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降頻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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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市在《微笑曲》的糖衣炮彈裏泡得發餿。蜂巢的“情緒優化服務費”像無形的吸管,紮進每個市民的錢包,抽走的不僅是信用點,更是最後一點敢怒敢言的血性。老王修車鋪門口那麵油汙斑駁的牆,成了沉默的見證。老李蹲在牆角,吧嗒吧嗒抽著劣質煙卷,煙霧繚繞也遮不住他臉上的愁苦。他想罵,嘴唇動了動,最終隻是重重歎了口氣,煙灰簌簌掉在鞋麵上。隔壁小張,那個曾經一點就炸的火藥桶,現在隻是煩躁地踹著輪胎,喉嚨裏發出壓抑的、像被砂紙磨過的咕嚕聲,像頭困獸,卻連咆哮都被鎖在了喉嚨深處。
    林柚把自己關在修車鋪後間,盯著追蹤屏幕上環繞療養院的狗群光點,還有東北角那個閃爍著神秘“爪印”標記的狗洞,腦子裏塞滿了冰冷的金屬離子信號和被抹除的血液報告。父親空洞的眼神和賬本上“忘女=1000”的烙印,像兩把冰錐輪番刺戳。療養院,那個披著寧靜外衣的巨獸,它內部到底藏著什麽?那個狗洞,是入口,還是深淵?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低氣壓中,周默的加密信息像一道微弱的電流,刺破了沉寂:
    >“夜梟:中心公園公廁,頂層水箱旁。帶‘扳手’的耳朵。準備‘降噪’。——默”
    “降噪?”林柚盯著這個詞,疲憊的神經猛地繃緊。周默從不無的放矢。她立刻抓起那個裝著微型拾音器和信號分析模塊的工具盒代號“扳手的耳朵”),又看了一眼角落裏正在低功耗待機、電子眼微光閃爍的扳手,“老夥計,醒醒,有活幹了!周老板要搞‘降噪工程’,估計動靜不小,你的‘耳朵’得出力!”
    扳手的核心處理器瞬間點亮,液壓關節發出低沉的嗡鳴,電子眼藍光穩定:“任務接收:聲學支援。‘耳朵’模塊…自檢…通過。環境噪音壓製協議…待命。”
    中心公園,曾經是這座鋼鐵森林裏難得的喘息之地,此刻卻被《微笑曲》全方位無死角地浸泡著。無處不在的公共廣播喇叭,像無數張甜蜜的嘴,喋喋不休地重複著虛偽的“幸福”。空氣粘稠得仿佛凝固的糖漿,壓得人喘不過氣。傍晚時分,本該是散步納涼、孩童嬉戲的時候,公園裏卻行人寥寥,偶有匆匆走過的身影,也大多低著頭,臉上掛著被“優化”過的麻木或強行擠出的、如同麵具的微笑。
    周默指定的公廁,位於公園深處一片小樹林邊緣,外表是仿木紋的複合材料,看起來還算幹淨,但內部設施老舊。林柚帶著扳手,避開稀少的行人,像兩道不起眼的影子溜了進去。廁所裏空無一人,隻有《微笑曲》那無孔不入的旋律在瓷磚牆壁間反射、疊加,形成更令人煩躁的混響。
    頂層水箱維護間需要爬一段狹窄的鐵梯。推開吱呀作響的鐵門,一股潮濕的鐵鏽味和消毒水殘餘的氣息撲麵而來。空間狹小,布滿灰塵和蛛網,巨大的不鏽鋼水箱占據了大半空間。周默已經等在那裏,他脫掉了標誌性的西裝外套,隻穿著深色襯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結實的小臂。他身邊的地上,放著一個打開的工具箱,裏麵不是扳手螺絲刀,而是各種精密的電子模塊、線纜、一台被拆開外殼露出複雜電路板的便攜式大功率功放,還有…一個造型古怪、像個大號金屬漏鬥的定向聲波發射器。
