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港區倉庫如同吞噬光線的巨獸，將陳正和他的麵包車徹底吞沒。城市另一端，蜂巢大廈猩紅的警報光剛剛熄滅，秦瞳帶著焦糊的右臂和用命換來的秘密消失在黑色廂車的陰影裏。而城市的心髒，蜂巢電台大樓的頂層直播間，卻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冰冷的死寂。
    周默坐在主播台前，麵前麥克風的紅燈亮著，顯示正在直播。但他麵前的電腦屏幕、提詞器、甚至頭頂的直播狀態指示燈，全都黑了下去。整個直播間所有聯網設備，在一瞬間被切斷了與外界的所有數據連接，變成了一座信息孤島中的鋼鐵墳墓。
    “導播？技術組？聽到嗎？”周默對著內部通話器呼叫，回應他的隻有沙沙的電流噪音。他嚐試用自己的備用手機，沒有信號。甚至連緊急備用電源的指示燈都熄滅了。絕對的物理隔絕。
    直播間厚重的隔音門外，傳來沉悶的撞擊聲和模糊的呼喊，顯然是外麵的人發現了異常，試圖破門。但直播間是按照最高防爆防幹擾標準建造的，那扇門，短時間內絕無可能從外麵打開。
    “聽眾朋友們……如果你們還能聽到……”周默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寒意，對著依舊亮著紅燈的麥克風說道，他的聲音通過直播間內部獨立供電的原始音頻線路，奇跡般地還能傳輸出去，“我們……遇到了一些技術故障。但請相信，真相的聲音，不會……”
    他的話戛然而止。
    滋——！！！
    一陣尖銳到無法形容、仿佛要刺穿耳膜直達腦髓的高頻噪音，毫無征兆地通過直播間的音響係統爆發出來！那不是電流噪音，更像是一種……活物的尖嘯？被無限放大、扭曲！
    “啊！”周默痛苦地捂住耳朵，感覺腦袋像被無數鋼針攢刺！直播間角落裏，幾盆用於綠化的觀賞植物葉子，在這恐怖音波下竟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卷曲、枯萎！
    “什麽鬼東西？！”周默掙紮著想去關閉音響總閘。
    “嘀嘀嘀！吱吱——！！！”
    就在這令人崩潰的噪音中，陳小樂焦急萬分的聲音強行切入了周默一直保持開啟的、獨立於蜂巢網絡的加密通訊頻道依靠微型基站短距離傳輸）：“默哥！元寶瘋了！它在撞籠子！在咬自己！頻率……林柚姐！元寶感應的頻率是多少？！”
    寵物店裏，金元寶像一顆金色的毛球炮彈，在加固的亞克力籠子裏瘋狂地衝撞、翻滾！它不再發出警報的“嘀嘀”聲，而是淒厲的、充滿極致痛苦的“吱吱”尖叫！小爪子徒勞地抓撓著籠壁，甚至開始用牙齒啃咬自己的前爪，黑豆眼裏是純粹的、動物本能的恐懼和自殘傾向！
    “生物傳感器超載！腦波峰值……指向120khz！還在攀升！”林柚的聲音帶著震驚和難以置信，“是超聲波！極高強度的定向超聲波脈衝！源頭……鎖定！綠洲療養院方向！他們用聲波武器攻擊電台！”
    “120khz？超聲波？”陳小樂懵了，“這玩意兒能傷人？”
    “人類聽不到！但能量足夠強時，會引起共振，損傷神經和內髒！金元寶的聽力遠超人類，能感知到這種高頻！它現在承受的痛苦是我們的百倍！”林柚語速飛快，“更麻煩的是……這種強度的超聲波，對所有小型齧齒類動物都是災難性的驅趕和刺激信號！就像……用燒紅的鐵棍捅老鼠窩！”
    仿佛為了印證林柚的話，電台大樓內外，異變陡生！
    先是直播間厚重的隔音門下縫隙，傳來令人頭皮發麻的、密集的“沙沙”聲，像是無數細小的爪子在瘋狂抓撓金屬！緊接著，通風口百葉窗發出劇烈的撞擊聲！一團團灰黑色的、毛茸茸的影子，如同決堤的汙水，從大樓各個角落的縫隙、管道口瘋狂地湧了出來！
    老鼠！數不清的老鼠！
    它們體型大小不一，眼睛在昏暗的應急燈光下閃爍著驚恐和狂躁的紅光。顯然是被那席卷整個大樓的恐怖超聲波逼得徹底瘋狂，從藏身之處亡命逃竄！它們互相踩踏、撕咬，發出吱吱的慘叫聲，形成一股令人作嘔的、蠕動的黑色洪流，在走廊裏、樓梯間、甚至天花板的夾層中橫衝直撞！大樓內部瞬間被鼠群淹沒，工作人員驚恐的尖叫和老鼠的嘶鳴混雜在一起，如同人間地獄！
    “鼠災！是超聲波驅趕的鼠群！”陳小樂在頻道裏尖叫。
    “不！不隻是驅趕！”林柚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絲駭然，“看它們逃竄的方向！它們……它們在咬東西！咬所有能咬的線纜！”
    監控畫麵來自大樓外圍尚未被波及的攝像頭）顯示，那些瘋狂逃竄的鼠群，在極度的痛苦和超聲波定向的某種暗示下，竟然本能地撲向沿途所有裸露的、或者保護薄弱的線纜！無論是網線、電源線、還是電話線！鋒利的齧齒瘋狂地啃咬著絕緣層，咬斷裏麵的銅芯！
    劈啪！滋啦！
