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元寶最近的口味變得十分刁鑽，或者說，十分昂貴。陳小樂蹲在“毛茸茸星球”寵物店後巷潮濕的水泥地上，對著牆角那根被啃得坑坑窪窪的黑色線纜唉聲歎氣，活像看著自家孩子啃壞了限量版手辦的倒黴家長。“祖宗哎！”他捏起一小截被整齊咬斷的光纖，對著旁邊籠子裏那位“始作俑者”痛心疾首，“進口的苜宿草棒、蘋果木磨牙石，看都不看！現在專挑這玩意兒下嘴！這玩意兒貴得要死不說，還連著隔壁老王牛肉麵館的監控探頭呢！默哥，你說它是不是被那加了料的餅幹給吃出特異功能了？”
    周默沒空搭腔。他正以一個極其別扭的姿勢蜷在巷子更深處，後背硌著冰冷的磚牆，整個人幾乎嵌進堆積的廢棄寵物糧袋子和空消毒液桶的縫隙裏。他左手舉著個快要沒電的手電筒，昏黃的光圈勉強照亮麵前牆壁上一個不起眼的灰色塑料盒——那是被金元寶“加餐”過的監控探頭的線路匯聚點。右手捏著細長的尖頭鑷子，正小心翼翼地嚐試將一根纖細如發絲、閃爍著斷裂金屬光澤的光纖重新塞進對接端口。汗水順著他緊繃的下頜線滑落，滴在沾滿灰塵的夾克領口上，洇開一小塊深色汙漬。巷子裏彌漫著一股混雜著貓尿、過期狗糧和隔壁老王牛肉麵湯底的複雜氣味。
    “閉嘴，小樂，手別抖！”周默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鑷子尖因為用力而微微顫抖，“這玩意兒比頭發絲還嬌氣，對歪一納米信號就全完…老王還指望它抓偷他鹵牛肉的賊呢…”他全神貫注，指尖的每一次細微調整都屏住了呼吸，世界仿佛隻剩下那一點斷裂的光和冰冷的接口。
    就在鑷子尖即將完成最後一絲微調的瞬間——
    “滋啦！”
    一聲刺耳的電流噪音毫無預兆地炸響，緊接著是尖銳到令人牙酸的電子警報音！聲音來源並非巷子裏的任何設備，而是周默左手腕上那個灰撲撲、邊緣磨損嚴重的舊款智能手環！屏幕瞬間爆發出刺目的紅光，瘋狂閃爍！
    周默被這突如其來的襲擊驚得渾身一抖，鑷子尖“啪”一聲戳偏，徹底捅進了接口旁邊的塑料縫隙裏。他低罵一聲，也顧不上那根倒黴的光纖了，立刻抬起手腕。隻見手環屏幕上，一個巨大的、像素化的、嘴角咧到耳根的黃色笑臉圖標正在瘋狂跳動，下方一行血紅色的粗體字粗暴地覆蓋了所有其他信息：
    【強製更新：微笑支付v1.0 正在安裝… 請保持微笑！安裝進度：15…】
    “操！”周默本能地想把那鬼東西從手腕上擼下來，可表帶卡扣像是焊死了一樣紋絲不動。紅光映著他錯愕又煩躁的臉。
    手環內置的劣質揚聲器裏，林柚急促的聲音突然切了進來，背景是劈裏啪啦密集如爆豆的鍵盤敲擊聲，還夾雜著幾聲尖銳的係統警報：“周默！手環強製更新了！新版本叫‘微笑支付’——我剛試了，不咧嘴笑根本付不了款！狗日的城市之光！這他媽是把情緒監控直接綁上支付網關鎖死了！”她的聲音因為憤怒和高速操作而微微變調，帶著一種金屬摩擦般的質感，“他們瘋了！這是要所有人隨時隨地都得擺個笑臉當通行證！生理性厭惡都不行！”
    周默盯著屏幕上那個跳動的、虛假得令人作嘔的笑臉圖標，隻覺得一股寒氣順著脊椎爬上來。強製微笑才能花錢？這已經不是監控，這是赤裸裸的情緒勒索！把人的基本生理反應變成係統的奴隸！
    “滋…滋滋…”電流雜音中，一個蒼老但異常鎮定的聲音混了進來，是老k，他那邊背景音是某種沉悶的機械運轉聲，“…小子！別慌！聽我說！找…找台奶茶封口機！快！就現在能搞到的那種！”
    “奶茶封口機？”周默一時沒反應過來，腦子裏還在被“強製微笑”和“支付鎖死”兩個概念瘋狂刷屏。巷子外，隔著薄薄的後牆，“甜蜜蜜”奶茶店巨大的電子招牌恰好在這時開始了新一輪的滾動播放，閃爍的粉紫色ed光芒透過巷口堆積的雜物縫隙，斑駁地投射在周默臉上和旁邊的牆上，映得那瘋狂跳動的笑臉圖標更加詭異。
    “對！封口機！”老k的聲音在電流幹擾中斷斷續續，卻異常清晰，“那玩意兒…加熱線圈瞬間啟動時…能產生…一個短促但強度不小的…局部電磁脈衝！原理類似…微型ep！對付這種…剛裝好還沒完全啟動的…強製程序…能幹擾它初始化！爭取…幾秒時間！找到它！懟到手環邊上…啟動！”