    “來得正好。”周默頭也沒抬,正用萬用表快速測試著一條線路,“把‘耳朵’接駁到主分析儀。我需要這公園裏所有《微笑曲》喇叭的實時聲場分布、主頻段能量和可能的諧波漏洞。”
    林柚立刻蹲下,打開“扳手的耳朵”工具箱,取出火柴盒大小的拾音器和微型頻譜分析模塊,熟練地連接到周默那台看起來像軍用級別的便攜式分析儀上。扳手則安靜地蹲在門口,充當物理崗哨,它的電子眼掃描著樓梯口,同時背部的隱藏接口延伸出一條數據線,也接入了分析儀,提供額外的環境音處理和算力支持。
    分析儀的屏幕瞬間亮起複雜的聲波瀑布圖。代表《微笑曲》主旋律的橙色能量帶像粘稠的毒液,充斥著整個頻譜。無數細小的藍色噪點環境噪音)和代表其他喇叭源的微弱綠線交織其中。
    “果然…功率全開,覆蓋無死角。”周默盯著屏幕,手指在觸摸屏上快速滑動、放大,“主頻穩定在‘幸福波段’…但看這裏!”他的指尖點向幾個能量分布圖上相對薄弱的區域,以及主頻帶邊緣幾處不太穩定的、如同毛刺般的微小波動。“諧波幹擾點…公共電網的雜波耦合…還有東北角那個老喇叭,線圈快燒了,聲音有點劈…這些就是縫隙!”
    他猛地抬起頭,眼中閃爍著一種近乎冷酷的、技術狂人的光芒:“蜂巢用‘和諧’的噪音淹沒我們,我們就用更大的‘不和諧’去撕裂它!用它的頻率,但注入完全相反的‘情緒’!”他拿起那個大號金屬漏鬥狀的定向發射器,將它牢牢固定在水箱維護間一個正對著公園中心音樂噴泉廣場的通風百葉窗格柵後。“目標:噴泉廣場主喇叭集群!距離:120米。風向:東南微風,有利。發射載體:弗雷的《葬禮進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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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柚倒吸一口涼氣:“葬禮進行曲?!在公園放這個?還對著噴泉廣場?周默,你瘋了?這比廁所畫符還找死啊!”她腦子裏瞬間閃過廣場上那些被“貓叫”支配的恐懼和安保機器人的電擊槍。
    “就是要找死!”周默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但不是我們死。是蜂巢精心編織的‘幸福’假象,得死一死!”他動作麻利地將發射器連接到大功率功放,又從工具箱裏拿出一個特製的音頻播放器,裏麵隻存儲了一首曲子——弗雷的《葬禮進行曲》。“這首曲子,慢板,低沉的弦樂和管風琴,核心頻率與《微笑曲》的主頻高度重疊!但情緒…天壤之別!我們用它做‘載波’,把我們的‘哀樂’…寄生在蜂巢的‘聖歌’頻率裏送出去!用共振…撕開它的糖衣!”
    他啟動了播放器。低沉、緩慢、充滿肅穆哀傷氣息的弦樂前奏,如同沉重的腳步,在狹小的水箱間響起。周默雙手飛快地在功放和分析儀上操作著,調整著發射角度、功率,最關鍵的是——實時分析著《微笑曲》的波動,精準地將《葬禮進行曲》的信號調製到與目標喇叭群當前主頻完全一致、但相位相差180度的狀態!如同將兩股力量相等但方向相反的波,精準地對撞在一起!
    “相位鎖定…功率加載…3…2…1…發射!”
    周默猛地按下了功放輸出開關!
    沒有驚天動地的巨響。隻有一股無形的、帶著特定頻率和相位的強大聲波,如同出膛的炮彈,穿透百葉窗格柵,跨越一百多米的距離,精準地“砸”向噴泉廣場上空那幾個最大、最響的《微笑曲》廣播喇叭!
    奇跡發生了!
