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閉的大巴車廂裏，空氣渾濁得像是被反複咀嚼又吐出來的口香糖，混合著廉價消毒水、汗酸味和某種難以言喻的甜膩熏香。窗簾被強製拉緊，隻有縫隙偶爾透進一絲昏黃的路燈光，掃過一張張木然、呆滯的臉。林柚縮在倒數第二排靠窗的位置，身體隨著車輛的顛簸輕微搖晃，深色衛衣的兜帽拉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張臉，隻露出緊抿的嘴唇和一雙在陰影下異常清亮的眼睛。
    她的指尖，在寬大袖口的遮掩下，正以極其微小的幅度，快速拆卸著腿上那個印著“小天才? reax vr”卡通字樣的塑料外殼vr眼鏡。這是綠洲療養院“心靈之旅”的標準配置之一，美其名曰“沉浸式自然療愈體驗”，此刻卻成了她唯一的武器來源。
    眼鏡內部結構簡單得可憐：一塊低分辨率cd屏，兩個凸透鏡，幾根排線，一個微型鋰電池，還有一個…林柚的指尖小心地撥開固定排線的卡扣，心跳微微加速…一個用於播放“療愈綠光森林”場景的、功率極其微弱的小型綠色ed燈珠！燈珠封裝在一個廉價的塑料透鏡後麵。<…誤差±1n…” 林柚腦子裏飛快閃過療養院宣傳冊上那故作高深的介紹詞。當時隻覺得是唬人的噱頭，現在卻成了救命稻草。她想起周默提過，蜂巢雇傭兵使用的“腦波鎖定”狙擊鏡185章）依賴於精密的光學紅外傳感器融合，對特定波段的強光極為敏感！532n綠光，正是其光學捕捉係統最常用的輔助校準波段之一！
    如果…如果能讓這個玩具ed發出足夠強、足夠集中的532n綠光，精準照射到那個隱藏在車廂某個角落的“腦波誘導器”傳感器上…
    機會渺茫，但這是她被困在這移動牢籠裏三天，觀察、等待、忍受著那無孔不入的低頻神經幹擾後，唯一找到的可能破綻！那個所謂的“腦波誘導器”，就嵌在車廂頂棚正中央的煙霧報警器外殼裏，偽裝得天衣無縫。她曾親眼看到一個試圖反抗的“旅客”，在它無聲啟動後幾秒內，眼神就徹底渙散，變得和其他人一樣溫順如羔羊。
    林柚的動作更輕更快。她悄悄從袖口內側一個極其隱蔽的夾層裏，摸出兩樣東西：一根比頭發絲還細、兩端鍍金的銅絲來自她偷偷拆解的療養院床頭呼叫器天線），以及一小片透明的、邊緣打磨得極其鋒利的聚碳酸酯薄片拆自療養院餐廳“防摔”兒童水杯）。
    時間不多了。她能感覺到大巴的速度在提升，窗外的路燈間隔越來越長，意味著正在駛離市區，朝著更偏僻的城郊結合部開去。一旦到達療養院那個信號屏蔽堡壘，或者被轉移，就徹底完了。
    她用鋒利的聚碳酸酯片，小心翼翼地刮掉玩具ed燈珠外麵那層廉價的、用於柔光的塑料漫射罩。沒了這層罩子，原本柔和散射的綠光，立刻變成了一束雖然微弱但方向性明顯得多的光錐。接著，她將鍍金銅絲的一端，用唾液粘上一點點從電池觸點刮下來的導電膠，極其精準地焊接在ed燈珠裸露的陽極引腳上。銅絲的另一端，則被她巧妙地繞過電池保護電路，直接搭在了微型鋰電池的正極金屬片上！
    一個極其簡陋、極其危險的“直連”電路完成。繞過了所有限流保護，直接將電池的滿電壓懟在了那顆小小的綠色ed上！
    “滋…” 一聲微不可聞的輕響，一股淡淡的、類似燒焦塑料的焦糊味從眼鏡內部飄出。那顆可憐的ed燈珠，在遠超其設計電壓的摧殘下，瞬間爆發出遠超平時數十倍的亮度！原本柔和的綠光，變成了一束極其刺眼、凝聚、帶著灼熱感的碧綠色光束，透過凸透鏡，在虛空中投射出一個刺眼的小綠點！
