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子五金店的後倉庫彌漫著寵物染發劑的刺鼻香精味、機油鐵鏽味，以及角落裏林建國身上散發的淡淡血腥和焦糊氣味的詭異混合體。空氣粘稠得能擰出水。周默靠著冰冷的金屬貨架坐在地上，腿上攤著那件用鮮血繪製的二代設計圖襯衫，熒光斑點狗蔫頭耷腦地趴在他腳邊，偶爾抽搐一下，像個被玩壞的熒光玩具。強子則蹲在昏迷的林建國旁邊，用一塊髒兮兮的抹布蘸著溫水，笨拙地給老頭擦臉。
    “默哥，動物園那張工…太他媽邪性了！”強子壓低聲音，心有餘悸，“還問繁育周期？他是不是想把這狗抓去配種搞科研啊？”他指了指地上那坨散發著幽光的斑點。
    周默沒說話，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襯衫上暗褐色的血線。腦溝回燃燒的焦痕、老k“吃情緒活命”的嘶吼、全城搜捕的懸賞、動物園的“新物種”谘詢……碎片化的信息在他腦子裏瘋狂衝撞，試圖拚湊出一個完整的、令人不寒而栗的輪廓。
    情緒…音樂…控製……
    一個極其大膽、近乎瘋狂的念頭，如同黑暗中擦亮的火柴，瞬間照亮了他混亂的思緒！
    他想起了那條詭異巷子裏，那輛播放著《你笑起來真好看》的清潔車！就是那首強行歡快的洗腦神曲掃過之後，林建國畫在牆上的十二邊形才離奇自燃，燒出了腦溝回的焦痕！
    音樂能觸發某種反應！
    他又想起更早之前，在老k工作室廢墟附近，他褲兜裏插著芯片的讀卡器第一次異常震動！當時……當時附近是不是也有什麽聲音？
    記憶碎片快速閃回：警笛聲！對！是警笛！那種尖銳、高頻、重複的鳴響！
    還有，蜂巢在全城懸賞通告裏，特意強調了狗脖子上那個“可能帶有微弱電子信號特征”的項圈！項圈、芯片……它們之間是不是存在某種共振或者幹擾關係？
    一個關鍵詞如同閃電般劈開迷霧：頻率！
    音樂是特定頻率的聲波！警笛也是！芯片和項圈的異常震動，會不會也是對某種特定頻率的響應？甚至……是蜂巢用來控製或者傳遞信息的載體？
    “母巢吃情緒活命”……如果情緒可以被某種頻率影響甚至“收割”呢？就像那首《微笑曲》，強行讓人“快樂”？
    周默猛地抓起手機，手指因為激動而有些顫抖。他飛快地搜索本地市政環衛係統的公開信息。目標明確：負責全城垃圾清運車輛調度和車載廣播係統的那個老舊平台——《環衛之聲》。
    搜索結果很快跳出來。一個界麵粗糙得像是上世紀產物的網站，掛著“城市清潔夥伴”技術支持的水印。裏麵果然有一個不起眼的“設備維護與緊急廣播”入口，需要權限登錄。周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嚐試了幾個環衛係統常用的默認密碼組合，都失敗了。
    “強子！”周默低吼一聲，“把你那套‘萬能鑰匙’拿來！”
    強子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手忙腳亂地從他那堆滿工具和垃圾的“百寶箱”底下，翻出一個巴掌大的黑色塑料盒子，上麵插著幾根usb線和天線，看起來像個自製的土味路由器。“默哥，你要黑市政係統？這…這搞大了啊！”
    “少廢話！接上！”周默把自己的破筆記本塞給強子。強子咽了口唾沫，手指在油膩的鍵盤上劈裏啪啦敲打起來，屏幕上飛快滾過一行行代碼。這活兒他熟，平時就靠給人刷遊戲外掛和破解小區門禁賺點外快。
    時間在緊張的敲擊聲和周默粗重的呼吸聲中流逝。熒光斑點狗似乎也感受到了氣氛的凝重，不安地動了動耳朵。
    “成了！”強子猛地一拍大腿，聲音壓著興奮，“後門開了！權限拿到了！默哥，現在你是‘環衛之聲’的總指揮了！想給全市環衛車放啥？《最炫民族風》還是《小蘋果》？”
    周默沒理會他的貧嘴，眼神銳利如刀。他一把搶過筆記本，手指在觸摸板上快速滑動，調出了《環衛之聲》的後台廣播係統界麵。複雜的選項和參數看得強子眼花繚亂。
