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洲療養院特護區那扇厚重的隔離門在身後無聲合攏，陳正背靠著冰冷的金屬門板，劇烈的心跳聲在死寂的通道裏擂鼓般回響。懷裏那個從翻倒餐車中“順”出來的、印著特護區徽標的密封餐盒，像塊燒紅的烙鐵。通道深處，隱約傳來混亂的腳步聲和安保氣急敗壞的通訊聲，餐車翻倒的餘波還在震蕩。
    他沒時間停留。借著通道應急燈幽綠的光，他迅速將餐盒塞進寬大的維修工服內襯，沿著林柚利用短暫監控盲區規劃的撤退路線，如同融入陰影的幽靈，悄無聲息地消失在錯綜複雜的後勤通道深處。身後那片狼藉和失控的警犬阿福，成了他最好的掩護。
    市郊，一個廢棄工廠改造的、隱蔽的警犬臨時訓練場。空氣裏彌漫著塵土、消毒水和犬類特有的氣味。陳正脫掉了那身沾著湯汁和塵土的維修工服，換回了便裝，臉色依舊緊繃，但眼神深處燃著一簇火。他麵前，警犬大隊的老劉正憂心忡忡地安撫著一條體型格外高大、肌肉虯結的純黑色德國牧羊犬——大黑。
    大黑的狀態很糟。它沒有像往常一樣精神抖擻地坐立，而是煩躁地原地轉圈，耳朵神經質地抽搐，喉嚨裏時不時發出低沉的、近乎嗚咽的咕嚕聲。它的眼神不再銳利專注，而是充滿了困惑、不安，甚至…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曾經令犯罪分子聞風喪膽的功勳犬，此刻像個受了巨大驚嚇的孩子。
    “雷霆失蹤，阿福失控…隊裏士氣低落。大黑是雷霆帶出來的徒弟，那天也在療養院外圍待命…”老劉粗糙的手掌撫摸著大黑緊繃的頸背，聲音沙啞，“回來後就一直這樣，不吃不喝，對訓練口令反應遲鈍，昨晚還差點咬傷給它換水的飼養員…醫生說，可能是應激創傷後遺症，或者…被什麽未知的東西影響了神經。”他看向陳正，眼神帶著探詢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希冀。
    陳正蹲下身，平視著大黑那雙充滿不安的琥珀色眼睛。他想起了雷霆和阿福眼中那抹不正常的血紅，想起了陶瓷手環發出的、能劫持犬類心智的特定頻率脈衝。大黑當時離得夠近，雖然沒有被直接激活攻擊程序，但那種無形的、充滿惡意的生物電波衝擊，足以在它敏感的神經上留下深刻的烙印。
    “不是創傷後遺症，”陳正的聲音低沉而肯定，“是汙染。它的感官被一種‘壞聲音’汙染了。”
    “壞聲音？”老劉不解。
    “一種人聽不見，但能鑽透狗腦子，讓它們發瘋的聲音。”陳正站起身，目光銳利，“療養院那幫人，給狗裝了‘遙控開關’。現在，我們要給大黑裝個‘防火牆’，再給它一把能砸碎開關的‘聲音錘子’！”
    他拿出手機，撥通了周默的電話：“默，東西到手了。另外，我們需要‘聲音武器’和‘防火牆’的設計圖。大黑就是試驗田。”
    “毛茸茸星球”寵物店裏，氣氛像繃緊的弓弦。密封餐盒被小心地放在鋪著無菌墊的櫃台上。林柚戴著醫用手套，用精細的工具拆開封口。裏麵不是食物，而是排列整齊的十幾支一次性注射器，裏麵裝著無色透明的粘稠液體，標簽上隻有冰冷的編號和日期。
    “神經營養補充劑？”陳小樂湊過來，看著林柚抽取微量樣本滴進便攜分析儀。
    “沒那麽簡單。”林柚盯著屏幕上飛速滾動的分析數據，眉頭緊鎖，“成分複雜…高濃度的神經營養因子沒錯，但混合了強效神經遞質前體物質，還有…微量的、結構未知的肽鏈。數據庫比對無結果，像是…定製合成的雞尾酒。長期注射，配合特定環境刺激比如療養院的‘淨化療程’），絕對能深度影響甚至重塑大腦神經連接模式！”
    周默的心沉了下去。這印證了林柚之前從療養院網絡裏挖出的《淨化序列》文件。特護區裏的“治療”，本質是洗腦！
    “大黑那邊呢？”周默問。
    “老k搞定硬件了！”林柚切到另一個界麵，上麵是老k發來的設計圖照片——一個看起來像加大號狗項圈的東西，內部結構卻極其複雜。“基於陶瓷手環的脈衝特征分析，我們找到了那個‘劫持頻率’的核心頻段。老k做了兩樣東西：一個是‘聲波幹擾器’，能發出一種覆蓋性極強的白噪音，專門壓製那個特定頻段，相當於給狗耳朵戴個‘耳塞’，阻斷‘壞聲音’入侵。另一個是‘條件反射觸發器’，能發出一種尖銳但無害的高頻音利用犬類遠超人類的聽覺敏感度），作為‘啟動’或‘停止’的指令音，覆蓋掉療養院的控製指令！”
    原理清晰：用更強的“聲音盾牌”隔絕汙染，再用全新的“聲音鑰匙”重塑指令。但關鍵在於，大黑能否接受並信任這把新鑰匙。
    廢棄訓練場。陳正和老劉開始了艱難的“叛逆期”矯正。
    第一次試驗。
