療養院方向傳來的爆炸聲像一記重錘砸在城市邊緣的夜幕上，火光將天幕染成病態的橘紅。周默把油門踩進發動機艙，那輛少了引擎蓋的出租車嘶吼著衝進國道，車身每一塊鋼板都在呻吟。林柚死死抱著昏迷的秦瞳癱在後座，手指按著他頸側微弱的脈搏。副駕的老k蜷縮著，褲腿上的冰晶化了又凍，硬邦邦地硌著皮膚，他懷裏抱著徹底啞火的微波炮殘骸，渾濁的眼睛盯著後視鏡——兩輛黑色越野車如同嗅到血腥的鯊魚，撕破煙塵緊追不舍。
    “城市之光的狗！”周默僅剩的右眼被火光刺痛，左眼錫箔眼罩下溫熱的血淚混合著冷汗滑落。納米蟲在爆炸衝擊波後異常躁動，視野邊緣跳動的紅光幾乎連成一片。“他們不是要抓我們…是要滅口！連療養院一起炸平！”
    “油…油表…”老k嘶啞的聲音被引擎咆哮淹沒，他沾著油汙的手指顫巍巍指向儀表盤。指針早已跌破紅線，在“e”的位置絕望地顫抖。油箱快幹了！
    前方，國道旁一個孤零零的“海星石化”加油站亮著慘白的光。幾盞防爆燈在夜風裏搖晃，投下不安的光斑。加油機旁停著一輛熄火的廂貨，司機正背對著他們，拎著油槍慢悠悠地給車加油，手機屏幕的光映亮他半張麻木的臉。
    “加油！賭一把！”周默猛打方向盤，破爛的出租車甩著尾衝進加油站，險險擦著那輛廂貨停下，輪胎摩擦地麵發出刺耳的尖叫。
    “快！92加滿！”周默推開車門吼道，聲音因緊張而變調。他衝進便利店拍下幾張皺巴巴的鈔票，抓起貨架上幾瓶最便宜的礦泉水塞給收銀員，眼睛卻死死盯著門外追來的車燈。
    老k掙紮著下車，拖著凍傷的腿，一把扯開出租車油箱蓋。冰涼的金屬觸感讓他打了個哆嗦。他抓過加油槍，手指卻因為凍傷和緊張而僵硬得不聽使喚，油槍口哆哆嗦嗦地對不準細小的油箱口。透明的汽油濺出來幾滴，刺鼻的揮發氣味立刻在冰冷的空氣中彌漫開。
    就在這時！
    “吱——吱吱吱！！！”
    後座車門被猛地推開，陳小樂抱著金元寶連滾爬爬地鑽了出來！他頭上的銀纖維“頭罩”早就不知去向，頭發被汗水和灰塵黏在額前。他懷裏的金元寶像瘋了一樣，金色毛發全部炸開，身體縮成一個小球，綠豆眼瞪得幾乎凸出來，粉嫩的鼻子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瘋狂抽動，細長的胡須高頻震顫著發出幾乎聽不見的“嗡嗡”聲！它甚至試圖用爪子瘋狂刨抓小樂的衣襟，想鑽出來逃走！
    “元寶？！怎麽了？！”小樂臉色煞白。這反應比在療養院聞毒氣時還激烈十倍！他下意識抬頭——
    加油站頂棚角落，一個不起眼的球形監控攝像頭，正無聲地轉動著。鏡頭邊緣，一圈用於夜視補光的暗紅色ed燈珠，散發著微弱卻穩定的紅光。這紅光掃過濕漉漉的水泥地麵，掃過老k腳下那幾滴濺落的汽油，掃過空氣中無形的、正在迅速擴散的汽油蒸氣分子…
    金元寶的尖叫聲陡然拔高！淒厲得如同警報！
    “靜電！是靜電預警！”小樂腦中瞬間閃過寵物店消防培訓的知識點——加油時汽油揮發，空氣中充滿可燃蒸氣，任何火花，哪怕是人身上微弱的靜電放電，都可能引發爆炸！而某些特定頻率的紅外光比如監控補光燈），在特定條件下，能電離空氣分子，產生引燃蒸氣的電火花！
