕輕敲擊，目光看似隨意地掃過展示廳裏那些流光溢彩、介紹著各種“提升生命質量”產品的全息投影。
    “周先生，讓您久等了。” 一個甜美的聲音傳來。一位同樣穿著銀灰色製服、笑容如同精確計算過的女顧問款款走來，胸牌上寫著“高級客戶顧問：艾米莉”。“您的需求我們已經了解，對‘情緒增強劑’原型係列的關注，真是非常有前瞻性呢。”
    周默微微頷首，嘴角勾起一抹符合人設的弧度：“前沿才有價值，不是嗎？尤其是…原型。” 他刻意在“原型”兩個字上加了點微妙的重量。
    艾米莉的笑容更深了，帶著一種“我懂你”的了然：“當然。原型係列代表著我們最尖端、最具突破性的研究方向。不過，您也知道，這類產品目前還處於高度保密和定向邀請測試階段，相關的具體數據和流通信息，屬於蜂巢的最高商業機密。” 她的話滴水不漏，既抬高了產品身價，又堵住了直接打探的可能。
    周默臉上笑容不變，心裏卻暗道一聲“老狐狸”。他身體微微前傾，壓低了聲音，營造出一種分享秘密的氛圍：“艾米莉小姐，坦誠說，我對‘n7α’這個批次特別感興趣。聽說它的穩定性…有些獨特的‘表現’？” 他拋出了一個模糊但指向性很強的誘餌。
    艾米莉的眼神幾不可察地閃爍了一下，但專業的笑容紋絲不動：“周先生的消息果然靈通。n7係列確實是我們一個非常…有趣的探索方向。” 她避重就輕，話鋒一轉，“不過，在探討這些尖端產品之前，為了表達蜂巢對像您這樣尊貴的金標客戶的關懷，我們有一份小小的健康贈禮。” 她優雅地側身，示意旁邊一個助手端上一個精致的銀色托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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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托盤裏放著幾片獨立包裝、約莫創可貼大小的貼片。包裝是純淨的白色，上麵印著一個簡約的蜂巢ogo和一行小字：“蜂巢關懷  抗輻射能量貼金標專享）”。
    “這是我們為vip客戶特別定製的能量貼，” 艾米莉拿起一片，動作輕柔地展示著，“采用了我們最新的生物材料技術，能有效中和環境中無處不在的電磁輻射，舒緩壓力，提升您的生物能量場。小小一片，持續嗬護。” 她的推銷詞如同背過千百遍，流暢自然，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感。
    周默麵上露出恰到好處的興趣，心裏卻警鈴微作。贈品？在這種敏感時刻？他接過一片，入手輕薄，帶著點凝膠的微涼感。包裝背麵印著簡單的使用說明和成分列表，都是些聽起來高大上的生物活性成分和納米材料。
    “哦？抗輻射？這倒是很實用。” 周默一邊說著，一邊用指尖看似隨意地摩挲著貼片包裝的邊緣，感受著材質的細微差別。他注意到艾米莉的目光似乎若有若無地掃過他接貼片的手。
    “是的呢，周先生。尤其對您這樣經常接觸各種電子設備和數據的精英人士，保護生物場域至關重要。” 艾米莉的笑容無懈可擊，“您可以現在就體驗一片，感受一下它的舒緩效果。貼在頸後或者手腕內側都可以。”
    “不急，好東西要慢慢品。” 周默不動聲色地將貼片收進口袋，同時巧妙地避開了對方讓他當場使用的試探。他重新將話題拉回：“關於n7α，它的‘獨特表現’，是否與外界某些…嗯…‘非官方’渠道流傳的樣本有關？比如，對光線的異常敏感？”
    艾米莉臉上的笑容終於出現了一絲極其細微的裂縫，快得像幻覺。“周先生，” 她的聲音依然甜美，但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硬，“關於產品在非標準環境下的表現，屬於實驗室核心數據，恕我無法透露。蜂巢的產品在嚴格管控下流通，您所提及的‘非官方’樣本，恐怕是某些不法分子的拙劣仿製品或惡意詆毀。” 她站起身，姿態依舊優雅，但送客的意味已經很明顯。“今天的谘詢時間快到了，很高興為您服務。希望我們的‘關懷貼’能為您帶來能量。關於n7係列更深入的合作，需要更高級別的授權，我會為您提交意向，有消息會第一時間通知您。”
    典型的官方辭令，太極打得爐火純青。周默知道再問下去也得不到更多幹貨，反而可能引起懷疑。他保持著風度起身，同樣無可挑剔地微笑：“理解。期待貴司的好消息。這份‘關懷’，我先收下了。” 他特意拍了拍放貼片的口袋。
    走出蜂巢那光鮮亮麗、充滿未來感的大廳，踏入外麵喧囂混雜著汽車尾氣的現實空氣，周默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他快步走到停在街角陰影裏、其貌不揚的舊款電動汽車旁，拉開車門坐了進去。車廂裏還殘留著一點快餐包裝的味道。
    他立刻從口袋裏掏出那片“抗輻射能量貼”，眼神銳利得像手術刀。指尖用力，嗤啦一聲撕開精致的獨立包裝，露出了裏麵那片薄薄的、淡藍色的凝膠貼片。貼片本身看起來平平無奇，但周默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它的背麵——那層用於粘貼的、半透明的背膠。
