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默兩根手指捏著那片灰撲撲的布料，指腹傳來一種奇特的滑膩感，像是摸到了某種冷血動物的鱗片。這玩意兒剛從陳小樂那個塞滿寵物糧、玩具鼠和可疑異味的儲物間深處刨出來，標簽皺得幾乎認不出字，隻勉強看到“銀纖維”三個小字和一個早就過期的防偽塗層。
    “你確定這玩意兒靠譜？”周默抖了抖布料，一股陳年樟腦丸和烘幹寵物糧的混合氣味撲麵而來，“我怎麽感覺它防蟑螂比防輻射更在行？”
    “絕對靠譜！默哥！”陳小樂頂著一頭被倉鼠撓成鳥窩的亂發，眼睛亮得能當探照燈用，他正跪在地上，對著那件展開的孕婦防輻射圍裙比劃著，“看這成分標，0.5鍍銀纖維！專門對付低頻電磁波的，信號屏蔽的黃金標準！比咱們之前用錫箔紙糊的‘信號棺材’高級到姥姥家了！”他抄起一把碩大的裁布剪刀，寒光閃閃，“撕拉”一聲，利落地沿著圍裙邊緣剪下了一大塊不規則銀灰色布料，動作麻利得像在給泰迪犬剃毛。
    周默看著那塊價值不菲至少標簽價格挺唬人）的銀布在小樂手裏變成一團皺巴巴的金屬織物，眼角抽了抽：“這得是哪個富婆落你店裏的？剪了不心疼？”
    小樂嘿嘿一笑，露出兩顆小虎牙：“前年的事兒了，一個客戶寄養布偶貓，結果貓毛過敏，圍裙落這兒抵了部分寄養費。一直壓箱底吃灰，這不，廢物利用，天意啊！”他得意地晃了晃手裏的銀布，“老k給的屏蔽器電路板呢？咱給它整個‘銀甲戰袍’！”
    周默小心翼翼地從旁邊一個印著“毛茸茸星球精品倉鼠糧”的紙袋裏，掏出老k昨天才鼓搗出來的寶貝——一塊比煙盒還小的多層電路板，上麵焊接著幾個迷你芯片和天線，還有幾個不明覺厲的接口，散發著鬆香和新焊錫的味道。老k的原話是：“功率不大，勝在精巧，專打蜂巢那些貼片監控的七寸，但缺個強力‘罩子’。”
    這“強力罩子”，如今正攤在小樂髒兮兮的寵物店地板上。
    兩人蹲在地上，像在進行某種神秘儀式。周默負責比劃電路板大小，小樂則操持著那把大剪刀和強力膠帶，試圖把這塊昂貴又滑不留手的銀纖維布料裁剪、包裹成一個能完美容納電路板的小盒子。過程充滿了技術宅的笨拙和與物理定律的搏鬥——布料邊緣的銀絲線頭不斷崩開、膠帶總粘不住滑溜的金屬表麵、剪出來的形狀永遠比預想的歪那麽一點。
    “嘶…這玩意兒比給暴躁的龍貓剪指甲還難搞！”小樂第n次被滑開的布料邊緣抽到手背，齜牙咧嘴。
    “專注點，陳大師傅，”周默用鑷子小心地固定著一處翹起的銀纖維邊緣，“蜂巢那幫人可不會等我們把‘盾牌’磨蹭出來。林柚那邊一點消息都沒有，綠洲療養院就是個吞人的黑洞…”他眉頭擰緊，林柚主動要求作為“投訴者”被“邀請”去綠洲“免費心靈之旅”，已經失聯超過48小時。而陳正，因為追查療養院失蹤案，被一封匿名舉報信扣上了“受賄”的屎盆子，現在停職接受調查，憋屈得在家天天對著沙袋練拳。壓力像實體化的鉛塊，沉甸甸壓在每個人心頭。
    就在這時，一道金黃色的閃電，裹挾著一股葵花籽的清香，悄無聲息地從它那堪稱五星級豪華倉鼠別墅的開放式籠門裏竄了出來——金元寶，小樂的鎮店之寶，一隻擁有著蓬鬆如雲朵的金色毛發和堪比頂級特工行動力的西施熊倉鼠。
    這小東西的綠豆眼，精準地鎖定了地板上那片閃閃發光、隨著兩人動作而不斷變幻形態的銀灰色布料。在它簡單純粹的鼠生觀裏，這玩意兒可比它窩裏的棉絮和木屑高級炫酷多了！簡直是鼠中貴族的夢幻披風！
    “吱！”一聲短促而興奮的尖叫。金元寶後腿猛地一蹬，化作一道金黃色的殘影，目標明確，直撲那塊正在被蹂躪的銀纖維布料！速度快得隻在視網膜上留下一抹流光。
    “我靠！元寶！別搗亂！”小樂驚呼，伸手去撈，卻撈了個空。
    周默隻覺得眼前一花，手上正在固定的一角布料被一股出乎意料的大力猛地一扯！滑溜的銀纖維瞬間脫手。
    隻見金元寶小小的身體爆發出驚人的力量，它那粉嫩的小爪子死死摳住布料邊緣，借著周默脫手的力道，像扯動一麵微型海盜旗，拖著那塊足有它身體好幾倍大的銀灰色“披風”，朝著最近的製高點——寵物店角落裏那株枝繁葉茂的幸福樹盆栽——發起了衝鋒！
    “嘩啦啦！”金元寶拖著它的“戰利品”，一頭紮進茂密的綠葉叢中，枝葉劇烈搖晃。它動作快如鬼魅，沿著粗壯的枝幹一路向上攀爬，細小的爪子扒拉著樹皮，發出“嚓嚓”的輕響。那閃亮的銀布被樹枝刮擦著，發出細微的“沙沙”聲，像一麵招搖的旗幟。