    “老k！別動油槍！退後！”小樂魂飛魄散地嘶喊！
    太遲了！
    追來的兩輛黑色越野車沒有絲毫減速，如同鋼鐵蠻牛般一頭紮進加油站！刺目的遠光燈像兩柄光劍，瞬間吞噬了昏暗的燈光！其中一輛車的車頂，那個造型奇特的信號幹擾器天線猛地調轉方向，頂端的藍色指示燈瞬間轉為刺目的深紅！
    一道肉眼幾乎無法捕捉、但能量高度集中的暗紅色光束，如同毒蛇吐信，精準地射向——老k腳邊那幾滴濺落的汽油，以及更重要的，彌漫在低空、濃度已達臨界點的汽油蒸氣雲！
    “滋啪！”
    一聲微不可聞、如同靜電放電的輕響。
    緊接著——
    “轟！！！！！！”
    一團妖異到極點的、中心熾白邊緣幽藍的巨大火球，毫無征兆地從老k腳邊憑空爆開！恐怖的衝擊波混合著灼熱的氣浪，如同無形的巨拳，狠狠砸向四麵八方！
    老k首當其衝！他隻來得及下意識地將懷裏抱著的微波炮殘骸擋在身前——那裏麵，報廢磁控管的鐵氧體核心還在散發著餘溫！
    “砰！”
    老k像被攻城錘擊中，整個人向後狠狠拋飛出去，重重砸在出租車的側門上！那台微波炮殘骸替他吸收了部分衝擊，但灼熱的氣浪瞬間燎焦了他的頭發和眉毛，刺鼻的焦糊味彌漫開來！他懷裏的微波炮外殼被高溫烤得變形，磁控管位置甚至冒出縷縷青煙！
    加油機旁那個慢悠悠加油的廂貨司機，連哼都沒哼一聲，就被膨脹的藍色火焰瞬間吞噬！他手中的油槍脫手飛出，如同一條扭曲的金屬火蛇，在半空中瘋狂甩動，噴射著燃燒的汽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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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個加油站瞬間化作一片火海！爆炸的油槍點燃了加油機，點燃了那輛廂貨，點燃了地麵流淌的汽油！熊熊烈焰混合著滾滾黑煙衝天而起！熱浪扭曲了空氣，玻璃碎裂聲、金屬扭曲聲、烈火燃燒的咆哮聲震耳欲聾！
    “趴下！！！”周默剛從便利店衝出來，就被爆炸的氣浪狠狠掀翻在地！灼熱的氣流刮過臉頰，火辣辣地疼！他死死護住頭臉，碎石和燃燒的碎屑如同冰雹般砸落下來！
    陳小樂抱著金元寶被氣浪推著滾出去好幾米，後背重重撞在便利店外牆的消防栓箱上，痛得眼前發黑。金元寶在他懷裏發出瀕死般的微弱“吱吱”聲，小身體燙得嚇人。
    烈焰翻騰中，那兩輛點燃了地獄之門的黑色越野車沒有絲毫停留。它們如同在火海中劈波斬浪的惡魔之舟，引擎發出狂暴的嘶吼，撞開燃燒的碎片，毫不猶豫地碾過地上燃燒的軀體，衝出加油站另一端的出口，朝著與城市相反的方向——那片黑暗的、通往廢棄工業區的荒涼公路，疾馳而去！
    他們根本不是為了追殺！他們製造這場恐怖的爆炸，隻是為了徹底切斷追蹤，抹去療養院方向的痕跡，掩護…真正的目標撤離！
    “咳咳…咳！”周默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來，臉上全是黑灰，左眼的錫箔眼罩被熏得焦黑。他踉蹌著衝到出租車旁。車身一側嚴重凹陷，玻璃全碎，火苗正從變形的引擎蓋縫隙裏竄出來！後座，林柚用身體護著昏迷的秦瞳，兩人身上落滿灰塵和碎玻璃，所幸未被直接衝擊。