    “不是放歌……”周默的聲音低沉而緊繃，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是放‘噪音’！”
    他迅速在頻率生成器模塊裏輸入一個數字：40。單位：hz。波形選擇：純正弦波。音量：拉滿！播放模式：覆蓋所有頻道，全市同步循環播放！
    “40赫茲？純音？”強子一臉懵逼，“這玩意兒有啥用？給人通便還是催眠？”
    “賭一把！”周默盯著屏幕上那個冰冷的數字，心髒在胸腔裏狂跳。40hz！這是伽馬腦波頻率的下限！大量神經科學研究表明，這個頻率與高級認知功能、意識清晰度甚至……注意力的集中和幹擾有關！如果蜂巢的“收割”機製依賴某種特定的神經同步頻率，或者他們的控製信號運行在這個頻段附近……這束強大的、純粹的40hz聲波，就是砸向蜂巢控製網絡的、最粗暴的“噪音炸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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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深吸一口氣，手指懸在鍵盤的【全局廣播啟動】按鈕上方，指尖微微顫抖。這一按下去，就是徹底捅了馬蜂窩！再無回頭路！
    “默哥……”強子看著周默凝重的側臉，又看看地上昏迷的林建國和那隻詭異的狗，喉結滾動了一下，“幹了！媽的，大不了進去吃牢飯！”
    周默眼神一厲，不再猶豫，食指狠狠敲下！
    【指令確認！全市《環衛之聲》廣播係統啟動！特殊頻率信號播放中……】
    沒有激昂的音樂，沒有通知廣播。隻有一陣極其低沉、幾乎無法被人類耳朵清晰捕捉的嗡鳴，如同深海巨獸的呼吸，通過遍布全城大街小巷的數千輛環衛車頂的大功率喇叭，瞬間擴散開來！
    嗡————
    這聲音無處不在，卻又難以名狀。它不是尖銳的噪音，更像是一種沉重的、持續的、壓在人心頭的背景壓力。城市似乎在這一刻被按下了靜音鍵，連喧囂的雨聲和車流聲都仿佛被這無處不在的低頻嗡鳴吸走了一部分能量。
    一秒…兩秒…三秒…
    周默和強子屏住呼吸，死死盯著周默的手機屏幕，上麵開著“快易通”app的本地社區板塊，隨時刷新著市民的實時反應。
    最初的幾秒，風平浪靜。強子額頭開始冒汗：“默哥…好像…沒反應？”
    周默的心也沉了一下。難道賭錯了？這40hz屁用沒有？
    突然！
    強子放在旁邊充電的一個黑色腕帶式智能手環最新款的“智享生活3.0”，據說是蜂巢生態鏈的產品），屏幕猛地亮起！不是正常點亮，而是瘋狂地閃爍起刺眼的紅光！屏幕上的心率數字亂跳，從60瞬間飆升到180然後又跌到30，如同抽風！緊接著，“滋啦”一聲輕響，屏幕徹底暗了下去，冒出一縷極其微弱的青煙！死機了！
    “臥槽！我的手環！”強子心疼得大叫。
    幾乎就在強子手環報廢的同時，周默褲兜裏那個插著芯片的讀卡器，傳來一陣前所未有的、劇烈的、近乎瘋狂的震動！像裏麵塞了個開足馬力的微型電鑽！震得他整個大腿都在發麻！而腳邊那隻蔫蔫的熒光斑點狗，脖子上的金屬項圈也同步發出同樣高頻、刺耳的“滋滋”蜂鳴！狗不安地抬起頭，焦黃的眼珠裏充滿了驚恐，喉嚨裏發出低低的嗚咽！
    有反應！而且是劇烈反應！
    周默眼睛瞬間亮了！賭對了！這40hz噪音，絕對戳到了蜂巢的痛處！它在幹擾甚至癱瘓那些依賴特定頻率運行的設備！
    他立刻刷新“快易通”app。
    社區板塊瞬間炸了鍋！無數條帶著定位的吐槽和求助信息如同噴泉般湧出！
    【坐標：中央公園東門公廁】臥槽！什麽鬼動靜？廁所裏的背景音樂《泉水叮咚》突然變調了！變得賊慢！賊低沉！跟哀樂似的！老子蹲坑蹲得眼淚都快下來了！太他媽傷感了！[大哭][大哭]
    【坐標：星光購物中心地下車庫】救命！車庫廣播在放什麽？一直嗡嗡嗡！我車裏的智享手環突然黑屏了！車窗升降都失靈了！保安！保安呢？！
