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窗台上，那個用快餐盒蓋和牙簽製作的簡陋“磨牙紀念碑”，底座內側閃爍的猩紅光點，像一滴冰冷的血，刺得周默瞳孔驟縮。蜂巢的追蹤信號，竟然附著在金元寶那顆帶血的斷牙上！這份陰魂不散的“紀念”，瞬間將劫後餘生的輕鬆感碾得粉碎。
    “操！”陳小樂順著周默的目光看去，臉唰地白了，手忙腳亂地想去抓那個塑料蓋子。
    “別動！”周默低喝，聲音帶著鐵鏽般的冷硬。他迅速從背包裏取出一個鉛製屏蔽盒，小心翼翼地將整個“紀念碑”連同那顆斷牙一起扣了進去。猩紅的光點在厚重的鉛盒內不甘地掙紮了幾下，最終徹底熄滅。“老k！柚子！我們暴露了！蜂巢追蹤信號附著在金元寶的斷牙上，剛被屏蔽！安全屋坐標可能泄露！立刻轉移！”
    頻道裏瞬間炸開鍋。老k的怒罵和林柚急促的鍵盤敲擊聲交織在一起。剛啃完一粒瓜子的金元寶，似乎也感受到了氣氛的凝重，抱著瓜子仁，黑豆眼警惕地四下張望，鈦合金門牙在燈光下閃著冷光。
    來不及收拾，三人一鼠帶著最重要的拷貝數據硬盤，如同驚弓之鳥，從安全屋後窗翻出，消失在黎明前最濃重的夜色裏。城市在腳下鋪開，燈火璀璨，卻危機四伏。
    新的藏身處是陳正一個早已廢棄、連他本人都快遺忘的遠房親戚留下的老屋，位於城郊結合部一片待拆遷的破敗筒子樓裏。黴味、灰塵和管道滲水的嘀嗒聲是這裏的背景音。秦瞳和張翠芬被分開關押在相鄰的兩個空房間裏，由陳正嚴密看守。兩人都已被注射了強效鎮靜劑，陷入深度昏迷，像兩具失去靈魂的軀殼。
    林柚在滿是灰塵的舊餐桌上架起設備，爭分奪秒地破解從療養院b307數據庫拷貝出的海量信息。屏幕上數據流瘋狂滾動，映著她熬得通紅的眼睛。“‘搖籃曲’數據庫部分解密了…裏麵全是患者的原始腦波圖譜和母巢植入的誘導協議…就像…靈魂的底片和修改記錄。”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找到張翠芬的了！”
    屏幕上彈出一份複雜的腦波圖譜和關聯文件。圖譜旁邊，一個醒目的紅色圖標不斷閃爍：【腦波備份存在  設備編號：nb7749】。
    “腦波備份？”老k湊過來，看著那圖標，“啥意思？母巢還給他們腦子存了個u盤？”
    “比u盤更致命！”林柚調出關聯文檔，臉色煞白，“文檔顯示，母巢對所有核心‘資產’包括深度滲透的間諜和關鍵控製目標），都進行了實時腦波活動備份。備份存儲在獨立的物理隔離設備裏，與療養院主係統斷開，隻有最高權限指令能喚醒。一旦母巢判定該‘資產’失控或暴露…他們可以遠程啟動備份設備的‘格式化’程序！”
    “格式化？”陳小樂打了個寒顫，“把…把腦子裏的東西…刪了？”
    “更糟！”林柚指著文檔上一行冰冷的技術說明，“‘格式化’會向備份設備發送一組特定頻率的強電磁脈衝，反向灌入與備份腦波圖譜綁定的生物芯片就是他們皮下那個電子紋身），瞬間燒毀芯片及周邊神經末梢！後果…輕則永久性認知障礙、記憶清零，重則…腦死亡！”
    房間裏一片死寂，隻有舊水管滲水的“嘀嗒”聲格外清晰。冰冷的恐懼扼住了每個人的喉嚨。蜂巢不僅利用人，還在他們腦子裏裝了“自毀開關”！秦瞳和張翠芬，此刻不僅是俘虜，更是被綁在定時炸彈上的兩枚籌碼！
    “文檔裏有提到備份設備的位置嗎？”周默的聲音低沉沙啞。
    林柚搖頭：“隻有設備編號nb7749和一句提示：‘備份於搖籃深處，靜待喚醒之匙’。‘搖籃’…顯然指療養院。但具體位置…”她話未說完，麵前的設備突然發出刺耳的警報聲！