    “老k！”周默嘶啞地喊著，用力拉開變形的車門。
    老k癱坐在車旁的地上，背靠著車輪，懷裏還死死抱著那台冒著煙的微波炮殘骸。他頭發焦卷，臉上黑一道白一道，眉毛幾乎燒光了，看起來狼狽又滑稽。但他那雙渾濁的眼睛卻亮得驚人，正死死盯著那台扭曲的微波炮外殼上，磁控管安裝的位置。那裏，一塊被高溫燒灼得通紅的鐵氧體磁芯，在火光映照下，正散發著詭異的暗紅色微光。
    “紅光…引燃…”老k的聲音嘶啞得像破風箱，帶著一種劫後餘生的頓悟和荒謬感，“他們…用…特定…紅外…光束…電離…空氣…點火…就像…”他猛地抬頭，布滿血絲的眼睛看向加油站頂棚那個還在燃燒的監控攝像頭，“…就像…這破磁控管…泄漏的…微波…加熱…水分子…但…更精準…更…狠！”
    周默瞬間明白了。城市之光利用了加油站固有的監控紅光特定波段紅外）作為“引信”，疊加他們武器級的精準紅外光束，瞬間電離了富含汽油蒸氣的空氣，製造了這場毀滅性的爆炸！而老k懷裏這破銅爛鐵的核心部件，本質上和對方的點火原理…竟他媽的有異曲同工之“妙”！
    “能走嗎？”周默壓下心頭的冰冷和荒謬，伸手去拉老k。
    老k咬著牙，借著周默的力道站起來，凍傷的腿和爆炸的衝擊讓他每一步都鑽心地疼。他看了一眼徹底報廢、開始燃燒的出租車，又看了一眼在消防栓旁掙紮著爬起來的陳小樂和他懷裏虛弱的金元寶。
    “車…廢了…”老k喘息著，目光掃過一片火海的加油站，最終定格在加油站後麵，圍牆陰影下，一輛被爆炸氣浪掀翻的、鏽跡斑斑的…老式人力三輪板車！板車旁邊還散落著幾箱沒燒到的礦泉水。
    “用…那個！”老k指著板車，眼中閃爍著絕境中迸發的、瘋狂而務實的光芒，“拆…磁控管…當…熱源…取暖…和…信號源…幹擾…追蹤！”他瘸著腿，竟然朝著那輛破板車走去，手裏還拖著那台滾燙的微波炮殘骸！
    周默看著老k的背影，又看看熊熊燃燒的加油站和消失在黑暗中的敵人，一股混雜著悲憤、荒誕和求生欲的火焰在胸中燃燒。他抹了把臉上的黑灰，轉身去扶林柚和秦瞳。
    “小樂！帶上水和那板車！金元寶…它還活著嗎？”周默吼道，聲音在火焰的咆哮中顯得格外嘶啞。
    小樂抱著虛弱的金元寶，跌跌撞撞跑過來，小東西的毛發被烤焦了一小片，但綠豆眼還睜著，隻是沒了平日的狡黠，隻剩下驚恐和虛弱。“還…還有口氣…”小樂帶著哭腔，手忙腳亂地去扶那輛側翻的板車。
    就在幾人奮力將昏迷的秦瞳抬上板車，把幾箱礦泉水扔上去，老k正用一把從廢墟裏撿來的破螺絲刀，瘋狂拆卸微波炮外殼上那塊還在發紅發熱的鐵氧體磁芯時——
    “嗚…嗚…”
    一陣低沉、壓抑的、仿佛無數人同時嗚咽的聲音，極其突兀地，從加油站火場之外，更遠處的黑暗中，隱隱約約地飄了過來。那聲音並非來自一個方向，而是從四麵八方，如同潮水般緩緩圍攏過來。
    陳小樂猛地打了個寒顫，抱緊了懷裏的金元寶。小東西似乎也感應到了什麽，虛弱地“吱”了一聲，小腦袋轉向國道對麵那片漆黑的荒地。
    周默警惕地抬起頭，僅剩的右眼瞳孔驟然收縮。
