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路口的血腥氣還未散盡，警笛聲、救護車的嗚咽、金屬切割機的嘶吼混雜在一起，像一塊沉甸甸的裹屍布，壓在整個街區上空。警戒線拉出刺眼的黃色，將那片由扭曲鋼鐵和痛苦構成的廢墟圍了起來。陳正站在警戒線邊緣，警服上沾著暗褐色的汙跡和點點幹涸的血痕，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他剛剛從現場臨時指揮部出來，手裏捏著一個證物袋，裏麵正是那張從suv擋風玻璃上小心翼翼揭下來的淺綠色貼紙和那枚指甲蓋大小、邊緣泛著冷光的銀色金屬薄片。綠洲療養院…這個名字像毒蛇的信子，在他心頭反複舔舐。
    “頭兒！”一個年輕警員氣喘籲籲地跑過來，“交管那邊的初步報告出來了！信號燈控製中樞…沒有物理破壞痕跡！日誌裏也沒有異常操作記錄！他們…他們傾向於定性為罕見的多係統並發故障疊加人為操作失誤！”
    “故障？失誤？”陳正的聲音冷得像冰，眼神銳利地掃過年輕警員，“十七死，四十三傷，你告訴我這是故障失誤？”他揚了揚手裏的證物袋，“那這個呢？也是故障貼上去的？”
    年輕警員被他看得頭皮發麻，囁嚅著不敢接話。就在這時，陳正的警務通震動起來，是周默。
    “陳正！你怎麽樣？”周默的聲音帶著劫後餘生的沙啞和未消的憤怒。
    “活著。”陳正言簡意賅，目光依舊死死盯著那片廢墟，“綠洲的貼紙，就在肇事車上。旁邊還有個怪東西。”
    “綠洲？！”周默的聲音瞬間拔高，“媽的，我就知道！林柚正在瘋狂追蹤那輛suv的軌跡，還有那個銀色貼片！她懷疑那玩意兒是某種信號增強或接收器！你那邊能查到車主和綠洲的聯係嗎？”
    “已經在查。但阻力很大。”陳正的目光掃過遠處幾個穿著便裝、神色冷漠地在現場外圍拍照的陌生人，“蜂巢的‘公關’來得比消防隊還快，輿論已經在往‘係統老化’和‘司機誤判’上引導了。我的權限…恐怕不夠深挖。”
    “操！”周默罵了一句，“錄音！我直播錄下了撞車那幾秒！林柚說可能有信號異常的底噪！我發給你，你…”
    周默的話戛然而止，聽筒裏傳來一陣刺耳的電流幹擾音，接著是周默錯愕的低罵：“…靠！剛保存的直播錄音源文件…被雲盤智能清空了！又是母巢！”
    陳正捏緊了警務通，指節發白。又是這樣！關鍵證據總在關鍵時刻消失！他深吸一口氣：“先別管錄音。林柚需要集中精力追蹤綠洲和那貼片。你和小樂…看好秦瞳，那家夥情況不對。”
    “毛茸茸星球”寵物店裏，氣氛壓抑得像暴風雨前的悶罐。秦瞳半躺在店後間簡陋的行軍床上，額頭上搭著塊濕毛巾，臉色蒼白中透著一股不正常的潮紅。他的左手小臂裸露著，原本隻是手背的紅腫水泡，此刻已經蔓延到了手腕上方，皮膚呈現出一種詭異的暗紅色，腫脹發亮，邊緣是密集的細小水泡，觸目驚心。他閉著眼，眉頭緊鎖，呼吸有些急促。
    陳小樂蹲在旁邊，手裏拿著一個連著導線的、像大號創可貼的玩意兒，小心翼翼地貼在秦瞳腫脹的小臂邊緣一處相對“完好”的皮膚上。旁邊的工作台上，那個被老k改裝過的“生物嗅探者”設備屏幕亮著，複雜的波形圖不斷跳動。
    “嘶…癢…還有點麻…”秦瞳吸著氣，聲音虛弱。
    “忍著點！金爺的‘生物雷達’升級版，第一次真人實測！”小樂緊張地盯著屏幕，手指在油膩的鍵盤上敲擊著，“g7變種這增殖速度…真他娘的是屬病毒的蘭博…默哥剛來電話，路口那邊…綠洲的爪子露出來了。”
    秦瞳猛地睜開眼，眼神銳利了一瞬，隨即又被疲憊和身體的難受壓下去：“綠洲…果然不是善茬…那銀色貼片…”
    “林柚姐在挖！”小樂打斷他，指著屏幕上一個瘋狂閃爍的紅色光點，“看！濃度峰值！還在往上飆！金爺的算法初步判斷…這玩意兒在啃噬你免疫係統的同時，似乎…還在影響局部神經電信號？媽的，這到底是什麽鬼東西！”
    就在這時，店門被猛地推開，老k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手裏提著一個油膩的工具箱，身上還帶著外麵的燥熱氣。“人呢？那個半死不活的間諜呢？還有小樂！你要的‘防滑磁吸片’！老子給你搓出來了！”他嗓門洪亮，瞬間衝淡了後間的壓抑。