    幾秒鍾後，它成功登頂，站在一根顫巍巍的細枝頂端。金燦燦的毛發在燈光下熠熠生輝，那塊被它拖拽上去的銀纖維布料，一半搭在它圓滾滾的身上，像一件歪歪扭扭的鬥篷，另一半則淩亂地披掛纏繞在它身下的枝葉間，銀灰與翠綠形成了極其怪誕又莫名和諧的搭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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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元寶居高臨下，小胸脯挺得老高，綠豆眼睥睨著下方兩個目瞪口呆的人類。它得意地用小爪子撥弄了一下胸前的“銀鬥篷”，似乎在整理儀容，然後發出了一聲清晰無比、帶著濃濃挑釁意味的：“吱——！”
    那姿態，活脫脫一個剛剛加冕登基的、統治著幸福樹王國的倉鼠暴君。
    周默仰著脖子，看著那樹梢上金光閃閃、銀布披身的小祖宗，再看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和地上一片狼藉的裁剪現場，一股荒謬感直衝天靈蓋。他想起上次金元寶成功越獄後，啃斷了兩條昂貴的加熱燈電線，並在展示櫃裏留下了足以開倉鼠糧鋪的儲備糧，導致“毛茸茸星球”歇業整頓了三天。
    “陳小樂！”周默的聲音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帶著一種瀕臨崩潰的平靜，“你上次說，它這‘越獄專家’的稱號，是花了多少‘學費’買來的？”
    小樂的臉瞬間垮了下來，看著樹頂那耀武揚威的小身影，眼神裏充滿了對即將到來的經濟損失的深切哀悼：“默哥…那個…它…它可能是覺得這布料特襯它氣質…”他哭喪著臉，“完了，這圍裙老貴了！還有老k的板子！我的樹！”
    周默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蜂巢的監控、林柚的失聯、陳正的困境、療養院的詭異…所有的壓力此刻似乎都具象化成了樹頂上那隻披著銀布、得意洋洋的金毛倉鼠。他抹了把臉，認命地開始卷袖子：“行吧，‘越獄專家’是吧？今天咱倆就當一回‘倉鼠特工隊’，目標，活捉敵方首領，繳獲戰略物資！”他左右看看，抄起牆角一個用來撈觀賞魚的、帶著長長手柄的細網兜，“你左我右，包抄！注意它滑翔！這貨會飛簷走壁！”
    一場人類與倉鼠之間圍繞高科技屏蔽材料的攻防戰，在堆滿寵物用品、彌漫著消毒水和飼料氣味的“毛茸茸星球”寵物店裏，以極其荒誕又緊張的方式展開。網兜揮動帶起的風聲、小樂笨拙爬上椅子的吱呀聲、金元寶在枝葉間靈活穿梭的沙沙聲、以及周默壓低的指揮聲“堵住那邊！它要往吊燈跑了！”），交織成一曲緊張又滑稽的樂章。
    當周默終於用網兜邊緣小心翼翼地把那塊被蹂躪得不成樣子、還沾了幾片幸福樹葉子和可疑倉鼠口水的銀纖維布料從金元寶爪下搶救下來時，他和陳小樂都像打了一場硬仗，氣喘籲籲，額角冒汗。小樂更是頂著一頭樹葉，形象全無。
    “這祖宗…”周默看著網兜裏還在徒勞掙紮、吱吱抗議的金元寶，又心疼又好笑地彈了下它的小腦袋，“回頭給你換全封閉鈦合金籠！看你還怎麽跑！”
    “默哥！快看！”小樂沒接茬，他正捧著那塊失而複得的銀布，臉色有點奇怪，指著布料邊緣一個被樹枝勾破的小口子。
    周默湊過去。隻見破口處，幾縷極細的、閃爍著金屬冷光的銀絲被扯了出來，糾纏在一起。小樂用手指小心地撚了撚，又對著燈光仔細看了看。
    “怎麽了？扯壞了？”周默心一沉，這玩意兒可沒地兒買第二件去。
    “不是壞…”小樂抬起頭，眼睛亮得驚人，之前的狼狽一掃而空，“是…結構！你看這破口邊緣，銀絲被扯鬆了！本來這布料是緊密編織的，現在這裏形成了一層…一層天然的、不規則的‘絨毛’！像…像天線表麵的‘絨化’處理！”
    周默瞬間懂了。信號屏蔽材料，其效能不僅取決於材質本身銀的導電性），更取決於其結構對電磁波的反射和吸收能力。過於光滑平整的表麵，反射雖強，但特定角度的入射波可能產生鏡麵反射逃逸。而這種因為意外撕裂形成的、雜亂無章的銀纖維“絨毛層”，反而可能像吸音海綿一樣，更有效地在多重反射和散射中“困住”並耗散掉更多不同角度的電磁波能量！