    屏幕上，代表張翠芬腦波備份狀態的圖標由閃爍的紅色，瞬間變成了刺目的深紅！旁邊彈出一行冰冷的係統提示：
    ＞ 【目標：張翠芬id：zf091）】
    ＞ 【狀態：判定  高價值資產失控】
    ＞ 【格式化指令  已授權】
    ＞ 【執行倒計時：05：00】
    五分鍾！
    “他們發現了！蜂巢發現張姨被俘，啟動了格式化程序！”林柚失聲驚呼，“倒計時五分鍾！設備就在療養院裏！必須找到它！阻止格式化！”
    時間如同燒紅的鐵鞭，狠狠抽在每個人心上。五分鍾，在偌大的療養院尋找一台被物理隔離的未知設備，無異於大海撈針！
    “喚醒之匙…喚醒之匙…”周默死死盯著那句提示，大腦瘋狂運轉。母巢的係統，喜歡用聲音當鑰匙！274章的腦波廣場舞是聲音誘導，282章的“回聲”協議是聲音激活…喚醒備份設備的“鑰匙”，會不會也是某種特定的聲音？！
    “柚子！”周默猛地抬頭，眼中爆發出孤注一擲的光芒，“立刻分析張翠芬的原始腦波圖譜！找出她最敏感、最核心的腦波頻率特征！尤其是那些與強烈情緒比如喪子之痛、對亡夫的思念）相關聯的頻段！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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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柚瞬間明白了他的意圖，手指在鍵盤上舞出殘影。屏幕上的腦波圖譜被放大、分解、過濾…複雜的算法飛速運行。
    “找到了！”林柚的聲音帶著破音的顫抖，“幾個異常活躍的α波和θ波頻段峰值！關聯標記是‘創傷記憶核心’與‘情感錨點共振’！”
    “覆蓋它！”周默斬釘截鐵，“用我們手裏最強大的‘噪音’！覆蓋這個頻段！擾亂甚至替換掉母巢的‘格式化’指令信號！讓備份設備‘聽’到我們想讓它聽的！”
    “最強大的噪音…”林柚一愣，隨即眼神亮得驚人，“客服錄音！275章對付蜂巢外賣暗號的那個！重複、單調、充滿現實世界邏輯的機械噪音！覆蓋力最強！”
    她立刻調出那個由無數段客服標準話術粗暴拚接成的音頻文件：
    “您好，這裏是城市之光健康手環客服，很高興為您服務……”
    “請您先不要著急，深呼吸，告訴我您遇到的具體問題……”
    “設備需要重啟？好的，請您先長按側麵按鈕十秒……”
    “但…怎麽送進去？”老k急得抓耳撓腮，“備份設備物理隔離！我們連它在哪都不知道！怎麽把聲音塞它‘耳朵’裏？”
    “用‘搖籃’本身！”周默的目光銳利如刀，“母巢的係統再嚴密，它的備份設備需要接收遠程指令，就必然有接收天線！接收天線必然暴露在療養院的環境中！柚子，立刻將客服錄音轉換成對應張翠芬核心腦波頻段的調製信號！用療養院內部所有的…揚聲器！廣播它！最大音量！覆蓋式轟炸！”
    “療養院所有的揚聲器？”林柚倒吸一口冷氣，“包括病房呼叫器、走廊廣播、甚至…消防喇叭？！”
    “對！所有能出聲的東西！用我們的‘噪音’，灌滿整個‘搖籃’！讓那台該死的備份儀，除了‘很高興為您服務’，什麽都聽不見！”周默的聲音帶著一種近乎瘋狂的決絕。
    計劃瘋狂而大膽。林柚沒有絲毫猶豫，手指在鍵盤上敲出殘影。客服錄音被導入複雜的聲波調製程序，目標頻率精準鎖定張翠芬腦波圖譜的創傷核心頻段。同時，她利用之前滲透療養院後勤係統留下的最後一點未被清除的殘存權限，粗暴地劫持了全院公共廣播係統的底層控製協議！
    倒計時：01：30！
    “調製完成！信號注入準備！”林柚的聲音繃緊到極限。