    他小心地用指甲刮下一點點背膠，極其輕微，幾乎看不出痕跡。然後，他從副駕駛前麵的儲物格裏翻出一個比煙盒還小的黑色儀器——那是他自己改裝的便攜式多頻譜掃描分析儀，樣子土得掉渣，功能卻相當強悍。
    打開儀器，調整到高倍顯微掃描和金屬探測模式。微弱的藍光亮起，聚焦在那點幾乎看不見的背膠碎屑上。
    屏幕上的圖像瞬間放大。周默的瞳孔猛地收縮！
    在顯微視野下，那看似普通的背膠裏，密密麻麻地嵌著無數極其微小的、閃爍著微弱金屬光澤的黑色微粒！這些微粒小到肉眼根本無法分辨，均勻地分布在膠體之中。
    分析儀的探測器發出輕微的“嘀嘀”聲，屏幕上快速滾動著數據：
    【檢測到高密度磁性微粒鐵鈷鎳合金）】
    【微粒尺寸：50100納米】
    【分布：均勻彌散於粘合劑基質】
    【功能推測：可形成局部弱磁場，幹擾特定頻率電磁波探測如：簡易金屬探測器、部分短距離無線信號）】
    “磁性微粒…幹擾探測器？” 周默低聲自語，嘴角卻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蜂巢果然沒安好心。這所謂的“關懷貼”，根本就是個偽裝成防護用品的反偵察工具！送給金標客戶？是想讓這些潛在的目標人物在不知不覺中，幫他們屏蔽掉某些基礎的探測手段？方便監控？還是為了方便其他“東西”靠近？
    這招夠陰險。打著“關懷”的旗號，行著監控的勾當。
    他捏著那片淡藍色的貼片，指腹感受著凝膠的微涼。幹擾探測器？如果隻是這樣，未免太小看蜂巢的手段了。這東西，肯定還有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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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默的眼神沉了下來。他沒有啟動車子，而是再次拿起那個改裝的分析儀，手指在側麵一個不起眼的按鈕上快速按了幾下組合鍵。屏幕界麵切換，進入了一個更底層、更耗費能量的模式——生物信號殘留掃描超敏模式）。這是他壓箱底的功能之一，耗電巨大，平時很少用。
    分析儀發出低沉的嗡鳴，探頭對準了那片貼片，尤其是背膠部分，開始進行深度掃描。屏幕上的數據流瀑布般刷新。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車廂裏隻有儀器運行的低鳴和窗外模糊的車流聲。周默的耐心一點點消耗，就在他幾乎要放棄，認為這玩意兒就是個單純的磁性幹擾貼時——
    分析儀的屏幕邊緣，一個極其微弱的、幾乎淹沒在背景噪音中的信號峰值，猛地跳動了一下！
    周默的心也跟著一跳！他立刻鎖定那個信號，放大，增強濾波。
    屏幕上，一個極其複雜的波形被艱難地分離出來。旁邊的解碼模塊瘋狂運算著。
    【檢測到微弱生物信號特征…】
    【特征類型：被動式生物標記共振增強信號…】
    【頻率：極高頻ehf）…】
    【作用機製推測：微粒或凝膠內含特殊受體，與人體特定生物場如：皮脂、汗液成分、體表微生物群代謝物）結合後，可被動放大個體獨特的生物信號特征，使其更易被特定高敏探測器如：蜂巢安保係統、特種追蹤設備）遠程捕獲識別…】
    被動式生物標記共振增強器！
    周默倒吸一口冷氣，感覺一股寒意從脊椎竄上來。
    這玩意兒根本不是單純的幹擾貼！它是個雙麵間諜！
    表麵的磁性微粒，用來幹擾那些低端、常見的探測器，讓佩戴者誤以為自己處於某種“保護”或“隱蔽”狀態，從而放鬆警惕。而深藏不露的、與人體生物特征結合後激活的“共振增強”機製，才是真正的殺招！它像一個無聲的燈塔，主動向更高端的監控係統暴露佩戴者的獨特生物標記，讓佩戴者在那些係統麵前，如同黑夜裏的螢火蟲一樣醒目！
    金標客戶的“關懷”？這是精準投放的監控狗鏈！蜂巢不僅想掌控信息，還想掌控“人”！掌握這些重要人物的行蹤和生理狀態！
    他盯著那片在儀器光芒下顯得人畜無害的淡藍色貼片，它靜靜地躺在手心，卻散發著比剛才那箱搏動的藍色藥劑更陰冷、更精密、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惡意。
    就在這時，被他隨意扔在副駕駛座位上的通訊器非蜂巢網絡），屏幕突然毫無征兆地亮了起來，發出極其輕微但持續的震動。
    不是來電，也不是信息。
    屏幕上，隻有一個冰冷、簡潔的白色蜂巢ogo，在一閃，一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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