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剛那張漆黑的、印著“迅捷滅蟲”燙銀字體的名片，像塊燒紅的烙鐵躺在周默掌心，散發著不祥的寒意。滅蟲車噴吐的刺鼻藥霧早已散去，但下水道口殘留的“蟑螂末日”氣味，混合著金元寶信息素那詭異的甜腥，依舊頑固地彌漫在夜色裏，提醒著他們剛剛發生的、精準而羞辱性的打擊。蜂巢不僅掐斷了他們的通訊，連他們藏在最肮髒角落裏的“發報機”，都被以最專業的滅蟲方式物理清除。
    “操…操他大爺的蜂巢…”陳小樂癱坐在冰涼的地上，抱著金元寶的籠子，聲音帶著劫後餘生的虛脫和更深的恐懼，“連滅蟲公司都是他們的人？這他媽還怎麽玩？以後看見殺蟲劑瓶子都得繞道走？”
    周默沒說話，隻是將那張冰冷的名片狠狠攥緊，尖銳的邊角硌得掌心生疼。他抬頭望向城市之光療養院那沉默的巨大輪廓，黑暗中，它像一頭蟄伏的巨獸，而蜂巢，就是它延伸在陰影裏的毒牙和觸須。步進間隙的坐標已經通過蟑螂發報機傳遞進去，但內外通訊斷絕，內部接應者是否收到？下一步如何行動？全是未知。他們被徹底困在了信息的孤島。
    破車間的氣氛比之前更加壓抑。老k對著他那台沾滿跳蚤市場灰塵和爛菜葉的“次聲波大炮”發呆，眼神空洞。林柚麵前的電腦屏幕上，紅色的“信號中斷”警告刺眼依舊。陳小樂則神經質地一遍遍擦拭著金元寶的籠子，仿佛這樣能擦掉蜂巢帶來的陰影。
    “得想辦法恢複通訊，”周默打破沉寂，聲音沙啞，“至少要知道裏麵的人有沒有收到坐標。”
    “怎麽恢複？”老k煩躁地抓了抓本就稀疏的頭發，“所有頻道都被鎖死了！連他媽的下水道都堵了！難道讓金元寶叼著小紙條鑽進去？”
    就在這時，林柚放在磚塊上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不是加密頻道的提示，而是普通的新聞推送。她下意識瞥了一眼，隨即目光猛地定住。
    “等等…你們看這個！”她將手機屏幕轉向眾人。
    屏幕上是一條本地生活類新聞的推送標題：
    ＞《城市之光療養院推出“憶鄉味”關懷套餐，首推招牌酸菜魚！療養者好評如潮！》
    新聞配圖是一碗紅油翻滾、酸香四溢、鋪滿雪白魚片和金黃色酸菜的酸菜魚，隔著屏幕仿佛都能聞到那股霸道開胃的香氣。
    “酸菜魚？”陳小樂吸了吸鼻子，肚子不合時宜地叫了一聲，“這節骨眼上推吃的？療養院夥食這麽好？”
    周默的眉頭卻緊緊鎖起。他立刻湊近屏幕，手指快速滑動，翻看新聞詳情。報道內容看似普通，宣傳療養院新推出的特色餐飲服務，主打“家鄉味道”以緩解療養者的思鄉情緒，酸菜魚是首推爆款。但周默敏銳地捕捉到了幾個關鍵詞：“定製化”、“情緒調節”、“沉浸式感官體驗”。
    “定製化…情緒調節…”周默低聲重複，一股寒意順著脊椎爬上來。他猛地想起274章那次腦波廣場舞相親會！母巢能利用手環精準控製腦波，製造虛假的社交甚至情感體驗！
    “柚子！”周默聲音急促，“查！療養院最近的內部通告！食堂采購清單！尤其是花椒、泡酸菜、魚片這類酸菜魚原料的采購量！還有…他們空氣循環係統的運行記錄！”
    林柚立刻會意，手指在鍵盤上敲出殘影，利用之前滲透療養院後勤係統留下的極其隱蔽的後門，艱難地調取數據。幾分鍾後，她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
    “采購量…暴增！尤其是花椒和特製發酵酸菜，是過去三個月的總和！空氣循環係統的記錄…被刻意加密過，但能看到幾個區域的特定時段，換氣效率被調低…他們在人為製造並維持高濃度的…酸菜魚氣味環境！”
    老k倒吸一口涼氣：“媽的！故技重施？這次不是腦波音樂，是腦波…酸菜魚味？！用氣味當誘導劑？這他媽也行？”
    “嗅覺是五感中與記憶、情緒關聯最直接也最原始的一感！”林柚聲音發顫，“特定的強烈氣味，配合母巢的腦波誘導技術，可以更高效、更隱蔽地引導甚至篡改人的情緒和認知！‘憶鄉味’？這根本不是關懷，是控製！他們在用酸菜魚的味道當‘鑰匙’，強行打開療養者大腦裏的情緒鎖！”