    老k一眼看到秦瞳的手臂，花白的眉毛擰成了疙瘩：“謔！這熟得快趕上烤紅薯了！”他放下工具箱，湊近看了看設備屏幕，又捏起秦瞳的手腕避開了傷口）探了探脈搏，臉色凝重，“邪門…脈搏跳得跟打鼓似的…小樂，你那些‘土法抗生素’呢？先給他灌下去頂一頂！”
    “喂了！金黴素軟膏拌酸奶，外加雙倍益生菌！”小樂一邊回答，一邊迫不及待地接過老k遞來的一個小塑料袋。裏麵是十幾個指甲蓋大小、厚度約兩毫米的黑色圓形矽膠片，一麵光滑，另一麵布滿細密的橡膠凸點。每個矽膠片中心，都嵌著一小塊銀灰色的、看起來質感沉重的金屬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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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釹磁鐵基底，外麵裹了食品級矽膠，防滑紋路深度0.5毫米，模仿輪胎抓地力，”老k得意地敲了敲工具箱，“磁力強度剛好夠在光滑金屬或柏油路上提供輔助牽引，又不會把狗爪子吸住拔不下來。粘附層用的寵物無害強力膠，粘上能管一周！”
    “金爺！閃電！過來試新鞋！”小樂朝外麵喊了一嗓子。
    一隻體型勻稱、肌肉線條流暢的金毛尋回犬應聲從前麵店鋪小跑過來，它叫“閃電”，是店裏的“明星員工”兼職導盲犬預備役，性格沉穩溫順。後麵跟著一隻邁著優雅貓步、眼神略帶審視的黑貓，名叫“奧黛麗”，是店裏另一位鎮店大佬。
    小樂拿起一片磁吸片，撕掉背膠保護膜，小心地貼在閃電左前爪的肉墊邊緣。閃電好奇地低頭嗅了嗅，甩了甩爪子，似乎沒覺得有什麽不適。
    “走兩步！沒病走兩步！”老k拍著手。
    閃電聽話地在光滑的瓷磚地板上走了幾步。加了磁吸片的爪子落下時，能聽到輕微的“嗒”聲，抬起時也並無滯澀感。
    “去外麵試試！”小樂興奮地拉開後門。門外是一條狹窄的後巷，地麵是粗糙的水泥。
    閃電小跑出去，在水泥地上跑跳了幾下，動作依舊流暢自如。
    “成了！”小樂和老k擊掌慶祝。奧黛麗黑貓則蹲在門邊，優雅地舔了舔爪子，金黃色的貓眼瞥了一眼興奮的人類，帶著一絲“愚蠢的兩腳獸”的矜持。
    城市另一端，綠洲療養院那棟掩映在茂密綠植中的白色建築，安靜得如同世外桃源。
    一間牆壁覆蓋著吸音材料、光線柔和的房間裏，一個穿著熨帖米白色製服的中年男人——療養院副院長柳明哲，正站在單向玻璃窗前，看著下方庭院裏幾個穿著統一病號服、神情或呆滯或平和的“客人”在護士陪同下散步。他手裏端著一杯熱氣嫋嫋的紅茶，姿態優雅。
    一個穿著灰色西裝、麵無表情的助理悄無聲息地走進來，將一部加密平板放在他旁邊的矮幾上。平板上顯示著幾張照片：十字路口慘烈的車禍現場特寫，尤其是那張被揭下的淺綠色貼紙和銀色金屬片的清晰影像；下方還有一行簡短的分析結論：
    ＞ 追蹤信號於西林路與環城高架交叉口監控盲區中斷。目標車輛消失。
    柳明哲的目光在照片上停留了幾秒，臉上沒有任何波瀾，仿佛看到的隻是幾張普通的風景照。他端起紅茶，輕輕吹了吹熱氣，抿了一口，動作從容不迫。
    “冷鏈的‘意外’，路口的‘故障’…”他放下茶杯，聲音溫和，帶著一種奇異的韻律，像是在朗誦詩句，“…都隻是宏大樂章中必要的休止符。塵埃落定前，讓風再吹一會兒。”他轉向助理，臉上浮現出那種標誌性的、悲憫而平和的微笑，“通知安保部，提升到‘靜默守望’等級。另外，給我們的陳正警官…準備一份‘慰問品’。他最近，太‘辛苦’了。”
    十字路口混亂的邊緣，車流在交警的指揮下緩慢地繞行著事故區域，喇叭聲此起彼伏，帶著焦躁和不耐煩。
    一個戴著墨鏡、手持盲杖的中年男人，顯得有些無助地站在人行道邊緣。他叫李建斌，剛剛在附近辦事出來，準備回家，卻被這突如其來的大堵車和混亂的聲音環境徹底打亂了方向感。導盲犬“阿寶”安靜地蹲在他腳邊，但車輛頻繁的啟停和混亂的鳴笛讓它也有些不安，牽引繩繃得緊緊的。