    【坐標：幸福裏小區垃圾站】見鬼了！我剛扔垃圾，旁邊環衛車喇叭一直嗡嗡響，吵得頭疼！一低頭，發現自己戴的‘情緒舒緩’手環蜂巢的）心率監測亂跳！提示我‘極度悲傷’？可我明明在罵物業啊！[憤怒][疑惑]
    【坐標：濱江路步行街】有沒有人聽到那個低音？無處不在！廣場舞大媽們的音響都啞火了！李大媽剛才跳著跳著突然蹲地上哭起來了！說想起她去世的老伴兒了……這音樂有毒吧？！[驚恐]
    越來越多的帖子出現，核心指向兩點：
    1. 無處不在的、讓人心煩意亂、莫名壓抑甚至悲傷的低沉嗡鳴。
    2. 大量佩戴“智享生活”或“情緒舒緩”係列智能手環、使用蜂巢生態鏈智能設備的用戶，設備出現短暫失靈、數據異常甚至直接報廢！
    3. 更詭異的是，不少人在這種嗡鳴背景下，情緒明顯變得低落、傷感，甚至有人不受控製地流淚哭泣！
    【坐標：第七中學門口】我是來接孩子的家長，聽著那嗡嗡聲，看著校門口，突然想起我高考落榜那年…眼淚止不住啊…旁邊大姐也在抹眼淚，說她想起她家走丟的貓了…這到底什麽情況？[淚奔]
    【坐標：老城區麻將館】牌打著打著，王老頭突然把牌一推，捂著臉嚎啕大哭，說對不起他早死的兒子…李老太也紅了眼眶…這嗡嗡聲是催淚瓦斯嗎？[嚇尿]
    “默哥！你看這個！”強子指著一條剛刷出來的視頻帖子，聲音都變了調。
    視頻拍攝地點似乎是一個路邊早餐攤。鏡頭晃動著，背景裏是那持續不斷的低沉嗡鳴。攤主是個五大三粗的光頭漢子，正低頭看著自己手腕上瘋狂閃爍紅光、最後冒煙死機的蜂巢手環。他先是愣了幾秒，然後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裏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愕和一種被欺騙的憤怒。他一把扯下報廢的手環，狠狠摔在地上，對著鏡頭或者說對著無處不在的嗡鳴）嘶聲力竭地吼了出來，聲音帶著哭腔和巨大的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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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草！老子剛才…剛才為什麽覺得活著沒意思？！這破玩意兒…這破玩意兒是不是一直在給老子下藥？！”
    這一聲怒吼，如同投入滾油的火星！
    評論區瞬間被點燃！無數類似的質疑和憤怒噴湧而出！
    “我也有這種感覺！戴著這破環，明明沒啥事，有時候就覺得特別喪！關了就沒事！我還以為是自己矯情！”
    “媽的！蜂巢！還我情緒自由！”
    “我說怎麽最近小區跳樓的多了…是不是跟這玩意兒有關？！”
    “投訴！集體投訴！這他媽是精神控製！”
    恐慌和覺醒的浪潮，在40hz的低沉嗡鳴中，如同野火般開始蔓延！那些被《微笑曲》強行熨平的、被手環“監測管理”的、屬於人類最真實的、複雜的、甚至痛苦的情緒，在特定頻率噪音的粗暴幹擾下，如同被強行壓抑的洪水，猛地衝破了無形的堤壩！
    周默死死盯著屏幕上翻滾的憤怒和覺醒，聽著倉庫外隱約傳來的、被嗡鳴覆蓋的城市喧囂，手心裏全是汗。成功了！但這成功如同走鋼絲！他切斷了蜂巢對部分設備的即時控製，撕開了一道情緒控製的裂縫，卻也徹底暴露了自己！蜂巢的反撲，隨時可能降臨！
    他低頭看了一眼腿上染血的襯衫設計圖，那精密冰冷的線條仿佛活了過來。下一步，必須解開它！在蜂巢找到他們之前！
    熒光斑點狗脖子上的項圈，滋滋的蜂鳴聲變得更加尖銳刺耳，如同警報。
    倉庫角落裏，昏迷的林建國，在持續的低頻嗡鳴中，枯瘦的手指，極其輕微地、難以察覺地……抽搐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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