    成了！但代價是這光束撐不了幾秒，ed隨時可能燒毀！
    林柚的心髒狂跳，手心全是汗。她深吸一口氣，猛地將改裝好的vr眼鏡戴在臉上！視野瞬間被刺眼的綠光充斥，眼球被強光刺激得生疼流淚。
    就是現在！
    她不再隱藏，身體如同蓄勢已久的彈簧，猛地從座位上彈起！在周圍“旅客”麻木遲鈍的目光反應過來之前，她已經單膝跪在座椅上，上半身探出，高高舉起戴著vr眼鏡的臉，對準了車廂頂棚中央那個偽裝的煙霧報警器！
    “嗡——！！！”
    就在她抬頭的瞬間，頂棚那個裝置似乎感應到了她的異常行為，內部發出一陣低沉的嗡鳴！一道無形的、令人頭皮發麻的低頻脈衝瞬間掃過整個車廂！林柚感覺腦袋像是被重錘砸了一下，眼前發黑，強烈的惡心感直衝喉嚨！這是腦波誘導器的主動壓製！
    “呃啊！”她悶哼一聲，強忍著眩暈和嘔吐感，憑借著強大的意誌力，將vr眼鏡上那兩個凸透鏡組成的簡易“準星”，死死套住煙霧報警器外殼上一個極其微小的、用於傳感器透光的黑色樹脂窗口！
    “給我…燒啊！”林柚在心中怒吼，用盡全力穩住顫抖的手臂，將眼鏡裏那束凝聚到極致、波長532n±1n的死亡綠光，精準地投射進那個小小的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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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仿佛被拉長。
    一秒。
    兩秒。
    車廂頂棚的嗡鳴聲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陣極其尖銳、仿佛指甲刮過玻璃的電子嘯叫！
    “吱——！！！”
    煙霧報警器那白色的塑料外殼，以那個小小的樹脂窗口為中心，瞬間浮現出蛛網般的焦黑裂紋！一股刺鼻的、混合著燒焦電路板和塑料的青煙，猛地從裂縫中噴湧而出！那個隱藏在裏麵的精密傳感器，被同波段、超高強度的綠光瞬間過載、燒毀了！
    成功了！
    林柚心中一喜，但還來不及喘息，異變陡生！
    失去了腦波誘導器的壓製，車廂內那些原本眼神呆滯麻木的“旅客”，如同被集體拔掉了電源線，身體猛地一僵！緊接著，各種被強行壓抑的情緒如同決堤的洪水般轟然爆發！
    “啊——！這是哪？放我出去！”
    “我的頭！我的頭好痛！”
    “魔鬼！他們是魔鬼！”
    “停車！我要下車！”
    尖叫聲、哭喊聲、咒罵聲瞬間充斥了狹窄的車廂！巨大的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人們像沒頭蒼蠅一樣亂撞，拍打著車窗，拉扯著車門！車廂劇烈地搖晃起來！
    更糟糕的是，駕駛室的方向傳來司機驚恐的怒吼和拍打聲：“怎麽回事？！控製係統失靈了！刹車！刹車沒反應了！”
    林柚的心瞬間沉到穀底！她猛地扯下臉上還在散發著焦糊味和餘熱的vr眼鏡。頂棚那個冒煙的裝置不僅僅是腦波誘導器！它還是這輛特殊大巴的中央控製係統之一！她的綠光攻擊，很可能破壞了它的核心芯片，導致車輛部分控製係統失效！