    隻見國道對麵，那片原本死寂的荒草叢中，不知何時，亮起了星星點點、密密麻麻的…幽綠色光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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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光點如同漂浮的鬼火，無聲地晃動著，緩緩朝著加油站火場的方向移動。伴隨著光點的靠近，那壓抑的“嗚嗚”聲也越來越清晰，越來越近。隱約可見，每一個幽綠光點下方，都是一個…搖搖晃晃、步履蹣跚的人形輪廓！
    這些人影動作僵硬，如同提線木偶，對燃燒的加油站和衝天的火光視若無睹。他們隻是朝著火光的方向，如同被某種無形力量牽引的屍潮，沉默而執著地圍攏過來。
    周默感覺一股寒氣從腳底直衝天靈蓋。他想起了療養院大巴上那些被腦波控製的“旅客”，想起了綠洲療養院那詭異的低頻信號…難道城市之光點燃加油站的大火和混亂，不僅是為了阻斷追蹤，更是為了…吸引這些東西？！
    “是…是那些失蹤的人！”林柚的聲音帶著驚恐的顫抖，她認出了其中一個搖晃的身影身上破爛的衣服，正是“心靈之旅”大巴上的一名“旅客”！“他們…他們被控製了！母巢…或者城市之光…把他們當成了‘生物傳感器’和…‘清道夫’！”
    老k停下了拆卸磁芯的動作，布滿油汙和黑灰的臉在火光映照下異常凝重。他看了一眼手中滾燙的鐵氧體磁芯，又看了一眼板車上昏迷的秦瞳，最後望向國道對麵那片如同鬼域般緩緩逼近的、閃爍著幽綠光點的“人群”。
    “快…上車…”老k的聲音前所未有的低沉急促，他將那塊滾燙的磁芯粗暴地塞進一個空礦泉水瓶裏，瓶子瞬間被燙得變形，發出刺鼻的塑料焦糊味。“用…這個…開路…磁芯…發熱…能…幹擾…他們…腦袋裏…的…蟲子…或者…接收器！”
    他瘸著腿，用盡力氣將那輛鏽跡斑斑的三輪板車扶正。周默和林柚手忙腳亂地將秦瞳固定好。陳小樂抱著金元寶跳上了板車後鬥，將那幾箱水擋在身前當掩體。
    周默抓住板車車把，冰冷的金屬觸感讓他稍微清醒。他最後看了一眼燃燒的加油站地獄，又望向國道對麵那片無聲逼近的、閃爍著幽綠光點的“人潮”。火光在他們呆滯的臉上投下跳躍的陰影，如同來自地獄的使者。
    “坐穩了！”周默低吼一聲，用盡全身力氣蹬動了板車！生鏽的車軸發出不堪重負的“嘎吱”聲，破舊的三輪板車載著五個傷痕累累的人和一隻半死的倉鼠，在燃燒的加油站背景和幽綠“人潮”的無聲凝視下，歪歪扭扭地衝進了國道另一側更深的、未知的黑暗之中。
    老k緊緊抱著那個裝著滾燙磁芯、滋滋作響的塑料瓶，將它高高舉起，如同舉著一支驅散黑暗與邪祟的、簡陋而滾燙的火把。瓶身散發的扭曲熱浪和微弱的磁場，在前方無形的空氣中攪動著，仿佛真的能逼退那些黑暗中窺視的幽綠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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