    “全係統廣播…權限強製覆蓋！”周默盯著倒計時，“啟動！”
    林柚狠狠敲下回車鍵！
    城市之光療養院，死寂的淩晨。
    突然！
    “滋——啦——！！！”
    一陣極其刺耳、仿佛能撕裂耳膜的電流嘯叫，毫無征兆地從療養院每一個角落的揚聲器裏同時爆發出來！無論是病房床頭的呼叫器、走廊天花板的廣播喇叭、還是安全出口的消防警報器，都在同一時間發出了這恐怖的噪音！
    整座療養院如同被投入了滾油！尖叫聲、痛呼聲、物品摔落聲瞬間在各處炸響！值班的醫護人員驚恐地捂住耳朵，病人從睡夢中驚醒，茫然失措。
    這噪音僅僅持續了兩秒，隨即被一個洪亮、清晰、毫無感情起伏、如同複讀機般的女聲取代。這聲音以最大音量，從成千上萬個揚聲器裏同時噴湧而出，瞬間淹沒了療養院的每一個角落，每一個縫隙：
    ＞ “您好，這裏是城市之光健康手環客服，很高興為您服務……”
    ＞ “設備需要重啟？好的，請您先長按側麵按鈕十秒……”
    ＞ “係統正在升級維護中，部分功能暫時受限，請您諒解……”
    ＞ “您好，這裏是城市之光健康手環客服，很高興為您服務……”
    ＞ “信號弱？建議您移動到開闊地帶……”
    ＞ “係統正在升級維護中……”
    客服錄音的循環播放，化作了淹沒一切的聲浪！單調！重複！充滿現實世界的瑣碎邏輯！如同精神汙染的潮水，蠻橫地衝刷著療養院冰冷的空間。
    地下某處，一個被厚重鉛板屏蔽、與主係統物理隔離的狹小密室。一台閃爍著幽藍指示燈、標著【nb7749】的精密儀器，正接收著來自蜂巢遠程指令的“格式化”電磁脈衝信號。脈衝即將達到峰值，儀器內部的高能電容發出細微的充能嗡鳴。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客服錄音那強大的、被調製過的聲波信號，穿透了鉛板的物理屏蔽聲波震動傳遞），如同無孔不入的水銀，侵入了這個本應絕對安靜的空間！聲波被設備精密的傳感元件捕獲，瞬間轉換成對應的電信號！
    “滋…設備需…需…滋…重啟？好…好的…”斷斷續續的、被嚴重幹擾的機械女聲，竟然從備份儀內置的狀態提示小喇叭裏傳了出來！
    那組精密的、代表著“格式化”指令的電磁脈衝序列，瞬間被這鋪天蓋地的客服“噪音”信號淹沒、覆蓋、扭曲得麵目全非！備份儀核心處理器接收到的指令流變成了一團混亂的、無法識別的雜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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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充能嗡鳴聲戛然而止。幽藍的指示燈瘋狂閃爍了幾下，最終定格在代表“指令接收錯誤”的黃色狀態。
    格式化程序…中斷了！
    療養院主控室內，蜂巢的技術員看著屏幕上【格式化指令執行失敗  信號幹擾嚴重】的紅色警告，氣得一拳砸在控製台上：“操！又是客服錄音！陰魂不散！”
    筒子樓藏身處。
    林柚麵前的屏幕上，代表張翠芬腦波備份狀態的那個深紅色圖標，如同退潮般迅速黯淡下去，最終變回了無害的綠色待機狀態！旁邊的【格式化指令  已中斷】提示，如同勝利的宣言！
    “成…成功了！”林柚癱坐在吱呀作響的舊椅子上，渾身被冷汗浸透，手指還在微微發抖。
    “耶！”陳小樂抱著金元寶跳了起來，小家夥被顛得瓜子都掉了，不滿地“吱”了一聲，鈦合金門牙在昏暗的光線下閃了一下。