    電磁脈衝？用奶茶店的設備當臨時屏蔽器？！周默瞬間明白了老k這“土法煉鋼”的瘋狂邏輯。他猛地扭頭看向巷口方向，“甜蜜蜜”奶茶店那巨大的、閃爍著“買一送一”字樣的招牌就在咫尺之遙！
    “小樂！看住元寶！”周默低吼一聲，不再管那根徹底報廢的光纖，像隻受驚的兔子般從廢棄物的縫隙中彈了起來，貓著腰就往巷口衝。皮鞋踩在濕滑的地麵和散落的垃圾上，發出急促的“啪嗒”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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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小樂被這一連串變故搞得有點懵，下意識地抱緊了裝著金元寶的籠子：“啊？哦！元寶乖啊…別、別啃電線了！再啃咱店真要賠破產了！”籠子裏，金元寶似乎感受到了緊張氣氛，黑豆眼滴溜溜轉著，小爪子扒拉著籠壁，發出輕微的“吱吱”聲。
    周默衝到巷口，小心地扒開一堆擋路的空紙箱。巷子對麵，隔著一條不足五米寬的、堆滿垃圾桶的小路，就是“甜蜜蜜”奶茶店油膩膩的後門。門開著一條縫，裏麵傳出機器的嗡鳴和店員模糊的交談聲。目標明確——那台嗡嗡作響、正在工作的全自動奶茶封口機，就在離後門不遠的工作台上！
    他深吸一口氣，正準備冒險衝過小路，眼角餘光卻猛地捕捉到一絲異樣！
    巷子對麵，那棟老舊居民樓的天台邊緣。
    一個身影。
    那人穿著一身與周圍灰撲撲環境格格不入的、剪裁精良的深灰色風衣，動作利落得近乎機械。他正半跪在天台邊緣的水泥護欄後麵，小心翼翼地調整著一個銀灰色、邊緣閃爍著金屬冷光的碟形裝置。那裝置不大，但結構精密，支架穩固地架在護欄上，碟麵微微傾斜，對準的方向……赫然是“毛茸茸星球”寵物店，以及周默他們所在的這條後巷！
    陽光有些晃眼，但周默眯起眼睛，瞬間認出了那張側臉。盡管對方戴著幾乎遮住半張臉的墨鏡，但那下巴的線條，那梳理得一絲不苟的頭發，還有那舉手投足間刻意維持的、訓練有素的優雅姿態……
    秦瞳！
    是那個在蜂巢內部身份成謎、寄出蜂巢ogo餅幹模具後便“消失”的秦瞳！
    他怎麽會在這裏？而且，正在架設蜂巢的監控設備，目標直指他們？！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攫住了周默的心髒，比剛才看到“微笑支付”的強製更新提示還要刺骨。秦瞳是敵是友？他寄出u盤和模具是求救，還是釣魚？現在出現在這裏，是蜂巢派來的清潔工，還是……另有所圖？
    手腕上的手環還在瘋狂閃爍著紅光，那個咧著嘴的黃色笑臉圖標像一張催命符，安裝進度已經跳到了【35…】。刺耳的電子警報音如同跗骨之蛆，持續不斷地衝擊著耳膜。巷子對麵，秦瞳似乎完成了初步調試，他伸出手指，在那碟形裝置側麵一個不起眼的按鈕上輕輕一按。裝置邊緣一圈細小的藍色ed燈無聲地亮起，碟麵中心似乎有極其微弱的光芒開始匯聚流轉。
    “微笑支付”的絞索正在收緊，蜂巢冰冷的“眼睛”已經懸在了頭頂。
    周默的視線在天台上秦瞳那模糊的身影和奶茶店後門裏那台嗡嗡作響、代表著唯一一線生機的封口機之間急速切換。心髒在胸腔裏擂鼓般狂跳，腎上腺素飆升帶來的灼熱感與巷子裏陰冷的濕氣形成尖銳的對比。他猛地一咬牙，身體比大腦更快地做出了選擇——先解決眼前的致命威脅！
    他不再猶豫，像一道影子般從藏身的雜物堆後閃出，壓低身體，幾乎是貼著對麵居民樓粗糙的牆根，朝著奶茶店敞開的油膩後門猛衝過去！幾米的距離在腎上腺素作用下被瞬間跨越。他一把推開那扇虛掩的、沾滿油汙和手印的金屬門，門軸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尖叫。
    奶茶店後廚狹小而悶熱，空氣中彌漫著濃得化不開的甜膩奶精和廉價果醬的混合氣味。兩個穿著粉色圍裙的年輕店員正背對著門口，一個在巨大的不鏽鋼桶前攪動著粘稠的珍珠，另一個則在清洗槽邊刷杯子，水聲嘩嘩。沒人注意到這個突然闖入的不速之客。
