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正家客廳的空氣，彌漫著一股廉價紅燒牛肉麵、消毒水以及某種小動物排泄物混合而成的、令人窒息的複雜氣味。停職調查的通知就壓在茶幾上，像一塊燒紅的烙鐵。他赤著上身，隻穿著一條作訓褲，古銅色的肌肉虯結，汗珠沿著脊背的溝壑滾落，砸在廉價的合成革地板上。麵前的沙袋發出沉悶的“砰砰”聲，每一次重擊都宣泄著無處可去的憋屈和憤怒。被誣陷受賄的汙名，像跗骨之蛆，啃噬著他這個把警徽看得比命還重的人的尊嚴。
    “吱吱！吱吱吱！”
    角落裏，那個臨時用儲物箱和鐵絲網改造成的“金元寶豪華臨時行宮”裏，傳來一陣急促又興奮的啃咬聲。陳正動作一頓，喘著粗氣扭頭看去。隻見那隻金燦燦的西施熊正用它那對強悍的門牙，瘋狂地啃噬著鐵絲網的一個焊點！火星子都差點被它嗑出來！旁邊，陳小樂頂著兩個碩大的黑眼圈，正手忙腳亂地用一塊從舊t恤上撕下來的布條，試圖去堵那個被啃得搖搖欲墜的缺口。
    “小樂！管好你的金祖宗！”陳正的聲音帶著沙袋訓練後的嘶啞和煩躁，“它再啃下去，我這地板都得被它啃穿！”
    “正哥！它餓了！它緊張！它感受到你的低氣壓了！”小樂哭喪著臉，手裏那塊布條被金元寶靈巧地避開，小東西的綠豆眼閃爍著“越獄專家”特有的狡黠光芒，“而且…而且默哥說了，你這兒暫時最安全，蜂巢的人想不到我們會把‘生物監測儀’藏警察家裏…雖然你現在停職…”他聲音越說越小，最後幾個字幾乎含在嘴裏。
    “安全？”陳正抹了把臉上的汗，冷笑一聲，指了指窗外，“對麵樓天台，三點鍾方向，那盆半死不活的綠蘿後麵，鏡片反光晃了我一上午了！真當老子這十幾年刑警白幹的？”他眼神銳利如刀，即使停職，那份對危險的直覺也刻在骨子裏。他早就發現那個監視點了，隻是苦於沒有證據，也沒有權限去查。
    小樂倒吸一口涼氣，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緊張地看向窗外：“蜂巢的人？還是…舉報你的那幫孫子？”
    “管他是誰！”陳正啐了一口，走到窗邊，小心地借著窗簾縫隙向外瞥了一眼，又迅速縮回。“狗日的，裝備還挺專業，反光都處理過，不是普通盯梢。估計帶家夥了。”他轉身，煩躁地在狹小的客廳裏踱步，“周默和老k那邊還沒消息？屏蔽罩複製品呢？林柚那邊…”一想到林柚主動潛入那個吃人的綠洲療養院，他拳頭又硬了。
    “快了快了！”小樂趕緊從腳邊一個印著“毛茸茸星球”ogo的大袋子裏，掏出幾塊皺巴巴、裹著銀灰色布料的板子，正是用剩餘孕婦圍裙材料複製的屏蔽罩。“還差最後一點封裝，導電膠帶快用完了…”他手忙腳亂地翻找著背包。
    就在這時，“哐當”一聲脆響！
    兩人猛地回頭。隻見金元寶那個“臨時行宮”的一角鐵絲網，終於被它鍥而不舍的利齒攻破！一個拳頭大的缺口赫然出現！金元寶得意地“吱”了一聲，化作一道金黃色的閃電，嗖地竄了出來，目標直指——陳正剛才訓練時隨手扔在沙發上的警服外套！
    那件深藍色的製服外套，肩章上的金屬警徽在從窗簾縫隙透進來的陽光下，反射出一點誘鼠的冷光！
    “我靠！元寶！別！”小樂魂飛魄散，飛撲過去。
    但倉鼠的速度豈是人類能及？金元寶精準地撲到警服上，小爪子興奮地扒拉著那枚冰涼的金屬警徽。更讓它興奮的是，警徽表麵…似乎沾著一點暗紅色的、已經幹涸凝固的東西，散發著一絲若有若無的鐵鏽味那是陳正上次出警追捕一個小毛賊時，被對方劃破手背蹭上的血漬）。
    在倉鼠的眼裏，這閃閃發光又帶點“特殊味道”的東西，簡直是頂級玩具！
    “吱！”它歡叫一聲，小爪子抱住警徽，竟然試圖把它從肩章上摳下來！
    “媽的！反了你了！”陳正又氣又急，這可是他的警徽！他一個大步上前，蒲扇般的大手就朝那個金色毛團抓去。
    金元寶不愧是“越獄專家”，感知到泰山壓頂般的危險，它爆發出驚人的求生欲！後腿猛地一蹬警服，身體借力向上彈起！它的小爪子還死死摳著警徽的邊緣！
    “刺啦——”
    一聲布料撕裂的脆響！
    在陳正的大手抓住它圓滾滾的身體之前，金元寶憑借著體重和蹬踏的力量，竟然硬生生將固定警徽的別針扯脫了線！連帶著一小塊深藍色的警服布料，那枚銀色的警徽被它緊緊抱著，隨著它騰空的身體，“啪嗒”一聲，掉落在陳正腳邊的地板上！