    周默緊繃的神經終於鬆弛了一絲，後背的衣衫早已濕透。他走到關押張翠芬的房間門口。陳正守在門口，對他點了點頭。
    房間內，張翠芬依舊在藥物作用下昏睡。但周默敏銳地發現，她緊鎖的眉頭似乎舒展了一些，一滴渾濁的淚水，正順著她布滿皺紋的眼角，無聲地滑落，浸濕了鬢角花白的頭發。仿佛在無盡的黑暗控製中，那鋪天蓋地的、單調重複的客服噪音洪流，意外地衝刷掉了某些強行植入的枷鎖，讓一絲屬於“張翠芬”本身的、真實的痛苦和悲傷，短暫地浮現了出來。
    “備份暫時安全了，”周默低聲道，“但設備還在母巢手裏，威脅沒有解除。”
    就在這時！
    “滴滴滴——滴滴滴——”
    一陣歡快、活潑、節奏感極強的手機鈴聲，突兀地從林柚放在舊餐桌上的設備包裏響了起來！
    是林柚的工作手機！那台屬於“城市之光健康手環客服  林柚”的標準配置手機！
    所有人都愣住了。這部手機早就被靜音並做了基礎屏蔽，隻在必要時用於偽裝身份。誰會在這個時候打客服電話？
    林柚疑惑地拿起手機，屏幕上顯示著一個完全陌生的號碼。她猶豫了一下，按下了接聽鍵和免提。
    電話那頭沒有聲音，隻有一陣輕微的、仿佛設備運行的電流底噪。
    “喂？您好？這裏是城市之光健康手環客服，請問有什麽可以幫您？”林柚下意識地用上了標準客服腔調。
    沉默。
    幾秒鍾後，電話那頭，突然響起一個極其微弱、卻無比清晰的聲音：
    ＞ “你是我的小呀小蘋果~怎麽愛你都不嫌多~紅紅的小臉兒溫暖我的心窩~點亮我生命的火~火火火火火…”
    是廣場舞神曲《小蘋果》！而且是最洗腦的那段副歌！聲音斷斷續續，仿佛從一個信號極差的揚聲器裏傳出來。
    林柚：“？？？”
    周默：“！！！”
    老k：“操？”
    陳小樂：“…啥玩意兒？”
    電話裏的《小蘋果》又斷斷續續地唱了幾句，突然中斷，隻剩下忙音。
    林柚一臉茫然地看著手機：“打錯了？騷擾電話？”
    周默卻猛地奪過手機，眼神銳利如鷹：“打錯？不！這是定位！是信號特征標記！”他立刻將手機連接上林柚的電腦，調出剛才通話的詳細頻譜記錄。“柚子！分析這個來電號碼的信號源！還有剛才那段《小蘋果》音頻的精確頻譜特征！快！”
    林柚雖然不明所以，但動作飛快。幾分鍾後，她盯著屏幕，臉上露出極度震驚和難以置信的表情。
    “信號源…定位在城西廢棄的第三自來水廠…等等！這個頻譜特征…”她飛快地調出另一個數據庫進行比對，“匹配上了！和之前從療養院逸散出來的、指向廣場舞大媽的語音指令信號的底層頻譜…完全一致！是‘回聲’協議的原始信號特征！”
    她猛地抬頭，看向周默，聲音因為激動而顫抖：“剛才那個電話…不是打錯了！是從那台腦波備份儀nb7749裏打出來的！它被我們的客服錄音覆蓋後…係統邏輯錯亂…自動撥打了存儲在裏麵的、最近一條‘有效’語音指令來源的號碼…也就是林柚的客服工號！然後播放了它‘記憶’裏…最後接收到的、來自廣場舞大媽的最強音…”
    “《小蘋果》…”周默緩緩吐出三個字，眼神亮得驚人。
    金元寶似乎也感受到了什麽，停止了啃瓜子，黑豆眼望著窗外城西的方向，小鼻子輕輕抽動了兩下，那顆鈦合金門牙在昏暗的光線下，閃爍著冰冷而堅定的微光。
    腦波備份儀，在客服錄音的洪流中迷失了方向，卻用一曲荒誕的《小蘋果》，泄露了自己藏身的坐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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