    “你是說…因禍得福？”周默難以置信地看著那塊破布，“金元寶這一通折騰，無意中給它做了個‘絨化增強’處理？”
    “對！絕對是！”小樂興奮得差點蹦起來，立刻抓起剪刀，“快！老k的板子！咱們不用費勁包盒子了！就把這塊破了的布料，當成‘絨毯’，直接裹在板子外麵！重點覆蓋有接口和天線的地方！這破口形成的‘絨毛區’，對準主要信號方向！這簡直是…天助我也！金元寶立大功了！”他看向網兜裏還在扭動的金毛團子，眼神充滿了狂熱。
    周默也忍不住笑了，搖搖頭，這戲劇性的轉折。兩人再次投入工作，這次速度快了很多。不再追求規整的盒子，而是把那塊帶著“天然戰損”和“倉鼠牌絨化處理”的銀纖維布料，像包裹一件易碎品一樣，仔細地纏繞、固定在老k的電路板上，用特製的導電膠帶粘牢接口和關鍵部位。一個看起來破破爛爛、甚至有點滑稽，但內核技術含量和意外加成點滿的“銀纖維屏蔽罩”誕生了。
    “嗡…”
    周默剛把那個還帶著點倉鼠味兒的屏蔽罩靠近自己手腕上的蜂巢手環，手環屏幕立刻閃爍起紊亂的雪花紋路，幾秒鍾後，徹底黑屏。旁邊小樂用來測試信號強度的簡易頻譜儀上，代表手環信號的尖峰，瞬間被壓成了一片毫無波瀾的“死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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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了！默哥！”小樂狠狠一揮拳頭，壓低聲音歡呼，臉上是連日陰霾下終於透出的光。
    周默緊握著手中這個由孕婦圍裙、倉鼠越獄和意外發現共同鑄成的“護身符”，冰涼的銀纖維觸感似乎帶上了一絲希望的溫度。他把它小心地放進一個不起眼的舊耳機盒裏，塞進背包最內側。
    就在這時，他口袋裏的備用手機經過老k深度改裝，物理斷網，隻保留最基礎通訊功能）突然震動了一下。不是電話，是一條極其簡短的加密短信，來自一個從未見過的號碼，內容隻有兩個冰冷的、仿佛帶著電流雜音的字：
    【已發車】。
    周默盯著那兩個字，心髒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驟然沉入冰窟。這是他和林柚約定的緊急暗號——隻有在她確認登上綠洲療養院那輛所謂的“免費心靈之旅”大巴，並且初步判斷環境極其危險時，才會冒險用預設的一次性通道發出！
    療養院的大巴，終於啟動了。載著林柚，也載著未知的凶險，駛向了城市邊緣那片被精心包裝過的迷霧森林。
    周默猛地站起身，背包重重壓在肩上。他看了一眼還在興奮研究屏蔽罩的小樂，又看了一眼網兜裏似乎知道自己闖了禍、正抱著一顆瓜子假裝乖巧的金元寶。
    “小樂，”周默的聲音低沉而急促，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屏蔽罩測試成功，立刻複製！材料不夠就想辦法！老k那邊我去送原型！你這邊搞定後，立刻帶著東西去陳正家！他停職在家，目標小，那裏暫時安全，也是我們的備用據點！記住，動作要快，要隱蔽！”
    他抓起背包，大步流星地衝向店門，一把推開。城市傍晚混雜著尾氣和食物香氣的風湧了進來。霓虹初上，巨大的蜂巢科技廣告牌在不遠處的大廈頂端閃爍著冰冷而誘人的藍光，手環貼的巨幅海報貼滿了公交站台，上麵模特的笑容標準得如同流水線產品。
    林柚在移動的牢籠裏，陳正頂著汙名被困家中，而蜂巢的觸角，正隨著那些免費發放的手環貼，無聲無息地纏繞上更多普通人的手腕。敵人不會等他們準備好。
    周默的身影迅速匯入街道下班的人流，像一滴水融入躁動的河流，朝著老k那個堆滿電子垃圾和奇思妙想的小作坊方向疾行。背包裏那個倉鼠牌屏蔽罩硌著他的背，是此刻唯一的武器和微弱的保障。
    他必須更快。快過那輛駛向未知深淵的大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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