    警徽正麵朝上，落在從窗簾縫隙透進來的那束陽光裏。銀色的金屬表麵，那點已經幹涸發暗的陳正的血漬，在光線下顯得格外刺眼，像一塊醜陋的傷疤。
    “小畜生！”陳正心疼地看著被扯壞的警服和地上的警徽，怒火中燒，彎腰就去撿。
    就在他手指即將碰到警徽冰冷的金屬邊緣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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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噗！”
    一聲極其輕微、仿佛氣球被針紮破的悶響，幾乎同時從窗外傳來！
    陳正全身的汗毛瞬間炸起！那是裝了高效消音器的槍聲！十幾年的刑警生涯刻進骨子裏的本能反應救了他！在聽到聲音的刹那，他抓向警徽的手猛地變向，身體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和角度向側麵撲倒！
    “篤！”
    一聲悶響，他剛才頭部所在位置後麵的牆壁上，一個嶄新的小洞冒著青煙！粉塵簌簌落下！子彈幾乎是擦著他的頭皮飛過！
    狙擊手！對麵那孫子真敢開槍！陳正的心髒狂跳到嗓子眼，冷汗瞬間濕透後背。他剛才的踱步，暴露了位置！
    “正哥！”小樂嚇得魂飛魄散，連滾帶爬地撲倒在地，聲音都變了調。
    陳正匍匐在地，呼吸粗重，大腦飛速運轉。對方有狙擊槍，有消音器，位置居高臨下，覆蓋了整個狹小的客廳！他現在動彈不得！隻要稍微冒頭，下一顆子彈立刻就會到！小樂也被壓製在角落裏！
    怎麽辦？周默的屏蔽罩還沒完成，遠水救不了近火！
    他的目光死死鎖定在掉落在他前方不足半米處的那枚警徽上。銀色的金屬在光線下反射著冷硬的光澤，上麵那塊暗紅的血漬分外猙獰。
    突然，一個極其大膽、近乎瘋狂的念頭，伴隨著老k曾經閑聊時提過一嘴的知識點，閃電般劃過陳正的腦海！
    “……光滑鏡麵反射…集中…危險…粗糙表麵…漫反射…散射光…幹擾…”
    老k那帶著金屬摩擦感的聲音仿佛在耳邊響起！
    這枚警徽！金屬表麵本身是光滑的，能形成強烈的鏡麵反射！但上麵那塊幹涸的血漬，凝固後形成了極其不規則的、凹凸不平的粗糙表麵！這就像…就像給鏡麵強行打上了一層磨砂！它會將照射過來的光線包括…激光瞄準指示器的光束！）向四麵八方漫反射出去！
    狙擊鏡的激光瞄準點，需要清晰穩定的光斑來鎖定！如果這個光斑被一麵不規則的“磨砂鏡”散射、扭曲成一片模糊的光暈…
    “小樂！”陳正壓低聲音，嘶吼著，眼睛死死盯著那枚警徽，“泡麵叉！給我！”
    “啊？…哦！”小樂雖然嚇得半死，但看到陳正那要吃人般的眼神，腦子還沒反應過來，手已經下意識地摸到了旁邊茶幾上那桶剛吃完的紅燒牛肉麵——裏麵的塑料叉子還在！
    他哆哆嗦嗦地把那油膩的白色塑料叉子貼著地麵推了過去。
    陳正一把抓過叉子，心髒在胸腔裏擂鼓。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機會隻有一次！他小心翼翼地調整姿勢，手臂像蛇一樣貼著冰冷的地板，極其緩慢地向前探去，目標是那枚警徽。
    時間仿佛凝固了。每一次微小的移動都牽動著致命的神經。他能感覺到對麵狙擊鏡冰冷的十字線，可能正死死地套在他暴露的手臂上。
    終於，叉子的尖端，顫巍巍地勾住了警徽的邊緣！他屏住呼吸，手腕極其輕微地一抖，用巧勁猛地一挑！
    銀色的警徽被塑料叉子挑起，翻滾著飛向空中！它在空中短暫地翻滾，沾著血漬的那一麵，不偏不倚，正好迎向窗外陽光射入的方向，也迎向了對麵狙擊點可能射來的激光束！
    就在這一瞬間——
    窗外，對麵樓頂，那盆綠蘿後麵，一個戴著戰術頭盔、眼睛緊貼在高端狙擊鏡上的男人，瞳孔驟然收縮！
    他瞄準鏡視野裏，那個牢牢鎖定在目標陳正）胸口的光學紅外複合瞄準點，在目標突然撲倒後，他正試圖重新快速捕捉目標暴露的肢體。然而，就在他即將鎖定那條移動手臂的刹那，一片極其刺眼、極其混亂、如同劣質霓虹燈炸開般的斑斕光暈，猛地充斥了他的整個視野！
    那光暈中心似乎有一個扭曲的銀色核心，但更多的是無數道被強行散射、方向混亂的紅色和白色光斑，劇烈地跳動、閃爍！強烈的視覺幹擾瞬間剝奪了他精確瞄準的能力！