    “那…那怎麽辦？”陳小樂臉色發白，“我們的人在裏麵…天天聞著這味兒，會不會也被…”
    “必須切斷氣味這個誘導媒介！”周默斬釘截鐵，“老k！有沒有辦法，搞出能阻斷特定氣味的東西？特別是這種複合的、強烈的味道！”
    老k看著那碗紅油酸菜魚的圖片，又看看車間角落裏堆著的破爛，目光最終落在林柚桌上那副她日常戴的、耳罩有些破損的廉價隔音耳機上。一個大膽到近乎荒謬的念頭蹦了出來。
    “阻斷氣味…靠物理過濾很難，味道分子太小了…”老k走過去拿起那副耳機，拆開耳罩，露出裏麵的海綿和簡陋的電路，“但是…如果讓佩戴者的鼻子暫時‘失靈’呢？或者說，用另一種更強烈、更霸道、但無害的氣味，去‘屏蔽’掉酸菜魚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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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毒攻毒？”周默皺眉。
    “對！”老k眼中閃爍著瘋狂技術宅的光芒，“比如…氨水？那味兒夠衝！但太刺激，容易暴露。或者…芥末精油？也不行，濃度不好控製…等等！”他目光掃過陳小樂懷裏的金元寶，突然定格在籠子角落那個裝著深黃色液體的飲水瓶上。
    “金元寶的…尿？”陳小樂驚恐地抱緊籠子。
    “不是尿！是信息素！”老k興奮地一拍光頭，“上次引蟑螂那玩意兒！那味道…霸道！獨特！持久！而且對絕大多數哺乳動物來說，是強烈的‘領地警告’信號，能瞬間覆蓋其他氣味感知！更重要的是，它天然揮發，分子結構穩定，我們能提純濃縮！”
    “用…倉鼠尿味…蓋住酸菜魚味？”林柚的表情像是吞了隻蒼蠅。
    “不是蓋住！是‘搶占嗅覺通道’！”老k手舞足蹈，“把提純濃縮的金元寶信息素，做成微膠囊緩釋劑，嵌在耳機海綿裏！當耳機啟動時，微電流加熱，緩慢釋放信息素！佩戴者聞到的將不再是酸菜魚，而是強烈到足以讓嗅覺神經暫時‘麻痹’或‘過載’的倉鼠警告信息！簡單說，就是讓鼻子‘懵圈’，聞啥都是耗子味！”
    車間裏一片死寂。隻有金元寶不明所以地“吱”了一聲。
    “老k…”陳小樂艱難地開口，“你確定…這玩意兒戴頭上，不會先把自己熏暈過去？”
    “死馬當活馬醫！總比被酸菜魚洗腦強！”老k破罐子破摔，一把奪過林柚的耳機，“柚子，拆幾個備用的！小樂，貢獻點‘原漿’！周默，給我找點微膠囊材料，還有微型加熱片！”
    時間緊迫。在老k近乎自虐的趕工下，幾副經過“魔改”的耳機誕生了。外表依舊是普通的隔音耳機，但耳罩內襯的海綿裏，被老k粗暴地塞入了微型加熱電路和一層浸透了濃縮提純“金元寶信息素”的緩釋材料。味道…隔著幾米遠都能聞到一股難以言喻的、混合著鼠尿、發酵穀物和某種刺鼻腺體分泌物的“生化”氣息。
    “嘔…”陳小樂隻是靠近聞了一下，就差點把隔夜飯吐出來，“這…這比下水道還猛！真能戴？”
    “戴不戴由不得我們選！”周默臉色凝重。林柚剛剛冒險捕捉到療養院內部一個極其短暫的、利用醫療設備無線協議發出的加密信號碎片，破譯後隻有兩個字：【酸菜魚】。這是約定的危險暗號！內部接應者確認了氣味誘導的存在，並處於危險中！行動必須立刻開始！
    夜幕再次降臨。療養院高大的圍牆在月光下投下冰冷的陰影。周默、陳正、陳小樂三人穿著深色便服，潛伏在東南角圍牆外。老k的“次聲波大炮”被拆解後由陳正背著關鍵部件，像個巨大的金屬龜殼。他們頭上，都戴著那副散發著“致命”氣息的酸菜魚…不，金元寶信息素阻斷耳機。
    周默深吸一口氣，強忍著耳機裏開始緩慢釋放的、直衝天靈蓋的“生化”氣息，感覺自己的嗅覺神經正在經曆一場核爆。他對著耳機內置麥克風低語：“柚子，幹擾倒計時。老k，準備啟動‘野馬’！陳哥，掩護！”
    “3…2…1…幹擾啟動！”林柚的聲音傳來。
    “嗡——嘎吱嘎吱——哐哐哐哐哐！！！”
    老k的“次聲波大炮”在後方預設點發出熟悉的、令人心悸的低頻咆哮！目標直指東南角圍牆那個0.5秒的步進間隙！