    噴泉廣場上空,那原本甜膩得令人作嘔的《微笑曲》,如同被一隻無形的巨手狠狠掐住了脖子!旋律瞬間扭曲、變調!悠揚的笛聲和小提琴變成了破鑼般的哀鳴!歡快的節奏被拖拽、拉長,變成了沉重、拖遝、如同送葬隊伍行進的鼓點!更詭異的是,其中夾雜進了清晰可辨的、屬於《葬禮進行曲》的低沉弦樂和嗚咽般的管風琴聲!
    兩種截然相反的情緒,在同一個頻率上激烈對撞、撕扯!形成了一種極其怪誕、令人頭皮發麻的混響!不再是甜蜜的“微笑”,也不是純粹的哀傷,而是一種扭曲的、如同地獄傳來的…哀樂版《微笑曲》!
    廣場上稀疏的行人全都愣住了!腳步停下,茫然地抬頭尋找聲音來源。臉上那強行維持的“微笑”麵具紛紛破碎,露出底下真實的錯愕、驚恐和不適。這聲音像冰冷的爪子,撓在人的心尖上。
    “什麽鬼聲音?”
    “難聽死了!蜂巢喇叭壞了?”
    “我怎麽聽著…像哀樂?”
    “汗毛都豎起來了…快走快走!”
    人群開始騷動,有人捂住了耳朵,有人加快腳步想逃離這片詭異的聲場。
    然而,更荒誕的一幕上演了!
    就在廣場邊緣那片開闊地——原本是廣場舞大媽們的專屬領地——此刻,一群穿著鮮豔運動服的大媽,正像往常一樣準備開跳。她們手腕上的蜂巢環帶忠實地過濾著她們對“哀樂”的抱怨隻能發出困惑的“喵?”聲)。但當那扭曲的、節奏被強行拖慢拉長的“哀樂版《微笑曲》”籠罩下來時,神奇的事情發生了!
    身體是有記憶的!
    領舞的張阿姨,一位身材微胖、舞姿永遠充滿生命活力或者說用力過猛)的大媽,聽著那緩慢、沉重、卻依舊帶著《微笑曲》骨架的節奏,身體裏的舞蹈基因被強行激活了!她臉上的表情從錯愕到茫然,再到一種近乎悲壯的認真!
    “姐妹們!”張阿姨努力想喊話,但環帶隻讓她發出“喵嗚~姐妹們~)”的萌音。但這不妨礙她用肢體語言表達!她猛地一揮手,做了個“預備——起!”的誇張手勢,然後,就在那肅穆哀傷的背景音中,帶領著她的“喵喵隊”,跳起了她們最熟悉的廣場舞!
    隻是,動作完全變味了!
    原本熱情洋溢的“鳳凰展翅”,變成了慢動作的、如同拖著沉重鐐銬的“病鳥垂翼”;歡快的小跳步,變成了沉重拖遝的“老牛犁地”;充滿活力的扭胯,變成了僵硬的、如同關節生鏽的“木偶搖擺”…一群穿著鮮豔衣服的大媽,在哀樂般扭曲的《微笑曲》伴奏下,跳著慢半拍、沉重無比的廣場舞!那畫麵,充滿了極致反差和黑色幽默的荒誕感!
    張阿姨跳得格外投入,眉頭緊鎖,仿佛在完成一項莊嚴的儀式。一個轉身動作,她明顯感覺節奏不對,動作卡不上點,氣得她對著空氣想罵音響)用力跺腳,嘴裏發出憤怒的:“喵嗷!喵喵喵!什麽破節奏!跟不上了!)”