    “阿寶，走…我們過馬路？”李建斌試探著發出指令，但聲音裏滿是猶豫。他能聽到近在咫尺的車流轟鳴和尖銳的喇叭聲，卻無法判斷哪裏是安全的間隙。
    阿寶站起身，喉嚨裏發出低低的嗚咽，在原地躊躇不前。它受過嚴格的訓練，但眼前這混亂無序、充滿危險氣息的車流，讓它本能地感到了巨大的壓力。
    就在這時，陳小樂的聲音從旁邊響起：“大叔！這邊！先別動！”他和老k開著那輛破麵包車，剛給附近一家寵物店送完貨，被堵在了這裏。小樂一眼看到了被困的李建斌和阿寶。
    “阿寶！好孩子！別怕！”小樂一邊喊，一邊飛快地從口袋裏掏出老k剛做好的那袋磁吸片。他蹲下身，動作麻利地撕開背膠，嘴裏飛快地哄著：“阿寶乖，抬腳！給你貼個‘風火輪’！貼完咱們帶大叔飛過去！”
    阿寶認得小樂“毛茸茸星球”是它定期洗澡護理的地方），感受到熟悉的善意，雖然疑惑，但還是順從地抬起了爪子。小樂迅速地將四片磁吸片分別貼在阿寶四個爪子的肉墊邊緣靠後位置。
    “老k！幫個忙！前麵開路！吸引下司機注意！”小樂喊道。
    老k會意，立刻跳下車，揮舞著手裏一個剛從車上拿下來的、給寵物梳毛用的大號橡膠刷子，像個滑稽的交通協管員，對著緩慢移動的車流大喊：“嘿！看這邊！看這邊！讓一讓啊！導盲犬要執行任務了！都別瞎按喇叭了！吵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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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誇張的動作和洪亮的嗓門果然吸引了不少司機的目光，附近幾個路人也好奇地看過來。
    “阿寶！看你的了！穩著點！目標，對麵那個綠色垃圾桶！走！”小樂拍了拍阿寶的背脊，指向馬路對麵一個醒目的綠色大垃圾桶。
    阿寶似乎瞬間感受到爪下傳來的微妙觸感和額外的穩定感。它挺起胸膛，喉嚨裏發出一聲沉穩的低鳴，重新繃緊了牽引繩。它沒有立刻衝出去，而是微微側頭，用耳朵捕捉著車流的節奏。
    一輛公交車緩緩駛過，後麵跟著一輛猶豫的出租車，車距拉得稍大。
    就是現在！
    阿寶動了！它沒有像普通犬隻那樣奔跑，而是邁著一種穩定、快速、如同在冰麵上滑行般的步伐，牽引著李建斌，精準地切入了那個短暫的車流間隙！
    李建斌隻覺得牽引繩傳來一股堅定而平穩的力量，帶著他向前。他腳下步伐下意識地跟上，耳邊是輪胎擦地的近距離呼嘯，但阿寶的步伐節奏沒有絲毫慌亂。
    阿寶的爪子每一次落在柏油路麵上，那些帶著細密防滑紋的矽膠磁吸片都提供了額外的抓地力，尤其是在路麵可能有油汙或細微坡度的地方，磁吸片產生的微弱吸附力，如同給它裝上了隱形的軌道，讓它步伐異常穩健。它甚至利用磁吸片落地時那微不可察的“嗒”聲和抬爪時輕微的吸附感，更好地校準了自己的步伐和方向！
    十幾米的混亂車流，阿寶隻用了不到十秒，就穩穩地牽引著主人，穿過了危險區域，停在了對麵人行道上那個綠色垃圾桶旁邊。
    “好孩子！太棒了！”小樂在馬路對麵興奮地跳起來鼓掌。
    老k也停止了揮舞橡膠刷子，咧開嘴笑了，露出被煙熏黃的牙齒。
    李建斌蹲下身，緊緊抱住阿寶的脖子，臉埋在它厚實的毛發裏，聲音有些哽咽：“好阿寶…謝謝…謝謝你…” 阿寶則親昵地舔著他的臉，尾巴搖得像螺旋槳。
    混亂的車流旁，這短暫而溫暖的一幕，像一道微光，穿透了籠罩街區的陰霾。陳正站在警戒線內，遠遠看到了整個過程，緊鎖的眉頭微微舒展了一瞬。他低頭，再次看向證物袋裏那張淺綠色的貼紙，眼神卻更加冰冷銳利。他拿起警務通，撥通了隊裏的號碼：“小張，再查！重點排查最近一個月所有進出過綠洲療養院的車輛信息！特別是貼有他們廣告的！還有，給我申請一份療養院所有關聯賬戶的資金流水！要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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