    大樓內部，各處不斷爆出細小的電火花！更多的區域陷入黑暗和通訊中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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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它們在破壞基礎設施！目標……是徹底切斷電台大樓與外界的所有物理連接！”林柚瞬間洞悉了療養院的毒計！用鼠類最敏感的高頻聲波120khz）製造恐慌和混亂隻是表象，真正的殺招是驅趕這些天然的“線纜終結者”，去完成最徹底、最難以防範的物理斷網！
    “周默！你的加密頻道依靠的是大樓內部幾個微型中繼點！鼠群在無差別破壞！中繼點撐不了多久！”林柚急道。
    仿佛是為了印證她的話，周默耳機裏，陳小樂的驚呼和林柚的分析聲開始出現斷斷續續的雜音，信號迅速減弱！
    直播間內，周默看著門下縫隙湧入的幾隻眼睛血紅、吱吱亂叫的老鼠，又聽著耳機裏越來越弱的通訊，臉色鐵青。他看了一眼依舊亮著紅燈的麥克風——這是唯一還能工作的設備，依靠著直播間獨立的、深埋牆體內的老式音頻線路。
    不能坐以待斃！
    他猛地起身，抄起主播台沉重的實木椅子，狠狠砸向直播間的控製台！不是為了破壞，而是砸開了控製台下方一個隱藏的檢修蓋板！蓋板下，露出縱橫交錯的、包裹在金屬蛇皮管裏的各種線纜——其中就包括那根維係著他最後發聲渠道的音頻主幹線！
    “默哥！你幹什麽？”陳小樂微弱的聲音傳來。
    “給老鼠……指條明路！”周默咬牙道，用椅子腿粗暴地將那根關鍵的音頻線纜從線束中撬出來一小段，暴露在空氣中！然後，他拿起一瓶沒開封的礦泉水，擰開蓋子，將水淋在那段暴露的線纜和周圍的地麵上！
    水，能極大增強超聲波的能量傳導和老鼠的嗅覺！
    果然！
    吱吱吱——！
    門外和通風口的老鼠更加狂躁！水流淌到門縫下，濃鬱的水汽和……某種被超聲波放大的“目標”信息，如同致命的誘惑，指引著它們！
    轟！嘩啦！
    直播間隔音門下方一塊不太牢固的金屬擋板，終於在無數鼠爪瘋狂的抓撓和撞擊下變形脫落！黑色的鼠潮，如同高壓水槍噴射出的汙流，瞬間湧入直播間！它們被水和暴露的線纜吸引，一部分瘋狂地撲向那段被周默刻意暴露的音頻線纜！
    “來吧！咬這裏！”周默對著麥克風低吼，聲音通過那根即將被鼠牙光顧的線路，傳向未知的、還在堅持收聽的聽眾，“聽聽這聲音！這就是綠洲療養院送給這座城市的‘心靈禮物’！用超聲波驅趕老鼠，咬斷維係真相的喉嚨！”
    滋啦……哢哧……
    令人牙酸的啃噬聲通過麥克風被清晰地放大、直播出去！伴隨著老鼠瘋狂的嘶叫和直播間內物品被撞倒的聲音！
    “臥槽！我聽到了！老鼠在咬電線！”
    “療養院用聲波趕老鼠咬網線？這他媽什麽陰間操作？！”
    “默哥還在說話！頂住啊！”
    “綠洲療養院我操你大爺！”
    公共頻段尚未被完全切斷的無線電和蜂窩網絡）瞬間炸鍋！周默這近乎自殺式的、用最後聲音通道直播鼠群啃噬的舉動，將療養院的陰毒手段赤裸裸地曝光在所有人麵前！恐懼被憤怒點燃！
    “微型中繼點……最後一個……失聯了……”林柚的聲音徹底消失在周默的耳機裏。
    直播間內，最後的通訊斷絕。周默背靠著主播台，手裏緊握著沉重的金屬話筒當作武器，看著眼前如同黑色潮水般湧動、瘋狂啃噬著線纜和一切可咬之物的鼠群。幾隻眼睛血紅的老鼠已經順著桌腿爬上了主播台，朝他呲著鋒利的門牙。
    就在這時。
    篤。篤。篤。
    清晰的、有節奏的敲門聲，蓋過了鼠群的喧囂，在厚重的隔音門外響起。
    一個溫和、悅耳、帶著令人心安魔力的中年男聲，透過門上的通話器傳來：
    “周默先生，您受驚了。我是綠洲療養院的副院長，錢牧。很抱歉讓您經曆了這種……不愉快的混亂。療養院絕對無意傷害任何人，這隻是……一次失控的技術意外。”
    錢牧的聲音充滿歉意，如同春風拂麵，與門內地獄般的景象形成荒誕的對比。
    “療養院有最完善的隔離設施和醫療團隊，可以確保您的絕對安全。為表歉意，也為了幫助您和您的同事緩解此刻的巨大壓力，療養院誠摯邀請諸位，參加一次免費的‘心靈寧靜之旅’。專車就在樓下，我們隨時可以離開這個……危險的地方。”
    “療養院的大門，永遠為尋求安寧的朋友敞開。”錢牧的聲音帶著蠱惑人心的力量，“您隻需要……說一聲‘好’。”
    門外，錢牧臉上的微笑完美無瑕，眼神卻冰冷地掃過走廊裏堆積的鼠屍和狼藉。他身後，幾名穿著療養院白色製服、麵無表情的護工，如同雕塑般靜立。
    門內，周默看著眼前瘋狂的老鼠，聽著那“溫和”的邀請，握著話筒的手指因為用力而骨節發白。他知道，這扇門一旦打開，走出去的，恐怕就不再是自由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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