    旁邊一個阿姨也跳得渾身別扭,對著張阿姨比劃著,嘴裏“喵嗚喵嗚慢點慢點)”,試圖跟上那被強行降頻的、如同卡帶的節奏。
    水箱維護間裏,周默緊盯著分析儀屏幕。代表《微笑曲》的橙色能量帶正在被一股代表《葬禮進行曲》的深藍色能量劇烈地幹擾、撕裂!目標區域的聲壓級在下降!混亂度在飆升!有效!他的“降頻”武器,成功地在這片甜蜜的毒霧裏撕開了一道口子!製造了一片情緒混亂的“降噪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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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效!繼續壓製!”周默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興奮,手指在功放控製旋鈕上微微調整,維持著最佳幹擾效果。
    林柚也屏息看著,扳手的電子眼快速掃描著聲波數據流,提供著實時修正參數。看著屏幕上大媽們那慢動作的“哀樂廣場舞”,她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荒誕感衝淡了些許心頭的沉重。這大概是史上最硬核的“降噪”方式了。
    然而,扳手突然發出的警報嗡鳴,瞬間打破了這點黑色幽默!
    “警告!檢測到異常低頻能量波動!來源:非目標喇叭!頻率:極低頻接近次聲波)!強度:急速攀升中!目標:本發射點!危險!”
    幾乎在扳手警報響起的同時,林柚和周默都感覺到一股異樣!
    不是通過耳朵聽到的,而是…身體感覺到的!
    一股極其低沉、帶著強烈穿透力的震動,毫無征兆地從腳下的樓板、從周圍的牆壁傳來!像是有巨獸在地底深處擂鼓!空氣仿佛變成了粘稠的液體,擠壓著胸腔!心髒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攥住,不受控製地跟著那低頻的節奏狂跳!耳膜嗡嗡作響,太陽穴突突直跳,一股強烈的惡心感和眩暈感猛地竄了上來!
    “呃…”林柚悶哼一聲,臉色瞬間發白,下意識扶住了冰冷的水箱壁,才沒摔倒。周默也是身體一晃,手指死死扣住了工作台邊緣,指節發白,額頭滲出冷汗。
    “是…聲波武器!”周默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眼神銳利如刀,死死盯著分析儀屏幕上一個新出現的、如同深淵般漆黑的低頻能量峰!它正以驚人的速度增強,源頭赫然指向公園的另一側——一個偽裝成普通景觀亭、但此刻內部結構正發出低沉嗡鳴的建築!“蜂巢的…反製措施!目標…是我們!”
    扳手的警報更加尖銳:“低頻共振…威脅等級高!建議:立即終止發射!規避!”
    周默當機立斷,猛地切斷了功放電源!哀樂版《微笑曲》戛然而止!公園上空隻剩下那扭曲變調的《微笑曲》本體還在掙紮,但很快也恢複了正常,甜膩的旋律重新流淌。
    廣場上,張阿姨和她的“喵喵隊”動作猛地頓住,茫然地停了下來。那令人窒息的心髒壓迫感和眩暈感也如潮水般退去。
    但水箱間裏的兩人,心卻沉到了穀底。周默看著屏幕上那個依舊存在、隻是強度略微降低的恐怖低頻能量峰,又低頭看了看自己因共振而不受控製微微顫抖的手。那不是簡單的幹擾噪音…那是能直接作用於人體髒器、引發生理不適甚至損傷的武器!蜂巢不僅堵嘴,還能用聲音…殺人於無形!
    “撤!”周默低吼一聲,眼神冰冷,“帶上東西!快!”
    兩人迅速收拾裝備,動作因殘餘的不適而有些僵硬。扳手斷開連接,率先滑下鐵梯警戒。就在林柚也準備下去時,她無意間瞥了一眼分析儀屏幕上那個低頻能量峰的參數記錄。一個極其微小的細節引起了她的注意:在能量峰達到頂點的瞬間,頻譜邊緣似乎出現了一個極其短暫、幾乎被淹沒的…生物特征波形?像是某種…被痛苦激活的神經信號?一閃即逝,快得像錯覺。
    她來不及細想,就被周默一把拉下鐵梯。三人如同驚弓之鳥,迅速消失在公園昏暗的小徑深處。身後,蜂巢甜膩的《微笑曲》依舊在歡唱,掩蓋了剛才那場無聲的“降頻戰爭”,也掩蓋了那來自深淵的低頻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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