    目標就在眼前！那台銀白色的全自動封口機，正發出沉悶而有節奏的“嗡…哢噠！嗡…哢噠！”聲，機械臂靈巧地抓起一杯剛灌滿的奶茶，覆上塑料封口膜，加熱板瞬間壓下！
    周默一個箭步衝到工作台前，左手手腕上那瘋狂閃爍紅光和尖叫的手環幾乎要懟到封口機正在工作的加熱頭下方！他甚至能感受到加熱頭散發出的灼人熱浪。他死死盯著手環屏幕，安裝進度：【47…】
    “喂！你誰啊？！”清洗杯子的店員終於發現了異常，扭過頭，驚愕地看著這個突然出現、動作古怪的男人。
    周默充耳不聞。他的右手猛地抬起，用盡全身力氣，狠狠地朝著封口機控製麵板上那個最大的、綠色的【啟動封口】按鈕拍去！不是輕輕按下，而是帶著一股搏命的狠勁，重重地砸了下去！
    “砰！”
    一聲悶響！
    “嗡——！！！”
    封口機內部瞬間爆發出遠超平時的、近乎狂暴的嗡鳴！加熱線圈在超負荷指令下瘋狂運轉，強大的瞬間電流在密閉的金屬腔體內激蕩！一股無形的、帶著焦糊味的能量波動以加熱頭為中心猛地擴散開來！
    “滋啦——劈啪！”
    周默左手腕上的舊手環首當其衝！屏幕上的笑臉圖標和安裝進度條如同被投入滾燙鐵水的雪花，瞬間扭曲、碎裂！刺目的紅光瘋狂地明滅閃爍了幾下，像是垂死的抽搐，隨即徹底熄滅！整個屏幕變成一片死寂的漆黑！那催命般的電子警報音也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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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了！老k的土法子奏效了！那短促而強烈的局部電磁脈衝，像一把無形的錘子，砸碎了“微笑支付”強製安裝進程的脊梁！
    “操！機器！機器冒煙了！”攪珍珠的店員驚恐地指著封口機尖叫起來。隻見加熱頭位置，一縷細細的、帶著焦臭味的青煙正嫋嫋升起。封口機發出幾聲無力的“哢…哢…”聲，徹底罷工了。
    周默顧不上解釋，也顧不上心疼奶茶店的設備。手腕上的威脅暫時解除，但更大的危機還在頭頂！他猛地抬頭，目光穿透油膩的玻璃窗和奶茶店後廚的混亂，死死鎖向對麵居民樓的天台！
    秦瞳似乎被剛才封口機爆發出的異常電磁波動驚動了。他停下了對碟形裝置的調試，微微側過頭，墨鏡的鏡片精準地轉向了奶茶店後門的方向，仿佛能穿透牆壁，直接落在周默身上！那張被墨鏡遮住大半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有一種冰冷的、審視的意味。他抬起手，沒有指向周默，而是輕輕敲了敲自己左耳的位置——那裏似乎塞著一個微型通訊器。
    緊接著，秦瞳做了一個讓周默瞳孔驟縮的動作。他並沒有收起那台碟形裝置，反而從風衣內側口袋掏出一個火柴盒大小的黑色方塊，輕輕吸附在碟形裝置底部。做完這一切，他對著周默的方向，極其緩慢地、幅度微小地——搖了搖頭。
    那動作絕非善意，更像是一種冰冷的警告，或者…宣告。
    然後，他毫不猶豫地轉身，動作迅捷如獵豹，幾個閃身就消失在錯綜複雜的天台水箱和晾衣架後麵，隻留下那個邊緣亮著幽幽藍光的碟形裝置，依舊穩穩地架在護欄上，碟麵微微調整著角度，像一隻冰冷、無情、已經鎖定目標的機械之眼，無聲地俯視著整個“毛茸茸星球”和這條充滿垃圾與秘密的後巷。蜂巢的注視，已然降臨。
    周默僵在原地，左手手腕上那死寂的手環屏幕冰冷地貼著皮膚，右手掌心還殘留著猛拍按鈕的刺痛感。奶茶店裏店員的驚呼和封口機散發的焦糊味仿佛隔著一層厚厚的玻璃。巷子深處，隱約傳來陳小樂哄金元寶的嘟囔聲。
    空氣粘稠得如同凝固的糖漿。頭頂那隻冰冷的“眼睛”，沉默地懸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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