    “fuck! 什麽鬼東西？！”狙擊手被這突如其來的強光混亂晃得眼前發黑，忍不住低罵出聲，下意識地偏開了頭，手指也離開了扳機護圈！這感覺就像有人拿著強光手電筒直接懟著他的瞄準鏡照射！
    就是現在！
    陳正如同蟄伏的獵豹，在警徽飛起的瞬間，身體爆發出全部力量！他不再隱藏，而是猛地從地上一躍而起，不是衝向門口，而是撲向——窗戶！
    “嘩啦——！！！”
    陳正用肩膀和手臂護住頭臉，整個人像一顆出膛的炮彈，狠狠撞向客廳那扇老舊的鋁合金窗戶！玻璃應聲而碎，碎片四濺！他強壯的身體帶著巨大的慣性，直接撞碎了窗框，跌落到窗外狹窄、堆滿雜物的老舊空調機平台上！
    “正哥！”小樂的驚叫被淹沒在玻璃破碎的巨響中。
    狙擊手被強光幹擾後的視野剛剛恢複清晰，就看到目標竟然破窗而出！他反應極快，立刻移動槍口，試圖捕捉平台上那個身影。但陳正的動作更快！他利用平台上的雜物破花盆、廢棄的紙箱）作為掩護，像猿猴一樣敏捷地翻過鏽跡斑斑的鐵欄杆，直接跳了下去！下麵是二樓住戶搭建的、堆滿泡沫箱和廢舊自行車的違章小平台，再往下就是混亂的後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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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砰！砰！”
    狙擊手不甘心地扣動了扳機，但子彈隻打碎了幾個泡沫箱和自行車的破輪胎，激起一片白色碎屑和灰塵。陳正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下方小巷的雜物堆和晾曬的衣物後麵，隻留下破碎的窗戶和滿地的玻璃渣，以及地板上那枚靜靜躺著的、邊緣沾著暗紅血漬的銀色警徽。
    “該死！”狙擊手一拳砸在身前的隔熱瓦上，對著耳麥低吼，“目標b逃脫！重複，目標b逃脫！他用了…某種強光幹擾裝置！”他實在無法理解剛才那團詭異的強光是什麽。
    小樂癱坐在地上，看著破碎的窗戶和消失的陳正，又看看地上那枚“立功”的警徽，心髒還在狂跳。他猛地想起什麽，撲到窗邊小心地避開玻璃渣），對著下麵雜亂的巷子壓低聲音喊：“正哥！你去哪？”
    下方傳來陳正悶悶的、帶著喘息和一絲狠勁的聲音，在巷子的回音中有些模糊，但意思清晰無比：
    “療養院！找車！那輛大巴…該回來了！”
    小樂一愣，隨即想起周默之前提過，綠洲療養院的“免費心靈之旅”通常三天一個周期！林柚就是兩天多前發回的“已發車”信號！算算時間，那輛載著“旅客”的大巴，很可能就在今天下午或傍晚返回！
    陳正要直接去堵那輛車！在療養院的人把林柚和其他人轉移或“處理”掉之前！
    小樂看著地板上那枚染血的警徽，又看看手裏剛封裝好的兩個屏蔽罩，一股熱血直衝頭頂。“正哥！等等我！屏蔽罩好了！我…我去開車！”他手忙腳亂地抓起屏蔽罩塞進背包，又看了一眼角落裏那個被金元寶啃破的臨時籠子——小東西大概也被槍聲和破窗嚇到了，正縮在食盆後麵，抱著一顆瓜子瑟瑟發抖。
    “金元寶！你…你給我老實待著！”小樂沒時間管它了，拉上背包拉鏈，也顧不上滿地狼藉，連滾爬爬地衝向門口。他得去車庫把他那輛貼滿了“毛茸茸星球”ogo、破舊但馬力十足的二手小麵包開出來！
    就在小樂衝出陳正家門的同一時間。
    城市另一端，蜂巢科技總部，某個布滿屏幕的幽暗房間內。
    一塊屏幕上正顯示著濱河兒童公園附近模糊的狙擊點畫麵來自某個未被老k發現的隱藏攝像頭），另一塊屏幕則跳動著陳正家破碎窗戶的實時影像來自對麵樓的監控）。
    第三塊最大的屏幕上，一個加密的視頻窗口亮起。窗口裏沒有麵孔，隻有一片模糊的、仿佛浸在水中的光影，以及一個經過處理的、冰冷無機製的電子合成音：
    【目標a周默）技術點已暴露老k作坊）。目標b陳正）行動模式更新高風險直接介入）。‘貨物’林柚）返程坐標已預測。執行‘清道夫’協議第二階段。啟用…城市交通網絡。】
    窗口下方，一行小字標識閃爍著幽藍的光：
    ＞ 秦瞳  蜂巢內部滲透單元  激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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