    失控的大巴如同一匹脫韁的鋼鐵野馬，在昏暗的城郊公路上瘋狂加速！車燈在黑暗中劃出扭曲的光帶，劇烈的顛簸讓車廂裏的人像骰子一樣被拋來拋去！哭喊和碰撞聲不絕於耳！
    林柚死死抓住座椅靠背，努力在失控的混亂中穩住身體，目光焦急地掃過窗外飛速倒退的模糊景物，試圖辨認方位。就在這時，刺眼的遠光燈如同兩柄光劍，從大巴側後方猛地刺破黑暗！
    一輛貼滿了“毛茸茸星球”卡通倉鼠貼紙、破舊卻氣勢洶洶的二手小麵包車，引擎發出不堪重負的嘶吼，正以玩命的姿態，從旁邊的應急車道瘋狂超車，試圖與大巴並行！
    駕駛座上，陳小樂那張毫無血色、寫滿了驚恐卻又異常執著的臉，在麵包車大燈的映照下清晰可見！他旁邊副駕駛的車窗被搖下，陳正半個身子探出窗外，強風吹得他頭發倒豎，他一手死死抓住車門框，另一隻手正對著大巴瘋狂揮舞、打著手勢，嘴巴開合著，似乎在吼著什麽，但聲音完全被引擎的咆哮和車廂內的混亂淹沒！
    是陳正和小樂！他們真的追來了！
    林柚心中湧起一股絕處逢生的狂喜！她拚命拍打著身邊的車窗，試圖引起陳正的注意。
    就在麵包車車頭即將與大巴車身中部並行的瞬間——
    異變再生！
    失控大巴的車載廣播係統，突然毫無征兆地爆發出震耳欲聾的、完全走調的《歡樂頌》旋律！尖銳扭曲的音符如同鋼針般紮進每個人的耳膜！與此同時，大巴前擋風玻璃內側的電子後視鏡屏幕，以及車廂內幾個原本熄滅的廣告顯示屏，瞬間同時亮起刺目的白光！
    那不是正常的顯示！而是屏幕背光被強製開到最大功率，形成的一片純粹的、毫無意義的、足以致盲的強光！瞬間剝奪了司機和試圖靠近的麵包車內所有人的視覺！
    “啊！我的眼睛！”
    “小心！”
    陳小樂的驚叫和陳正的怒吼同時響起！強光刺激下，小樂下意識地猛打方向盤躲避！破舊的小麵包車輪胎發出刺耳的摩擦聲，車尾失控地甩向大巴車身！
    “砰！！！”
    一聲沉悶又令人牙酸的巨響！麵包車的車尾狠狠撞在了大巴車堅固的側麵防撞梁上！撞擊並不算特別猛烈，卻足以讓本就失控的大巴車身猛地一晃，方向更加偏離！
    而小樂那輛可憐的麵包車，則在撞擊後徹底失去了控製，打著旋兒衝向了路邊的隔離帶！
    “小樂！陳正！”林柚的驚呼被淹沒在噪音中。
    大巴車徹底瘋狂，拖著被撞凹的側身，如同喝醉的鋼鐵巨獸，咆哮著衝向道路前方一片更加濃重、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那裏隱約可見一片龐大而沉默的蒼白建築群輪廓。
    綠洲療養院，到了。
    更讓林柚渾身冰冷的是，在車載廣播那扭曲的《歡樂頌》背景噪音中，一個冰冷的、毫無感情的電子合成音，如同幽靈般強行切入，清晰地回響在混亂的車廂內，也仿佛直接鑽進她的腦海：
    [幹擾源清除。備用控製鏈路接管。‘貨物’狀態確認。執行…最終回收協議。]
    聲音的來源，赫然是車廂尾部，一個一直安靜地坐在陰影裏、戴著兜帽看不清麵容的“旅客”。此刻，那人緩緩抬起了頭，手中拿著一個正在發出幽藍光芒的、造型奇特的控製器。
    林柚的瞳孔驟然收縮。她認得那個控製器！那是蜂巢內部安保部門主管級別才有的緊急指令終端！
    秦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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