    老劉小心翼翼地將那個改裝項圈戴在大黑脖子上。大黑明顯焦躁起來，不斷甩頭想掙脫。陳正拿出一個火柴盒大小的黑色裝置聲波幹擾器），按下按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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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嗡——
    一陣低沉、持續的白噪音響起，人耳幾乎聽不見，但大黑猛地豎起耳朵，煩躁地原地踏了幾步，隨後…奇跡般地安靜了一些！眼中的不安似乎被這持續的“背景音”撫平了少許。
    “有效！”老劉驚喜。
    第二步，植入新指令。
    陳正拿出另一個裝置觸發器），對準大黑。
    嘀！
    一聲極其短促、尖銳、頻率高到讓陳正自己都忍不住皺眉的電子音響起！
    大黑渾身一激靈，猛地看向陳正，眼神裏充滿了警惕和困惑，但沒有狂暴。這聲音對它來說如同驚雷，但似乎沒有傷害性。
    “坐！”陳正同時發出清晰的口令。
    大黑猶豫了一下，身體肌肉記憶般，緩緩坐了下來！雖然動作有些僵硬。
    “好小子！”老劉激動地差點跳起來。
    接下來是反複訓練。嘀！ + “坐！” 嘀！ + “臥！” 嘀！ + “定！”
    每一次尖銳的嘀聲後緊跟明確指令，大黑從最初的遲疑抗拒，到慢慢理解這聲音意味著“要做事了”，再到逐漸形成新的條件反射。那個曾經讓它恐懼的“壞聲音”似乎被脖子上項圈發出的白噪音隔絕在外，而新的高頻指令音，成了清晰且安全的信號。它眼中的不安和狂躁在消退，屬於警犬的專注和服從，正一點點回歸。
    訓練間隙，老劉拿來大黑平時最愛吃的進口牛肉味狗糧。然而，麵對食盆，大黑隻是湊過去聞了聞，便興趣缺缺地走開了，趴回陳正腳邊，下巴擱在前爪上，眼神有些憂鬱。
    “嘿，奇了怪了，連最愛的牛肉糧都不吃了？”老劉撓頭，“這叛逆期還有絕食抗議的？”
    陳正卻若有所思。他蹲下身，仔細檢查食盆。狗糧顆粒飽滿，氣味濃鬱，看起來毫無問題。他伸出手指，撚起幾粒狗糧，指腹傳來正常的酥脆感。就在他準備放下時，指尖觸碰到食盆底部邊緣一處微不可查的…粘膩感？
    非常輕微，像是沾過某種油脂又沒洗幹淨。他湊近聞了聞，除了狗糧的牛肉味，似乎還有一絲極其淡的、不屬於狗糧的…化學品的微澀氣味？
    “老劉，這盆洗過嗎？”陳正問。
    “洗了啊！昨天訓練完就刷幹淨了！”老劉很肯定。
    陳正眼神一凝。他拿起食盆，走到水龍頭下，用強光手電仔細照射盆底內側。在塑料盆底細微的紋理凹陷處，附著著一些幾乎看不見的、凝固的透明膠狀物殘留！他小心翼翼地用鑷子刮下一點點。
    “林柚，緊急分析！大黑狗食盆殘留物！”
    “毛茸茸星球”裏，林柚將那份微量樣本的分析結果投屏到周默的手機上：“生物信息素！ 極其微量，但高度濃縮！類型…是‘追蹤標記’信息素！類似警犬追蹤訓練用的那種，但更隱蔽，效力更強，能附著在目標身上數周不散！這玩意兒…是被人故意抹在大黑食盆底部的！”
    周默和陳正瞬間明白了大黑“拒食”的真相！它那敏銳的嗅覺，在食物中聞到了極度危險的氣味——那是捕獵者的標記！它本能地拒絕食用，這是一種無聲的警告！有人在它身上或者它接觸過的東西上，偷偷做了追蹤標記！
    目標是誰？標記指向哪裏？
    “標記時間…應該在療養院行動之前或期間！”林柚繼續分析信息素成分的衰變模型，“大黑隻接觸過療養院和訓練場…標記者，就在我們內部！或者…能接觸到警犬隊後勤的人！”
    一股寒意瞬間攫住了所有人。療養院的滲透，比想象的更深！不僅能用陶瓷手環遙控警犬，還能在內部給警犬打上追蹤標記！這標記，很可能就是為下一次“生物武器”精準投放準備的坐標！
    就在這時，周默的手機屏幕頂端，一個加密通訊軟件自動彈出一條新消息。發信人id是一片空白。
    消息內容隻有一張模糊的、明顯是偷拍的照片。
    照片拍攝地點正是那個廢棄訓練場！畫麵中央，是戴著改裝項圈、正在接受指令訓練的大黑！拍攝角度刁鑽，顯然來自訓練場外圍某個隱蔽的高點。
    照片下方，附著一條簡短的文字：
    ＞ “叛逆期的孩子，需要更專業的引導。小心…玩火自焚。”
    沒有署名。但那種精準的監控視角和冰冷的威脅口吻，指向性不言而喻——秦瞳！或者他背後的人！他們不僅知道大黑在訓練場，甚至知道反製訓練正在進行！
    周默猛地抬頭，銳利的目光如同探針，刺向訓練場外圍圍牆的陰影處。那裏空無一人，隻有風吹過荒草的沙沙聲。但一種被無形之眼鎖定的冰冷感，如同毒蛇，纏繞上他的脖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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