    圍牆頂端，幾個傳感器的指示燈詭異地閃爍了一下，如同短暫地眨了下眼。
    “就是現在！”周默低喝，和陳正如同兩道影子，借助陳小樂拋出帶鉤的繩索，敏捷地翻上圍牆，無聲地滑入療養院內部的花園陰影中。
    院內，空氣裏果然彌漫著一股濃烈到化不開的酸菜魚味道！又酸又辣又麻，霸道地鑽進每一個毛孔。但在周默和陳正被金元寶信息素“醃製”過的鼻腔裏，這股味道被扭曲、覆蓋，隻剩下一種強烈的、令人作嘔的“耗子窩”氣息。
    他們按照預設的路線，避開巡邏的探照燈光束，快速向中央主樓的地下入口潛行。酸菜魚的味道無處不在，仿佛整個療養院都被泡在了一個巨大的火鍋裏。
    就在他們接近主樓側門時，異變陡生！
    側門旁邊的陰影裏，一個身影如同鬼魅般閃出！正是秦瞳！他換了一身療養院維修工的深藍色製服，臉上依舊戴著口罩，但眼神冰冷銳利，手中赫然握著一把裝了消音器的手槍！顯然，他提前埋伏在這裏，守株待兔！
    “小心！”陳正反應快如閃電，猛地將周默撲倒在地！
    “噗！”一聲輕微的槍響，子彈擦著周默的肩膀射入身後的灌木叢！
    秦瞳一擊不中，動作毫不停頓，槍口瞬間調轉，指向倒地的陳正！他的動作流暢狠辣，透著一流殺手的素養。
    周默和陳正的心沉入穀底。被堵在狹窄的通道裏，對方有槍！
    然而，就在秦瞳即將扣下扳機的瞬間——
    一陣極其霸道、濃烈到無法形容的“生化”氣息，借著夜風，精準地、洶湧地撲向秦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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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周默和陳正頭上耳機裏釋放的金元寶信息素！在封閉空間效果有限，但在室外空氣流動下，濃度被稀釋。可此刻，他們距離秦瞳不到五米！那股經過老k提純濃縮的、混合著鼠尿警告和腺體分泌物的恐怖味道，如同無形的重錘，狠狠砸在了秦瞳毫無防備的嗅覺神經上！
    “呃…嘔——！！！”
    秦瞳扣扳機的手指猛地僵住！口罩上方那雙冰冷的眼睛瞬間瞪圓，瞳孔因為極致的生理不適而劇烈收縮！一股無法抗拒的、源自本能的惡心感如同海嘯般衝垮了他的意誌！他的身體猛地一弓，控製不住地劇烈幹嘔起來！握槍的手都在顫抖！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給了周默和陳正千載難逢的機會！陳正如同獵豹般彈起，一個標準的擒拿鎖腕，精準地扣住秦瞳持槍的手，狠狠一扭！
    “哢嚓！”
    骨頭錯位的脆響伴隨著秦瞳壓抑的痛哼！手槍脫手飛出！
    周默同時撲上，死死按住秦瞳另一隻手臂！兩人合力，瞬間將這位頂級間諜死死按倒在地！
    秦瞳仍在劇烈地幹嘔，身體因為極度的惡心和手臂的劇痛而痙攣。在掙紮扭動中，他維修工製服的領口被粗暴地扯開了一角！
    借著清冷的月光，周默和陳正的目光同時凝固在秦瞳暴露出來的左側鎖骨下方——那裏，赫然紋著一個硬幣大小、線條精密、泛著幽藍色微光的電子紋身圖案：一隻由無數六邊形蜂巢結構組成的、栩栩如生的機械蜂鳥！
    蜂巢的標記！
    “果然是你！”周默的聲音冰冷如鐵。
    秦瞳猛地停止了幹嘔，口罩上方的眼睛裏閃過一絲被戳穿的驚愕和更深的陰鷙。他不再掙紮，隻是死死盯著周默，眼神怨毒得像淬了毒的針。那濃烈的“生化”氣息依舊縈繞不散，成了這場致命遭遇戰中最荒誕也最致命的注腳。
    酸菜魚的誘導被倉鼠尿阻斷，蜂巢的毒刺被自己的生化武器熏出了原型。空氣中，酸辣、麻香與那難以言喻的“金元寶警告”氣息激烈交鋒，最終定格在秦瞳鎖骨上那枚幽藍的蜂鳥紋身，和他眼中燃燒的冰冷火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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